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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容未对才人说一句话，也未看才人一眼。”

“此话无虚？”神皇一时猜不出这是为何。

“雁菱必死，不必欺瞒神皇。”神色坦然，还有些兴奋，就象将去赴一场盛宴，或许是久以期待的解脱。神皇心下千言，这神色在哪里见过？对了，是郑氏，呵呵，这丫头倒象了上官家的人。神皇惊厥，上官，上官，婉儿姓上官，再一次与自己对决的人姓上官，再一次把命交到自己手里的人，姓上官！两人长久以来，一直都不愿提起此事，神皇似乎都忘了这个姓氏的意义。上官仪，他想带走自己辛苦养育教导了近二十年的人，他想摘自己的心，夺走自己的灵魂。不！你永远不能战胜我，婉儿不是你的，婉儿是我的，她只是生在了你家，她是我累世的亲朋眷属，不是你的，不是。婉儿，你想走就走，不行，你还欠我今世的情爱，我还会一如当初，让你带着你的仇恨在我身边，你若实在想走，你就得先杀了我，让你也品尝一下我现在的痛，痛彻心扉的痛。

“婉儿~~我爱婉儿，婉儿~~。”神皇四天内第一次呼唤那个让自己拿不起，放不下的名字。

第五日早朝，朝堂上寥寥十几个人，很多人都告假了，神皇轻笑，‘这是为了婉儿，要罢朝了吗？也是，没有她，他们又难活命了。’

“今天又有几个人请辞？”门下省上官门的官员一人出列，“臣带来了二十一份辞呈，也包括臣的一份。”

武承嗣脸上浮出的笑意，狠狠地刺痛了神皇的眼睛。

“你们这是要随上官大人去了？”神皇威胁满满。

“上官大人之前命臣等要以社稷为重，不许一日不朝，但臣等恐日后为奸人所害，今日之事，是为求保命的办法。臣等已查阅了新修定的律法，也请教了大理寺丞，臣等如因今日之事获罪，只一人伏诛，臣等家小可保无虞。若他日为奸人构陷获罪，不但臣等无全尸，也会株连家人，故臣等此时请辞，方是万全之策。”

“你，你们，呵呵，好，我成全你们，辞呈呈上来吧。上官婉儿伏刑之后，你们就会领刑。下去吧。”神皇轻笑，真怕你们在黄泉路上等不到佳人，哼，让你们也尝尝我现在的苦楚。

“你们老臣重臣今天也没来几个人，如果你们也想如他们一般，那就也呈上来吧，别顾念往日君臣之情了。”神皇好象心理倒是坦然了。

“神皇，老臣还在朝堂，一身老骨头，交给神皇不足惜，但老臣不是年少轻狂时了，去了九泉之下，也是要见先帝的，老臣不敢请辞。”

“你，大敢，现在是大周天下，你还敢提李唐旧事，以李唐的老臣自居，你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武承嗣出班喝斥老臣。

“承嗣，先帝是朕的丈夫，朕也是年年祭拜，不敢忘恩，你此言何意？退下！”神皇自知这些老臣最后一招就是搬出先帝压自己，如果再问一句，他们就会提起婉儿是先帝曾托付之人云云。哼，我就是不多问这一句。

神皇看了看这样的朝堂，‘你们想她，难道我不想，她夜夜让我惊醒，泪湿衣襟，这可真成了那首‘石榴裙’了。朕，朕，朕还有何意，如果是朕了，就要亲手杀了婉儿，那又何必如此辛苦地称朕呢？也许自己不称朕，婉儿可以快乐地活着，在阳光下，在太平的怀里。婉儿~~~我终是害了你。’

第六日，神皇没有起床，午膳也未用，直呆呆地看着幔帐顶，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哭，从婉儿上了自己的凤榻，到她离去的背影，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午后，太平红肿着眼睛来了，走时还给自己叩了首，她一定是刚看过婉儿，婉儿什么样了？她为何如此难过？大理寺不会为难婉儿的，那太平是来跟自己告别的。婉儿服刑，她也要同去？或是她不会让婉儿服刑，她会和映容去劫法场？或是直接谋反？不，不能让这孩子胡来。自己对婉儿的心，怎么没一个人能懂？难道自己在他们心中，真的是恶魔吗？他们就认定婉儿必死，是因为自己会兔死狗烹吗？那自己为何没有处死薛怀义呢？是呀，自己为何还没处死他呢？为了他而让婉儿去死，自己是何等英明果决之人，居然会让婉儿误会自己倾心于此人而不要她？这傻孩子，其实是她一直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真爱她，那好吧，我就让全天下人知道，我爱你，婉儿。你会为此感到自责吗？你无罪可诲，你可以对天下人言说，但你能对你自己的心言说吗？

“宣太平进宫！”神皇子时才起身召太平到身前。丢给太平一道圣旨，“你若敢早于太监宣旨之前告诉她，我立即仗责你五十，母皇知道你受得住。”

“母皇，儿臣谢母皇不杀婉儿，儿臣不会讨您这五十仗，儿臣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母皇。”太平再次扑到母皇怀中，这与上次之，时间相隔近十年。

“母皇，你为何让婉儿若熬七天呀？您也太狠心了。”太平看着母亲的脸发问。

“是母皇狠心，还是她狠心？太平，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神皇真是想找人说说理。

“呵呵，”太平起身，立于神皇身前，拱手，“太平以为，都够狠心的。”言罢拜别。急转身出了寝殿。在街市之上，敲开了一家店铺的大门。

第七日，午时将近，婉儿行将问斩，大小官员们感觉自己比要赴死的女神更难熬，谁不知道上官大人是神皇的心腹，是神皇一刻不离左右的当朝巾帼宰相，登基大典上，那一身皇后服饰谁人看不明白。再如果，依朝臣们的分析，这女神，本就是神皇的继承人。唉，大家心里明白，可眼下谁能有办法呢？不带夹，不上锁，监房大开，她就是不走呀。

大臣们在焦虑中等待行刑前的最后一道旨意，人人都在祈祷神皇快把这道旨意颁下来，也好让这事有个着落。虽说大家笃定神皇不会下旨让婉儿伏诛，但是时辰将至，该准备的也得准备着呀，于是刑场已经准备就绪。四下寂静无声，与其说是等婉儿前来赴死，还不如说在翘首企盼神皇圣旨传来。

婉儿已缓步走到刑场，静候着那一刻彻底的解脱。这几日回想与神皇在一起的时光，种种美好充满心房，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悔恨，只是自己的母亲尚在，在这个世上，唯一就是对不住她老人家，婉儿心里无比酸楚。太平一直照顾着自己的母亲，这几日她来了几次，眼睛哭的，红肿得不象样了，她让婉儿放心，确保母亲一直生活幸福，婉儿心知，依今日太平的实力，凭她们多年的情谊，这事可确保无虞了。

婉儿也累了，跟神皇在一起的风风雨雨，令婉儿无比兴奋，同时也满心创伤，但她知道神皇的伤更重，这是她们共同的选择，她无悔。只是为了这么一个人渣，而天人永隔，婉儿心有不甘。抬头仰望天空，知道时辰已接近了，太平公主府的人已经可以看到了，大概是公主派来为婉儿收尸的吧。从小到大，真多亏她的看顾，若有来世，婉儿什么都答应你，再不离开你。婉儿多想亲口告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婉儿才感觉那么安全，那么轻松，可是婉儿从上了大唐天后的凤榻，就再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这位才华冠绝，美艳照人的才女，一步步走上了行刑台，依然是仪态万方。杀过多少达官贵人的刀斧手，都以恭敬地态度，注视这位女神的一举一动，仿佛要将其最后的美丽，刻画在心间。整个刑场里的人，不是注意着时间，而是竖着耳朵听着场外，前所未有过地期盼着那一声尖细的嗓音。

“圣旨到，奉天承运，神皇诏曰：上官婉儿忤旨当诛，然，惜其才，止黥而不杀。”全场高呼神皇英明，神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盖过了婉儿接旨叩谢圣恩的声音。

上官婉儿，以一场完美的‘胜利’，确定了在武曌时期不可动摇的政治地位，一位英明睿智，实际掌握着朝政大权的影子女皇，从刑场上站了起来，同时也从幕后站到了众人的面前。

传旨太监转向监斩的官员，传神皇口谕，上官婉儿押回大理寺监行刑，监斩的官员闻言马上示意，请上官婉儿回大理寺。

上官婉儿虽是不知其中状况，但也心知是神皇另有旨意。依然不急不徐地走入大理寺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畔，“你这是让我伺候你上隐了吧？小时候你也能这么一步三摇就更美了。”

“公主，罪臣叩拜…”

“行了行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我是来帮你行刑的。”太平虽是一夜未眠，倒是活力充沛。

“什么？公主您，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看不得这个，您还是。”婉儿对太平的保护欲又增至峰值。

“婉儿，你好啰嗦，矜持你也要分分场合。”太平又很想逗弄小白兔了。

“公主，场合，是呀，这是什么场合呀？您还打趣我。”依婉儿对太平的了解，她肯定又‘指挥’或是‘占据’了大理寺。

“来，小白兔，坐下，来人。行刑吧。”公主摆手，一个清秀的女人微笑走到婉儿面前。“请公主放心，您一定会看到一个惊为天人的容貌”。女人对太平轻笑开言。

“她都惊了我半辈子了，我不惊了，开始吧。”太平拉住婉儿的手，“小白兔，可能有点疼，如果你疼，就抓我好吧，但千万别动，一下下就好了，好吗？”象小时候，婉儿受了伤，清理伤口时，太平也是这样拉着自己的手，婉儿的泪，盈满在大大的美目中，但她没让它们再落下，已经好久了，她已经跟其它上官家的人一样了，有泪不轻弹。

婉儿心中不能说没有一点悔恨，只是她面对的是太平，那象极了的面容，她悔恨不起来。一针针刺下，一点点朱红呈现在光滑白皙的额头，也一针针扎在了太平的心上，如果有一日自己能救拔这个傻女人，她一定会做。但在那之前，太平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太平握紧婉儿的手，坚定写在了这张，张扬而美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