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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妇人便显出些窘意,她已经走上前来,“小正,回来!那不是你的东西,不能随便盯着人家……”伸过手就要来拉自己的儿子。

那叫小正的仍是直勾勾地睃着盐酥鸡,涎水流满了嘴角,母亲的手都伸过来了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呆样,以至于那个妇人十分不好意思地也跟她儿子一般地瞧了瞧那盐酥鸡,又瞧了柳五一眼。

一声幽长的叹息,——除了柳五自己,没有第二个人听见。只见他拨开纸袋,就近夹了那么小小的一块,狰狞地挤出一丝假笑,递与那小儿,“来,小正”。

妇人连忙向他道谢,又抓着自家儿子装作连连责备,那叫小正的呆儿却已是喜笑颜开,抓着那块小小的鸡肉就往牙还没长齐的嘴里塞。被那妇人拉着,这才拖着步子,摇摇摆摆地回家去,转过身去的时候,那口边的涎水,已经淌到了下巴上,且在继续下滴。

等到齐家母子俩已经进了屋,这边柳五的一张脸仍然郁着:他又被抢走东西了,还是用上了伎俩的。只见他一连撇了三下嘴,最后撅着下唇,摊开小本,郑重其事地在那一串清单上的底部写道,“大屁股赔偿可口盐酥鸡十袋,交付日期待定”。

“沉舟,这个雍先生在追求你呢!”夏樱桐将那张古色古香的请柬放下,端起茶盅,抿嘴笑望着李沉舟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在,“所以,你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好奇地瞧着这个至今她仍爱着的男人,也许不再是男女之爱,也许还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沉舟颇为无奈地摇着头,“我只想问问雍先生如何能去台湾,据说台湾当局对入台申请的审查已经颇为严格,我就想着雍先生是否能有什么办法……当然,这一路来已经方方面面地烦劳了人家,他又是这样每个礼拜私邀我去赴宴,我每次一想到承了他这么多的情,就如坐针毡。”

“不仅如此,人家还周周给你送花儿呢——一捧又一捧的白玫瑰,象征一周又一周谦卑的爱,指望把你打动。你倒好,回头就把玫瑰花扔给小妮子去玩,结果人家小妮子都不乐意,说着‘我喜欢红的粉的花儿,怎么李大哥总给这些我白白的’,真真好笑——”夏樱桐靠在沙发背上,下巴一扬,冲着正在侧厅的地毯上玩耍的一伙人。其中自然有小妮子、阿秦,此外还有她那才两三岁大的儿子杜查理。查理是内战爆发那会儿怀上的,跟他的姐姐杜詹妮不同,查理的相貌更像他的爸爸杜少爷,是那种绵软的显着点儿任性的漂亮;不过他的性情倒是奇怪的既不像爸也不像妈,寡言少语,非常得老实。此刻,秦楼月正带着阿柳和查理两个人,坐在地毯上玩木马、小坦克跟积木。坐得较远的夏樱桐并不知道,她那老实的小儿子已经被他的小师叔柳横波抢了至少三次玩具,且小妮子还会花言巧语地哄骗查理道:“查查,人家孔融让梨,被人表扬,你把积木让给我,师哥也会表扬你。”因此挨了阿秦不少责备。

“杜夫人就不要再取笑我啦!”李沉舟手里捧着茶盅,忽然想起连这茶盅里的云雾茶也是那雍希羽作为礼物送来的,心里愈发讪讪。

“所以沉舟还是要去找柳五爷的吗?”夏樱桐看他一眼,眼里闪着淡淡的好奇,以及一种夫唯不争的飘远了的叹息。她对柳五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是个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的男人,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会陷入到他散发出来的那种若即若离的危险的气息中,可惜她夏樱桐很早之前就距离涉世未深很远了。想来想去,夏樱桐都难以认同她身边的任何人跟这样一个男人多有接触,她多年前就想到了一个词,用来形容柳随风最为恰当,那个词是——“潜龙勿用”。

她将这个说给李沉舟听,李沉舟哈哈大笑,笑得茶盅里的水都洒了出来,他好多年没笑得这么畅快过了,——这也是他喜欢夏樱桐的地方。说起来,他喜欢的女人,无论是面前的这一个,还是如今远在英伦的那个赵三小姐,都是聪明得恰到好处的女人,对人对己都看得清楚,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放心。

好不容易笑完了,李沉舟终是轻轻摇头,望着落地窗外渐浓的秋色,望着秋色里依旧盎然苍翠的龙虎山,徐徐地道:“那个东西外强中干,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心高气傲,又喜欢出言不逊,这样一个东西,就得被人看着、照顾着,否则要么不出事,要出就是个大的……”本来还想说,“柳五跟你和赵三不一样,你们到底能把自己顾得周全,那个东西要是性子上来……”,却是怕夏樱桐多想,话到一半给截了回去。窗外的阳光灿熳,风吹得树影哗啦啦地交叠到屋里的地板上,他坐在屋中跟夏樱桐谈着那个此刻正身处另一座岛的柳随风,不禁思绪良多;他会想那个东西眼下正在做些什么,身边是不是有人给照料着,跟着那败北的部队又是不是会吃什么苦头……

“那你之前的那些……”夏樱桐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拿话把他拉回,“阿秦告诉我你们在昆明发生了不少事,柳五把你那个叫兆什么的弄去了前线……你也都原谅他了?”

李沉舟闻言深深地叹气,片刻才道:“如今还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本就不是什么德行高纯的人,这次来香港前,还专门跟他解释,要把这些事都给想清楚了,理一理头绪,好不把对死人的惦记摆在脸上对着他……结果这一路,多少事情,先是挤破头地抢来几张船票,再是找房子安顿,明珠那丫头大着肚子,孙家那几个兄弟还在为他们大哥投共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搬进这座宅子,家具也置办好了,这才稍微缓过精神来想想事情。却不晓得到底是换了个地方心气不一样了呢,还是又到了一处异乡越发地念起故人来,——即便是个五次三番把你气得要死的故人呢,也好过身边无人。对于二弟和秋息,我这辈子对他们之所欠,大概是无法可施。那些小说戏文里要是遇上我这情况,无非就是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他们。可惜我是个不信鬼神的,更不信什么前世后世;我眼里只看得到这辈子,也就不愿辜负这辈子。本来,要只是我一个人,那是怎么样活着都皆无不可,可是那东西……唉,小妮子我尚且都要带在身边,何况那个看上去不可一世实则不堪一击的东西?我能记得的,有那么两三次,那东西遇上危险,我当时一颗心就跟石头那样固在了那里,只是在想,那东西真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与我而言可真跟个坟墓无差了。二弟跟秋息死了,我是伤心、难过,那东西要是没了,那剩下的日子才是长得让人不想过,吃饭、睡觉都是多余。更不说还有那厮的儿子,你说老康跟你说过的,——那小子简直跟他老子一般样,当年要是活下来,如今也二十出头了,大好年华地,我一想起来就受不了。尤其是最近那厮跟他儿子的那两张脸好像越发得肖似,那眉毛、那眼睛,活生生地往你面前戳,让人看一眼把心揪一下,明明也知道那厮是出生入死多少回的人了,早晚都要相见,早见晚见能有多大区别?但还是揪心,总觉得人不放在眼前看着,一颗心就是定不下来。唉,说白了,就是舍不得!其他人再怎么着,我挨一挨也就过去了,便遇上了这一个就是过不去。也许要是年轻上二十年也能挨过去,可这人的岁数哪儿能倒回去的呢?没办法啊,樱桐,我这真是没办法!”

“得!要真是这么没办法就上台湾把人哄回来,难不成还有硬把人给想病了的道理?”夏樱桐手一挥,像是替他拍了板,“想不到,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最后花落到柳五爷头上了。老实说,我这边是感慨加羡慕,嫉妒已是谈不上了,不晓得那位赵三小姐又是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的?”

“师容现在是萧二夫人了,似乎也正怀着孩子,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招人难过的……”李沉舟说起这个,难免讪讪,端起茶盅来半遮着脸,先缓过这一刻再说。

“啧,老爷这么些年还真是改变良多——”夏樱桐不禁莞尔,侧头想了一想,“要说我也不是个拜天地信鬼神的,可是这些年下来,我回头看很多事,发现一件件似乎都早已被安排好,人呢就这么盲盲瞎瞎地走,以为是自己拼出来的结果,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儿!就拿你跟柳五爷来说,方才你说的时候我就在想,其实二爷跟那个兆……秋息,是这个名儿罢?——他们两个呢,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还对你继续死心塌地的,那么活着也是受罪,你跟柳五爷也要跟着受罪。沉舟你别怪我心硬,我这样子出身的女人能从桐城一路跑来香港,结婚立业生子,不心硬干不来这事儿。我要说的是,假若二爷跟你的那个秋息还活着,你跟柳五又当如何?你能狠得下心看着那两个大活人郁郁孤老,天各一方?还是说,你心肠一软,预备跟在南京对赵三那样,把柳五搁大屋里放着,外头再置两座小公馆,分别给那二爷和秋息住着,你隔三差五地跑去温存一会,回头再铆足了劲儿地安抚柳五?”

李沉舟心里堵得慌,一味地摇头,“我哪里还有这个劲头,——果真如此,那东西不把屋顶给我掀翻了才怪!”

“所以说啊,”夏樱桐一拍他的手,“男人和女人的自尊心是不一样的。同样的事,赵三能忍,我能忍,柳五就不行。你对女人三妻四妾地,我们女人呢,咬咬牙也就过去了;轮到了男人那边,柳五就要给你掀房顶。你呢,为了不叫房顶给掀了,就得把公馆给退了,把人给送走。可是柳五这头平息了,你心里头对那两人就能过意得去?狠心不联系吧肚里还是牵挂,我说的对不对?沉舟,我说这话可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可你就是个天生的花花肠子,当年我就看出来了,不是故意的那种,就是天生的,容易招蜂引蝶。你自己也许没那意思,可挡不住人家蜜蜂蝴蝶自己往上扑啊!哎,说到底,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只,——算了,我这五十步说那一百步的没意思!总之老爷天生命犯桃花,跟你那狂徒爹一个样儿!哎,说起这个,沉舟你有没有想过,燕老先生会不会还有别的私生子女之类,凭他的那样风流成性的,不会没有罢?这么些年你可有想过这个?”

李沉舟被说得哭笑不得,“我哪里还有工夫琢磨这个?也就杜夫人你开着家餐馆做个甩手掌柜的能有这奇想。”话虽这么说,回过味来,却也觉得这夏樱桐也许猜得不错。也许此刻在那天之涯海之角的某个地方正生活着他那些同父异母的手足,他们的身上流淌着相似的血液,却是再难得见彼此的存在,好比那蒲公英的种子,飘飘洒洒,落到山间或是瓦砾场,各凭福祉,亦各安天命。

这么一想,倒是更平添一层伤感了,老弱的秋阳照到他身上,也照着木几上那张古色古香的请柬,李沉舟缄口默思,终是探身把那张请柬取到手里,“这个月末我跟雍先生吃一次饭,顺便请教他去台湾的事,就是打申请麽——我把介绍人写上那东西的名字,应该会放行的罢……”

“这个你去问雍先生就好了,依我看,只要你开口的事,他就绝不会让它泡汤。说老实话沉舟,我觉得任谁在雍先生和柳五之间二选一,好像都会认为雍先生比较好吧……哟,这是谁在哭,是查理吗?——”夏樱桐赶紧起身,匆匆赶去偏厅。李沉舟坐在半屋飘摇的秋阳里,听见夏樱桐隔道墙壁讶异着,“原来是小妮子在哭啊,不是查理,我当哭的是查理呢,还想查理几乎不怎么哭的呀……”

李沉舟兴趣缺缺地看着手上的请柬,看着请柬上那跟雍希羽的人一般端方的字体,想着那雍先生确是有千般好,可是千般好的事物就必然招人欢喜麽?视线缓缓地下移,他的目光流连在右手那枚翡翠扳指上,这段时间来他日日戴着它,时而用两指搓磨。正阳绿的翡翠,愈是搓磨愈是散出温润的光泽,在这异乡纷扰的岁月,给他带来一抹江南春晓的气息。于是又一次地,他想起多少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坐在垂荫的后院,忽然瞥到那跟在麦当豪身后进来的少年。那少年走路的姿态猎豹般轻巧,一身竹青色的衣衫跃动得仿佛初生的柳。阳光点点之中,他捕捉到那少年的眼,彼时那少年也正越过麦当豪的肩头望向他——

那是一双蓄满了热力却不轻易释放的眼,他明明需要的是温暖的春天,却强逼着自己滞步于凛冽的寒冬,年纪轻轻而如此苛求,这少年的目标大约就是那层层的青云了。

想到这一点,他不经意地微笑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却在那同一瞬间,看到那少年望着他的眼中,忽然地那么一震,然后……然后,好似一夜春来,河冰尽去,万物抖落一身枯槁,欣欣袅袅舒展。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确定那个少年在冲着他笑,只冲着他一个人、非常不易被察觉的微笑。不知怎么地,那个时候他莫名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像是头一回被暴露在不加掩饰的春的意态中;那意态中不仅有迷人眼的形和色,还有一颗被唤起来的悸动的心。一颗心一旦被唤醒,又该怎样才能教它再次沉睡?……

柳五坐在公交车的座位上,一路上都在调整着姿势,——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乘坐公共汽车,而且是独自一人。小丁被他勒令在家扫洒庭除、喂驴煮饭,——既然已经决定在将来许他个婆娘,那么在那个大屁股开小差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心安理得地把小丁当作各方面的仆役。而那小丁性子也软,被柳五从早到晚呼来喝去累得对着个饭锅直点下巴,也无半分怨言,——他以为自己在台湾人生地不熟,只得一个柳师长算个故旧,也亏得这个柳师长他一到台湾就住进了平房,吃上了三餐。他生性钝而懦,这好几年被柳五使唤下来,很是生出点那牲口对主人的恋旧的情感,即便这个主人对自己算不上好,也即便这个主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总爱在他最没防备的晴空下向他丢个霹雳,他仍觉得得牢牢跟附了柳五,需要柳五牵着他的鼻子,把他领去任何一个柳五想要去的地方。但凡他尽到了自己作为牲口的本分,他想柳五就不会淡薄他那作为主人的情分,无论带他到了什么地方,总归不会少了他一口吃食。

街景和远山从车窗外掠过,柳五坐在那儿随车摇摆,一边竖着耳朵听那口齿轻忽的司机报站名,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临出发去香港前的这段时间得把那头青驴给喂肥实了。他可看出,那骚货是个惜旧物的,当初为那头驹子的事能对他吼,还不许他帮忙铲土,就可见一斑。然而,在驹子的事上跌倒,完全可以在驴子的事上爬起来,想他如今每个礼拜都亲自寻当地的老农购买秸秆、麦皮、胡萝卜,为的就是养出个脑满腰肥的大青驴,回头好颠颠地牵了上香港,作为给那骚货的见面礼。一个大屁股的李沉舟,见着了这头大屁股的青驴,就凭那两个一般大的高撅撅的屁股,李沉舟也得对这驴子生出亲切来,何况还是一头来自昔日的驴子;并且爱驴及人地,李沉舟当满心欢喜地接纳他,对他说“欢迎回来,我的小金鱼”,——当然了,即使没有这头大屁股的驴儿,那个老骚货也会非常高兴地把他抱进屋。他向来都觉得李沉舟挺喜欢他的,即使在那个骚货为了一些讨厌的事物吼他不睬他的时候,他仍隐隐约约地感到,那个大屁股还是喜欢他的。很可能在那颗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深的一丝丝光亮都没有的心底,那个老骚货悄悄地搂着一个跟他一般样的小猎豹玩偶,拿嘴亲了又亲地昵道:“我的小撒旦,我的小恶魔……”

就因这番无稽的联想,柳五坐过了站。当那个司机报出“罗斯福路五段”的时候,他才忽地站起,几个大步从敞开的车门里跳下,而后悻悻地徒步走向位于景福街的一家餐馆。

餐馆正处于更换所有人的状态,招牌刚被下了一半,里面的新桌椅堪堪排好位置。坐在柜台后面的一看就是新接手的老板,——从头到脚,都肩到背,都生得方方正正实实在在,无一处虚疏;站远了看,好似那挂在卤味店溜檐下的做成的酱肘子,沉默而动人。

眼前这酱肘子样的老板正捉了枝毛笔,敛目于案,平推了胳膊在那宣纸上练大字。柳五让过前堂里跑来跳去的年龄不一的小孩儿,踱到这个练字的掌柜面前,——他一眼就看出这个酱肘子掌柜几个月前在大陆必定还是个军官,微长了脖子,他瞥见那宣纸上写的几个字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呵!——柳五吸了一气,再看那酱肘子其人,倒看出点不一样的神气来。他心里正怪有意思地琢磨着,那掌柜已然开口:“客人以前是哪个战区的,司令长是谁?”这是也瞧出他的身份来了。

柳五不答,反而对着他那些个字略加俯仰,“兄台怕是此生都要壮志难酬了。”

酱肘子闭合了嘴,好似一股老卤做着汇集,汩汩地就要向柳五身上喷溜。此刻却有一人从那最靠里的临窗的桌边,冲那掌柜举了手,“孙兄,是我请柳师长过来的!”正是吴清末。

“欧,原来是老竹竿的部下,”酱肘子搁了笔,瞧了瞧柳五,“不过你们那老竹竿心里只怕比我更有遗恨。”这时后堂里走出个抓着长柄扫帚的男人,也是一身一闻即知的荣民气息,男人朝那姓孙的酱肘道:“要不要我去把以前搞炊事的小任叫来做大厨,好歹顶他几天……”

话间柳五却是已走到吴清末那头,跟他隔桌坐下,坐下时把头往那掌柜处一摆,道:“那一位是哪一军中的?如此生有异相,又如此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吴清末推给他一支大信封,“那是十三太保孙孙焱,当年在西北军跟着冯将军……算了,冯将军几年前乘船遇难,这孙太保已多年不得志,如今跟来台湾,也只得跟我这个遭罢黜的做邻居。上头给了我一干闲差,也给了他一干闲差,什么纪律委员会委员、国策顾问、评议委员,给的薪俸只够糊口。我自己孤身一人倒也罢了,孙太保可是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这不,跟那捉扫帚的庞大章一道准备开餐馆度日,纯粹是为了补贴家用。那庞大章也是个能人,几年来螺蛳壳里做道场,也是难为他。”提着茶壶淅沥淅沥地给斟了两杯茶水,推给柳五一杯。

柳五忙着检视信封里的文件,都是些关于薪俸领取、职衔调动、退役批准之类,还有三张去港的船票。他一张一张翻阅了来,又道:“那薛司令他近来如何?他真的到阳明山务农去了?”

吴清末两手攥到一块儿,抵齿而叹,“是啊,枪杆子这辈子怕是再难摸了,不如回去做那老本行,锄草种地。我半个月前去阳明山看望薛长官,戴着个笠帽,顶着个太阳在那儿松土,不细瞧还以为是个当地的老农。我就在薛长官田边的草庐里坐了一会儿,说起孙天魄投共的事,薛长官连声浩叹,说那孙大圣迟早后悔,说那天宫里的弼马温是好当的麽。又说起铺天席地的光复大陆的口号,薛司令不愿多谈,只说我们表现得实在糟糕,丢了大陆也没什么好说,且如今看那台北行政院的气象,似乎是旧僵尸借地还魂,一波波地排斥异己,都懒得去提。没什么好说的,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薛长官无话可说,我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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