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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像是一棵树瞬间凋零,由满树碧叶变为一枝光秃。他用一种瞧桌椅板凳的神情瞧着莫艳霞,半晌,在心里发出轻轻的叹息: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挑今天来做她的祭日呢?真他娘的煞风景啊……

“五爷,我来找你了。”女兽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且回手掩上了身后的木栅栏。

柳五手伸向裤袋,莫艳霞瞳孔立时收缩,但当她看到柳五拿出来的是打火刀的时候,整个人明显地放松,甚至冲着柳五啜唇而笑,轻轻一啵,远远地送他一个吻。

“军统局也要搬去台湾的罢?”柳五把打火刀拈在手里打转,佯作不见这个女兽的挑逗,每转一圈打火刀在桌面上顿一下,发出“答”的一响。在他看来,莫艳霞今日就是来求死的,将死之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他们平日里绝不会去做的事,否则解释不通女兽的这一系列举动。

莫艳霞靴子的后跟嗒嗒地敲在地面上,她向柳五走来,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最幽浓的咖啡水里浸过,“有的会去,有的会留下。”她在柳五面前站住,崇拜恋慕的目光将柳五从头到脚地舔舐。——这么多年了,她仍是忘不掉在这个男人的手下和身下辗转为奴的感觉,那种火热的、痛苦的、入骨的、被辱虐也觉甘甜的感觉,不论这个男人是青衫萧萧的总管,还是如今军服落拓的师长。

柳五感受到她的目光,斜了一只眼瞭她,发现这个女人在盯着自己的胯部看。看到后来,视线定格在前面那个凸起的部位,眼里渐渐地射出迷恋贪婪的光,像是卑贱的奴隶突然发现了什么圣物,令她朝思暮想、抵死难忘的那个圣物。

莫艳霞盯着柳五的裆部看得目不转睛,柳五则冷挑着眼皮看着她。片刻,他屈起一只腿,顶着女兽的肚腹,随着腿的伸直把人给推远,“别看了,那个东西不是你的,再看也没用。”

莫艳霞眼里飘过一抹受伤的神情,然后她直视柳五,很认真地回道:“李沉舟不要它,不如给我。”

柳五手里的打火刀“答”地一声停止了转动,静静地立在了桌上,他想这个女人大概是真的疯了,不过她原本就不算太正常就是了。

莫艳霞那跟其女人的本性极不相符的贪恋的目光终于落了下去,她胳膊一动,柳五以为她要拔枪,谁知这女兽指上一拨,那腰间束着风衣的扣带飘然一荡,风衣的衣摆如帘般向两侧打开,——衣帘之下,玉体直陈。

“它和我相配,”莫艳霞用一种梦呓般的神态望着柳五道,“我愿任它摆布,我愿取悦它、臣服它,我愿做一切来侍奉它。而李沉舟,他的东西太多,他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你以为我是荡/妇是婊/子,其实他才是真正的荡/妇跟婊/子,五爷您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吗?”

柳随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他的目光显然鼓励了莫艳霞。

“帮主心底里是恨你的,尽管他有时表现得很爱你,可是难道不是每到头来,失落的恨意总会超越甜蜜的爱,一次次地将他从你身边带走,一次次地造成分离?五爷,你可是手刃了二爷的人,这一点你难道不是亲口承认?还有那个兆秋息,你认为李沉舟真的会忘记掉那只可人的小鹿?你不会以为帮主会为了你而将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全都抹煞吧,——李沉舟喜欢装扮深情厚谊,这一点你大约也是知道的?那些死去的小鹿是李沉舟的软肋,更是你的软肋,随时随地李沉舟都可以用这些旧事来拿捏你,随时随地,随时随地。谁知道呢,在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心胸中,会不会因此而生发出欣喜?由于那些小鹿,你在他面前将永远是弱势的、没有选择的、无从辩解的,这难道是五爷你所向往的生活?又或者,五爷可曾想过,李沉舟在心底深处是期望你一命呜呼的?你的死亡将给很多人带去解脱,李沉舟是首当其冲的一个,这样对他来说要心安理得的多,——从此,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在心里缅怀你,舒舒服服地扮演一个失去了若干情人的悲情角色,悲情——却轻松的角色。作为坏人的五爷死去了,所有的死结都解开了,李沉舟脸上挂着短暂的悲伤,其实已经开始长久的窃喜。我方才说过——他是个真正的婊/子和荡/妇,真正的婊/子和荡/妇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阻碍他们轻松淫乐的事物。五爷,你现在在李沉舟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事物。如今李沉舟跟以前朱顺水的手下那个叫雍希羽的混在一起,呵呵,据我所知,那个雍希羽还是个处男呢——”

“咚”得一下闷响,柳五对莫艳霞当胸踹去,同时举枪在手,向着那道女兽往后横倒的肚腹连发两弹。子弹互追着穿膛入腑,血点自半空中落下,然后才是“咚”的第二声闷响。莫艳霞撞在棚壁上,半折着身体直瞪着柳五,眼中一派平静的空茫,只有一点点哀伤。

刚才她边说,边跪了下去,用舌头一点点地给柳五舔吻军靴。末了继续向上,丰满的乳/房抵触着柳五的腿胫,她攀附着一路爬升,最后来到她终身珍爱的裆部的凸起,一只手已经覆了上去,而正当她要将头靠过去的时候,柳五重重地给了她一脚,外加两颗青芒弹。

莫艳霞徒劳地用手按住肚子上的血孔,这一日终于来临了,她这样在心里想。她眼前飘来重重黑影,她想知道为什么在这仲夏的南方也是这样得冷。她忽然想起很多个以前的日子,譬如她第一次见到柳五的那一天。那一天,柳五把作为雏妓的她从妓馆里赎走,那时她由于推了客人一把而已被打得遍体鳞伤,至今背上都全是鞭痕。她记得柳五在跟她做/爱的时候是多么得喜欢亲吻那些鞭痕,而另一些时候他则喜欢用指节顺着鞭痕重扣下去,听她又痛苦又欢愉的呻/吟。她是多么得喜欢跟她的五爷做/爱啊!她是多么得想要生生世世匍匐在她的五爷身边,晨昏随侍啊!——

半滴泪从莫艳霞眼角溢出,她用力地压按着肚子好不教血出流得太快,她费劲地抬头寻找着那个暗青色的人影。她有些难过,却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即将死去,而是因为她已经快看不见她的五爷了,她的视力在飞快地失去。她只能用听的,听着柳随风此刻站在哪里,猜他正在做什么。

柳五仅仅看她一眼,就走远几步,从箱箧中另取出衣衫,脱下方才被莫艳霞沾染过的军服,一件件地换过。他蹬掉军靴,褪下已被他嫌弃不已的衣裤,套上一身轻便夏装,以及一双黑布鞋,——冲着这一身他呶了呶嘴,想着暂时只能这么凑合了。其间他瞥了莫艳霞一眼,发现那个女人正向着她翕动嘴唇,声音已是快没有了,却还是听出来说的是什么,“我爱你,他不爱你。”

柳五把手指捏得咔咔响,扭头往外走,肚里烦乱欲燃,便很自然地忽略了什么东西,譬如身后莫艳霞忽然露出的莫名的微笑。只见她胳膊一展,一颗小巧的手榴弹骨碌碌地向着柳五离去的方向滚了一段,引信嘘嘘地吃短下去,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轰!!!”

烟尘冲天,棚倒屋塌,砖块木头斜飞。距离指挥棚十米之外的一棵马樱树拦腰而断,四近房舍瞬间只剩断壁颓垣,灰沙弥漫,久久不散。

水老鸦歪戴着落檐帽,甩步走在黄阁镇通往唐家湾的洼地上,“我这辈子啊,算是什么都看过了,从大清国到民国,如今又来个共/产/党,咳,甭管他叫什么,都骗不了我康出渔!劫生我告诉你,人这一辈子只需做好两件事,一是要找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不管你飞上枝头还是掉到阴沟里都对你死心塌地的那种,二是要寻一桩好买卖,供你这一生衣食无忧。一个人最大的成功是寿终正寝,安安静静地睡在家里的席梦思床上翘辫子,顶好床边还站着一圈人给你哭上两声,嘿,那滋味——不比你降临到这世上的第一天差!……哎我说劫生,你倒是走快点儿,那过来的不是条渡船是什么,你这磨磨唧唧地又要让我错过去!嘿,嘿!船家——船家!——”

说着康出渔只恨不得两根膀子变成鸟翅,扑啦啦地就给扇着飞过去。康劫生跟在他后边跑,边跑边抱怨,“我们这个月的薪俸还没领呢,好歹跟去台湾讨了钱再说,就这样没头没尾地跑去人生地不熟的香港,那里就有死心塌地的人和一桩好买卖了?”自从几年前秦楼月来信提出终止两人的关系之后,他就一直没回过劲来;开始还坚持着去信,指望佳人能够回心转意,后来始终得不到回音,他这独角戏也渐渐地唱得乏味,尤其是揣着军饷召来几次戏班子狎昵之后,对那秦老板的心思也就淡了,虽说逢年过节还是会去个打问,聊作念想。

“小子你嘴上的毛长得还不够长,哪里懂得‘败寇不可跟,成王不可附’的道理!说白了,就是台湾去不得,大陆留不得,那我们就算不去香港,也得下南洋。咳,你小子毛不够长,得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就明白了!”

康出渔扯着儿子立在滩头,舞手跳脚地招呼近前的渡船。船看上去不大,里面乌压压地倒是坐了不少人,康出渔小声向儿子道:“待会儿船一靠岸就跳上去,甭管他肯不肯,上去了先塞钱,然后往人堆里挤。”

康劫生本不是个多有主见的,事关身家性命,加上听他老子的话也听惯了,口里应着,两只眼睛就盯紧了船头。谁知这一定睛,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不由自主地伸直了臂膀,指着那迎面而来的人道:“帮主!”

康出渔老眼一花,“啊?”勾着脖颈再瞧,那一身粗布蓬头也英俊出拔的可不是李沉舟是谁!一下子直呼运气,跟康劫生两个一道,冲着那船头跑跳过去,“帮主!帮主!——”

李沉舟立在船首正感忧闷,他早已等不及靠岸下船,用自己的腿脚赶去北边的黄阁镇。当此之际,忽见康家父子二人蹈足而来,不觉大喜,胳膊一扯连拉两人上船,急问:“柳五人呢?他可还在黄阁镇?”

“在,在!我们走的时候还在,五爷也知道你要去,不过再有什么调令就不知道了。帮主你跑快些,估计还来得及!”康出渔脚下一拐占定两人的位,拽了那船家不丢手,鼓鼓囊囊地一沓票子塞人兜里,嘴上不停道:“五爷就在黄山鲁的一处农家棚子里,背靠山丘,遥对长沙村,帮主你一看到那满山的矮树,那就是了!”

李沉舟已经跳下了船,挥臂向康家父子,“你们去江门南岸的码头找雍希羽,他们就住在九顷旅店,或者向南岸码头发电报找人!”说到最后半句,人已经奔在沿河的栈道上,向着那炮声可闻的黄阁镇发足而去。

康劫生望着李沉舟消失在栈道那一端,犹犹豫豫地道:“爹,咱们是不是也跟去比较好?”

“啪”地被康出渔扇了后脑,“你去算是什么?你是美人还是英雄?人家萧何月下追韩信,你充其量就是那韩信身边的一食客,还不是最拔萃的那一个。什么时候萧何追韩信的时候后边还跟着个亲卫了?——戏文里没这出!给我走,给我走,没事儿瞎凑什么热闹!”

莫艳霞那一颗意示同归于尽的手榴弹刚被摸出来的时候,正是柳随风打开木栅迈脚出去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柳五是否感觉到了什么,那已被莫艳霞身下的血腥掩盖住了的真正的危险。那一刻他气恼,他厌恨,他焦惧,他想马上离开这个女兽的葬身地,他想立即将这个该死的女兽灌到他耳中的那些话音甩掉,他甚至想一把将那个胆敢诅咒他玩弄他的老骚货攘到跟前,死死地用手掐他,掐到窒息;然后再去干他,狠狠地干他,“你居然希望我死!你居然希望我死!”狂暴的怒气将他裹挟,那一刻他所有的五官都被闭塞,他全神贯注地想要在一派地动山摇中寻出道路,他几乎没有任何精神去在意其余。他推开木栅栏,他已经看到了外面的枯翠的山头,团团的阴云,还有几丈之外的走动的勤务兵。那一刻,他有觉察到什么吗?那一刻,他知道下一刻将自背后袭至的死亡的阴影吗?——只能说,他没有真的感觉到,就突然飞奔起来,然后一个燕扑向前,抱头匍在一截土墙下面。是的,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没有听到,没有闻到,没有看到,就是突然被一股熟悉已久的危险的气息所迫,下意识地做出了他力所能及的反应。如果一个人常年跟危险打交道,那么他就会很容易理解柳五所接受到的那种危险的气息是什么,安乐无虞的人理解不了这一点。它无色无声无臭,它既像尘埃又像微风,它只为最敏感最纤细的神经所知觉,它只被那些惯于戒备并在睡梦中依然对这世界抱有警惕的心所熟识。知道它的人都是千百次与其毫厘之间擦肩而过的结果,不知道它的人则既幸运又不幸,——他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遇见它,或者在遇见它的一刹那就已然与世长辞。

总之柳五在那手榴弹爆炸的一瞬间扑倒在土墙下,巨大的气流冲击他的耳膜,一片嗡嗡呼呼中墙毁梁倾,砖块雨点般堕下,长长短短的木头直落而来。他紧抱着脑袋,一动不动,门楣上的檐盖儿适时地砸到肩头,替他挡去了不少下坠的重物。他稍松半口气,就猛然觉得腰上一沉,那是一段邻舍的椽木,先被掀飞到断墙上,接着断墙坍塌,又缓缓地斜压到柳五身上。其中最长的一根,不偏不倚地抵在柳五的左腿胫上,稍作动弹便裂骨般痛楚。

尘沙渐息,柳五的耳中仍仿佛蒙着层气罩,呜呜低鸣。他吃了一头一脸的灰,但那绝不是最糟糕的;他试着将身子翻转,然而左腿上那根死沉的椽木阻止了所有的努力;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根椽木若是不去,他无可能凭一己之力从这废墟中爬出。脸下一片黑暗污秽,带着触手的粗砺的碎渣,他昂了昂头,看到了脑袋上的破箩般的檐盖儿。撑一条手臂,他想把檐盖儿拨开,刚摆弄一下,砖块噼啪直堕。他立即停了手,看着周围灰漆一片,呆了一会儿。复重新趴下,歇了口气,尝试将右腿抽出,拼着左腿再添千钧的重压,欲转过身子来,让脸朝上。右腿一点一点地侧过,带动那根椽木,把左腿卡得死死,柳五不禁暗骂,心道这一下即便得出生天,日后也必成瘸子了。恨恨之余,牙一咬,右腿猛缩,左腿上的力道即刻如山般碾来。他趁机贴地翻身,屈起右腿抵上那椽木,好将那左边的力道分担去一些,——却是至多如此了。胳膊枕在脑后,他失力地望着眼前丑陋的遮蔽一切的檐盖儿,知道除非有人来救他,他自己是断断脱身不得的了。

思及此,他倒是突然放松,想着自己出生入死挣了半辈子的命,到头来还是要把命交到别人手里,任人发落。莫艳霞那一手,可谓教他手下的兵全军覆没,也许被派往远处巡值的能够幸免,不过谁知道呢——军统局的手榴弹,一出手就是要鸡犬不留的。仰躺于黑暗里,好一会儿他什么也没想,疼痛——又或者是黑暗,让他的脑子变得迟钝。他感到自己像是一闭眼就要睡过去的样子,他知道终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不想是在今天,是在这里,这样孤独的无人声地睡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左腿又痛又麻,他右腿使上了劲,可是那样是无法持久的。他会死在这里吗?他不禁这么想,或者是被共军活捉?——那他的下半辈子可真是会过得好极了,好的不能再好。这两个可怕的念头伴随着莫艳霞方才的话钻到他耳朵里,他猛地在那破箩檐盖儿下揪住了胸口的衣襟,“李沉舟希望你死,”那个女兽对他说,“李沉舟希望你死!”痛苦挟持着死亡的暗影向他飞扑,同时那根椽木一毫米一毫米地挤压着他的腿胫,柳五张大了口,在昏花的废墟之下急促地喘息,“我要死啦!”他在心里大叫,撕心裂肺地,平生所仅见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混着沙尘流了满脸。李沉舟讨厌我,他自暴自弃地想,当年他第一眼见到我就讨厌我了,他这样在心里认定。而他是多么喜欢李沉舟啊,他十五岁上第一次见到那个大屁股就想去亲近了;不管那个大屁股有没有勾引过他,他都认了。他从十五岁起就跟着李沉舟了,他怎么能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呢?他只是想要把李沉舟锁到屋子里只归他一个人罢了,那样难道也是不可以的吗?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是想出手抢来一个骚烘烘的大屁股而已,难道这一点就要被谴责了吗?他想起多年以前那个蹲在苏州街头的蓬头垢面的小男孩,想起那个小男孩看着被抱在别家父亲手里的孩子,——柳五张着嘴涕泗交加,哭得脸上一片冰凉,不能自已。其他人这么想也就罢了,可是连那个大屁股也这么想;不仅这么想,还把他当作他的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因为他不愿像别人那么隐忍而厌恶他,私下里愿教他去死,且为他的死而窃喜,窃喜!一股怒火陡然升起,柳五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对李沉舟的贞操感不报任何希望,他敢说一旦他死去,不出七日李沉舟就会睡到那个姓雍的假洋鬼子的床上去,——而他,他是不是放过他们的!他在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一定会伏在那个假洋鬼子的床下,做各种把戏;他要叫那个假洋鬼子七窍流血,他要把那个骚货给捉去阴间,才不管那个骚货愿不愿意……

最后的黑暗向他倾倒,尖刻的碎石在他的臂下滚动,柳五昏然闭上了眼,放弃了所有希望,松懈了右腿,——“我再也见不到李沉舟了,”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再也见不到李沉舟了。”噩梦如实来临,而他终究没能逃过。

“五弟!”这么飘摇的一声。

柳五在废墟下睁大了眼。

“五弟!”“五弟”“五弟”声音更加清晰,且一声声不断地向他证明那个呼唤他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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