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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其实她并未和娘亲提到，自己心里实际上是在想范蠡的，所以并不想入宫。以她性子，就是十个八个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她不想去，也宁死不会去，但不知怎地，只要范蠡开口，似乎便没有了不去的理由。她可以拂逆任何人，除了娘亲、夷光——现在又平白添了一个范蠡。

你一定要去？郑氏忽然比划道。

郑旦道：“此事由不得我，既然范大夫是代表越王的意思，我若不去，万一越王怪罪下来，岂不是要连累娘？”

郑氏沉默，一言不发。

“况且也未必是嫁给越王，八成是选秀女，我能不能被选上尚不一定，而且大王若是招亲，那范大夫何不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呢？或许有别的什么事也未可知。”

郑氏点点头：去便去吧，要常回来看看我。我想你。

郑旦泪花翻涌：“娘，别这么说，我会舍不得走的。”

我知道你打小野性难驯，都是为了保护我，可你这性子恐怕到宫里要吃苦头，我很担心。

郑旦叹了口气：“娘，我懂的，今后我尽量收敛，不会惹是生非叫您担心了。但您真的不和我回会稽么？”

郑氏抬起手想了想：都城鱼龙混杂，我总不能和你住到宫里去，我一个单身妇人，还不如在这里安逸。

郑旦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心中想着与娘亲相处时日无多，便抱住了郑氏，和她软绵绵说起话来。

西施回到家里，李氏喜笑颜开了好一阵子，从厨房端上过年一般丰盛的菜肴，道：

“夷光，你爹死得早，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该说的话我不说你也知道。但是有些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回头我写封信你带到宫里去，找个机会和郑旦一起看看……你们两个，互相做个陪伴，我也放心。”

西施扬扬眉毛：“娘有什么话，不能和女儿说，却要和无家讲？”

李氏支支吾吾道：“有些事……和她有些关系，但我不是很确定……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只是巧合——好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就要进宫了，这几日娘得好好给你打扮打扮。”

西施轻笑：“只是面见王上，又没说要真的嫁给他。”

李氏慌忙捂住西施的嘴：“孩子，你可真不知道轻重，若是王上看中了你，嫁与不嫁，哪是由着咱们做主的？再说，嫁给王上，有什么不好？世上哪个女子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西施道：“我就不想，其实就这样陪着娘一辈子，也挺好，人人都说宫里勾心斗角的，有什么趣味！”

李氏摇摇头：“唉，做人要学会认命，尤其是咱们女人，难道还想着在这男人的天下做出什么事业来？你安安稳稳过日子，荣华富贵一生，已经是比别的女子强太多了。”

“娘说的不是心里话，如果你真这样想，那为什么喜欢无家姐姐？无家姐姐最是不认命的人了。”

李氏哽住，半晌道：“我喜欢郑旦，那是……有别的原因。”

西施见娘亲神色不安，便不再多问，低下头吃起饭来。母女二人各怀心事，一顿盛宴吃得了无滋味，但总算是饯行的伙食，西施硬着头皮将饭食吃了大半。

第二日一早，郑旦忍不住来到范蠡落脚的一户农家，敲了敲门。主人开门，说范大夫尚未起床，郑旦面露遗憾，将手里的野兔递给那农户，道：

“这是我清晨刚刚上山打的，范大夫旅途劳顿，你给他做顿好的补补身体……”

正说着，范蠡却是翩翩地从卧室踱了出来，一见郑旦，便笑道：

“原来是郑旦姑娘，不知姑娘这么早来找范蠡，所为何事？”

郑旦一瞬间变得面色通红，全没了伶牙俐齿：“范……范大夫，我见您旅途劳顿，想来给您送些野味补补身体……不想惊扰了您，真是该死。”

范蠡道：“不妨事，日上三竿，合该起了，谢谢姑娘关心。”

农户见二人谈起话来，没他什么事，便拿着野兔进去，叫妻子帮忙处理。郑旦一见农户走了，此时只有她和范蠡二人相处，顿时胆战心惊起来。但她本就是直爽性子，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于是问道：

“范大夫……您家中可有妻室？”

范蠡皱皱眉：“并不曾有，不过姑娘打听此事作甚？”

郑旦忙道：“没……没……我是替夷光问的，替夷光问的。”

范蠡一听，心生欣喜，但随即又压住了这欢喜之情，正色道：

“你们两个女子，身处偏僻，不懂事也情有可原，但以后万万不要随便打听人家私事，尤其是诸侯皇室、达官贵胄，万一惹上麻烦，我也保不了你们。”

郑旦忙口称抱歉，再也呆不住，逃一般离开了这间屋子，走出几百步，心还兀自扑通通乱跳。范蠡并无家室，可真是合她心意，这样一来，说不定便有机会……可他没家室又怎样，就算他真的看中自己，自己也八成要嫁给越王，他还敢和越王抢女人？

但如果他真的有这胆量呢？如果他肯和她私奔——

“无家姐姐！”一声呼唤打断了郑旦的胡思乱想，郑旦转头一看，果然是西施。

“夷光，真巧啊！”郑旦一见西施，忽然想到刚刚用了西施当挡箭牌，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

“夷光啊，我刚刚去见范蠡，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想问问他有没有妻室，又不好意思，就和他说是你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