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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一梦（二）登峰造极

在一年中最美的初秋，天气清爽宜人。这个硕果累累的时节，在众人眼中，婉儿终于名正言顺地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庄严的宣政殿倒是因婉儿自我作古了一回，往日严整肃穆的宫殿，被浓浓的喜气包围。因为当时临朝理政的二位最高权力者，喜结良缘。当然一位是仁厚无智的皇上，一位是机警睿智的昭容。大臣们上殿，不再是议国事，而是来道喜。这样的气氛，显甚是喜欢，谁说朝堂就不可以成为民间市集，此后，亲民的他，果真就将朝堂改成了市集，让朝臣与宫女们‘交易’‘讨价还价’，帝后很开心。

今日因为是婉儿大喜，朝中上下一片欢腾，朝臣们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尽数挂在脸上。册封仪式结束，大家相搀扶，相拉扯，在欢声笑语中去麟德殿赴宴，品评宫庭版洛阳水席。路上有些朝臣并不了解这个典故，就有好事者，为大家解说，当解说者言明，这是则天皇后当年创制并由婉儿向众人解说时，众人沸腾的谈笑声嘎然而止。帝后可以不明白，朝臣们可不是无脑人，有些老臣更是惋惜地叹息出声，当然此举，会被雀跃的年轻人制止。而因说起这水席，又引发了一些刚刚赞叹婉儿谦恭内敛的朝臣们，细细回味刚才的仪式，有人似是恍然大悟，不由瞋目张口，扼腕叹息。

众人你谦我让一番步入了麟德殿，一下子被这里的布置震慑，真是一代‘妖孽’胜前人呀。恢弘中透着典雅，华贵中尽显品味，尤其是明明这坐席，是依级别分了区域，却起了不同的名号，让人感觉不到身份差别，却体味着其中的意境，奇哉美哉，真不愧为大唐第一才女的喜宴。而一幅上官昭容亲题的诗篇被装裱好，悬于殿中，更是让大家驻足瞻望，这首诗大家从未见过，细读无不赞叹称道，昭容蕙质兰心，就差说出‘堪为后’了。那首因曌登基时婉儿病倒，未能示与众人的诗篇，被婉儿题好悬于正殿。当下，君臣只见昭容笑，谁人能解佳人情？

“睿词悬日月，长得仰昭回。”太平反复念着这最后一句，也许只有她明白其中的情由意味吧。抬眸看向上坐的情人，今日又风光无限地成了自己的嫂子，虽说她总算‘降落’成与自己平辈的人了，可是依然是与拥有皇位之人相伴。这江山易改，都三变了，却只有婉儿不移，她粘到帝座上了？这可何时能太平呀？

欢宴上，婉儿与韦后坐于显的两侧，韦后处处相让，处处照顾婉儿，俨然就似‘娘家人’。后妃的‘和睦’，令朝臣欣喜万分，令太平白眼不断，令婉儿很不自在。席间，婉儿再为众人解说这洛阳水席的妙处，只是适时地隐去了曌创制的八礼，让太平疼惜之心骤起。本来大家上前敬酒，太平理应与旦为先，可是太平就是不肯离席，旦也无奈，只好自己敬了酒。朝堂上下，现在已经有不少太平的亲信，婉儿的上官门，也被太平收买得差不多了。这些机灵鬼，哪个不知，上官大人是皇上的昭容？那明明是公主的佳人才是。于是这席间，人人都看着公主的脸色行事，公主不动，众人也就观望，因此席间的喜庆气息并不浓烈。太平心疼那坐上牵动自己每根神经的佳人，那一直在自己心中宝贝着的小白兔，轻站起身，几乎是敛了眼中泪，近前祝酒。“皇兄，二位皇嫂，太平敬贺皇兄、皇嫂龙腾凤翔，乾坤和乐。”语调公式化，毫无喜庆可言，婉儿自是心疼万般，立即起身降阶相扶。只是座上韦后大笑出声，“太平，你与婉儿自幼情同姐妹，今日婉儿大喜，你只敬一杯如何能行？”

太平面上立时不悦，显有些左右为难，最后决定还是轻拦了韦后，今日的韦后，哪有惧怕显的道理，反倒更加‘人前疯’了。“太平，你为婉儿贺禧，肯定是大礼相赠，不知有没有安排人，为婉儿献上一场乐舞呀？”太平的怒气马上就要破唇而出时，婉儿轻抚了太平的背，“皇后，公主与婉儿自幼相知，相惜，今日盛宴，愿共舞一曲为大家助兴。”婉儿含笑答言，媚惑又无奈的笑颜，让韦后心中自责，本是打压太平的，怎么反倒让婉儿难做了，真是，晚宴可得好好弥补一下儿婉儿。

朝臣中有人起，“皇上、皇后，今日是昭容大喜，岂可令昭容舞，真是折煞臣等了。”

婉儿闻言，扶太平回座，复又缓缓登上御阶，每一步，都让朝臣们认为，那是则天皇后的脚步，步步坚定不移。转身间，清灵的声音婉转飘于殿中，“婉儿自年幼，即在先帝及则天皇后驾前，执掌诏命，后又得先帝教诲，临终相托，得则天皇后垂怜厚爱，信任有加，参议朝中诸事。因此，婉儿最知，这当今盛世是由何而来，这社稷江山是由谁承挑。没有今日殿中的朝臣，哪有皇家的万里的河山？婉儿今日大喜，与公主共舞，本是公主提议，婉儿今日是借花献佛，代皇上皇后感谢先帝与则天皇后，呕心沥血开创这盛世宏图，感念众卿，多年来为社稷鞠躬尽瘁，矢志不渝。公主与婉儿只聊表寸心，众公卿受之无愧。”言毕，挚玉杯，再降阶，于公主案前立定，待公主起身，两人共举杯，邀皇上皇后，共敬先帝与则天皇后，再敬殿中众卿。此举，于帝后眼中，婉儿既会做事，又会说话。有了婉儿，真是社稷之幸，显之幸，香儿之幸呀。于殿内朝臣眼中，这举动，分明是神皇转世，依然统御帝后，先是行封赏，彰威仪，复又于太平案前，执太平手，相邀帝后，这明明是说太平才是~~~~。婉儿的移人大法，再显神威。

祝酒毕，侍宴的乐舞登场，见婉儿回御阶之上，即写了三份东西交与帝后，帝后大悦，神秘地唤上果儿，韦后宠溺地将其中一份交到果儿手中，果儿也立时大悦，只是婉儿和太平不见了身影。兴致欢腾的殿中，昭文馆的官员，率先带起赋诗联句的浪潮，上官门的才子，更是不能示弱。一时间，风流才俊，诗情雅韵，恍迷了显和韦后的眼，侍到众人齐聚殿中，瞻望御阶之上的帝后出绝句时，帝后不慌不忙，拿出诗稿，吟颂出声，殿内立时称奇叫绝，再加上天资聪慧的安乐公主，不用诗稿，脱口即出，更是四座皆惊。阿谀之辈便是一显身手时，对皇家文采，真是顶礼膜拜。众臣虽心知，这三首诗出自谁人之手，但何必道破，只要闻听到上官昭容之作，便是三生有幸，只是没被吟错字便好。

三声钟声，众人就坐，静待歌舞。笛声悠扬，众宫娥云搭水袖翩翩而入，宫殿宽阔，舞人众多，宫娥团抱成含苞花蕾，花蕾层层绽放，现出错落两蕊，一艳红一浅绿，霎时殿中静谧。观花中两蕊，一人金冠闪亮，明珠耀眼，艳红的回鹘装，一展大唐贵胄的神韵；一人长发轻绾，鬓间珠翠，发戴金钗，嫩绿罗裙，一尘不染。乐声起，轻揽罗裙的玉手，扶起柔腰，转身间抱佳人于怀，推放佳人却又执手曳回，旖旎微步，轻挑下颌，红云过际处生风，绿水轻漾起波澜。华丽的舞步，曼妙的身姿，一时让殿内之人只能屏息观之，丝毫不舍移开目光。舞中演绎的故事，似两小无猜的伙伴，亦似卿卿我我之佳偶，乐曲渐尽尾声，红袖轻掩，佳人半躺于怀中，玉手轻拔下佳人凤钗，一头顺滑长发飘洒开来，再扶佳人起身，两人相拥，脖颈交错，宁静安祥。

众人起身喝彩声中，只有随侍婉儿的雁菱一人拭泪。她曾随侍当年的天后，考校婉儿于掖庭，那一见倾心的绿色罗裙，三十年，再现当年恩宠；那红色回鹘装，曾一时间，侵夺了佳人的心神。如今两人相拥，一如当年于掖庭小院的黄昏，一人华冠胡服，面如冠玉，英姿飒爽，怀中之人，长发罗裙，柳眉凤目，胸中万象。天造地设，郎情妾意，美得天人共妒之。众人皆道‘拔凤钗’寓意二人欢好，唯殿中有二人懂，公主、昭容想念她们的至亲之人，思返璞归真。只是抬首间，婉儿头上的滴血红梅，昭示着红尘尽染，回首枉然。

显几乎是满含热泪，拖着脚步降阶扶起二人，兄妹，夫妻，交臂相搀。显当年亦是在考校现场之人，他又如何不明白，这舞中之意。三人再举杯共饮，殿中众人难得见皇家再现亲情，亦是感怀颇深，有些老臣，竟也掩面拭泪。

午宴毕，太平与婉儿，被兴奋的韦后和妒忌成疯的果儿，以为婉儿更衣为由，留在了韦后寝宫。太平侧倚在软榻上休息，拉了婉儿坐在身边，她的婉儿一定是最累的，可舍不得她们再折腾她。韦后兴致不减，一边回味一边絮叨，惹烦了果儿，“母后，您能不能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

“果儿，乡下人你又不是没当过，我倒是感觉你应该多象你母后学学，喜欢就说喜欢，不说憋着不难受吗？”太平从来对讨厌之人只有恶语相向。

“哼，太平姑姑，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喜欢就说喜欢，好，婉儿，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你以后别跟太平姑姑在一起了，她都徐娘半老了，你还那么年轻，果儿侍奉你。”说着就要拉起太平身边的婉儿。

“果儿，不得对姑姑无礼，婉儿也不是你叫的，称昭容娘娘或上官姑姑，就是再也不能叫她姐姐，听到没有？”韦后可不想婉儿大喜的日子，太平和果儿在自己宫里打起来。

三人言毕，只见婉儿半张着红唇，呆坐于榻上，这场面，这潜词，这伦理，婉儿均不掌握呀。

果儿哪是能听韦后喝斥的孩子，依然上前，伸手就拉婉儿。太平起身一把抓起果儿的胳膊，就象果儿小时候一般，将她丢到另一边的软榻上。果儿也知靠武力是打不过太平的，顿时大哭出声，韦后一边劝太平，一边护女儿，果儿连踢带打，都落在了韦后身上，正好显来宫里找他好不容易娶到手的佳人，就见了这一幕，韦后慌忙上前解释，显锁了眉，“果儿！父皇宠得你太不象话了，你看你，这是大唐公主的样子吗？”果儿也不敢再哭闹，委曲地抽泣着。婉儿缓缓神，起身向显施了礼，“陛下，香儿，婉儿想回寝宫休息，婉儿饮了酒，头晕。”太平顺手就扶了婉儿。

“哦，太平你扶婉儿回寝宫吧，晚上还有晚宴呢，她这身子怕撑不住。幸好今天有婉儿代我们作诗三首，还没谢过婉儿呢。果儿，谢过昭容娘娘。”显命令女儿，也是给女儿打个圆场。

“果儿谢，谢过婉儿。”果儿依旧任性地嘟着嘴，称婉儿。韦后也不敢再出声，只是无奈地看了看显。

“呵呵，果儿乖，去洗洗脸，回头帮我把晚宴的服饰配好，我过来时，果儿帮我换上，啊。”婉儿自知显的心意，就帮显下这个台阶，却被太平捏了一把。

“嗯，放心吧，我喜欢打扮婉儿，最喜欢了。”果儿就是要把喜欢说个够，说个够。

显叹了口气，转身‘护送’太平和婉儿出了殿门，“婉儿，回去好好休息，哦，你叫我显，啊，我听着心里踏实。”

太平和婉儿都笑出了声，“好吧，我们三人自小一处，这么叫着倒是亲切。显，放心吧，你回去陪陪香儿吧，她也累了。”韦后正想跟出来叫住显，就听到婉儿的话，真是一股骄傲涌上心头，婉儿最关心的人，是自己。她教自己掌政，帮自己作诗，还不跟自己争宠，这样的佳人，谁不喜欢呀。嗯？不对，果儿刚刚是怎么回事？定要问清楚。

婉儿拉上太平逃回寝宫，坐定，手捂胸口，惹得太平和雁菱大笑出声。“李唐是于马上得天下，所以进得李家门，必须会武功。”婉儿喃喃地总结着。太平笑得把茶都喷出来了，“婉儿，听过我母后训狮子骢的故事吗？我们这几个孩子可不光是承袭李姓祖先的勇武，所以你这小身子要侍寝、伴驾，还真~~~~”太平是想吓住婉儿，她脑子灵光，肯定有办法不理显，自己最不愿意就是婉儿去伴驾。

让太平没想到的是，婉儿忽地一下子站起来，“哼，你母后我伴驾了29年，这还能吓我？”

要昏倒的是太平，雁菱表现得很无助。

“婉儿，这，这，我怎么跟你说呀，显是男人呀。这，唉。”太平真的心疼呀，婉儿那么娇弱，今晚若是显要她侍寝，自己就先将她灌醉，把她抱回寝宫，只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怎么能让小白兔明白呢？

“太平，婉儿不怕的。”婉儿满不在乎的表现，让太平心中顿升疑云。婉儿让雁菱帮着更了衣，躺在榻上休息，太平也脱了外袍，欺在婉儿身边，“催湜是不是？是不是他？”

婉儿还没明白太平的意思，雁菱可是扶额呀，深深同情婉儿，这母女俩在这个问题上，怎么思路完全一致呀？自己随侍婉儿多年，她做过什么，谁能有自己清楚呀？必须站出来了，为婉儿说句话，“公主，昭容从未让男人近过身。”

“啊~，雁菱，你都清楚？”

“完全清楚，公主殿下。”雁菱都不耐烦了。怎么又是崔侍郎呀？就不能是别人吗？

“哎呀婉儿，你不知道，太平跟你讲清楚吧。”公主下了好大决心，这事儿虽是不好出口，但也不能让婉儿什么都不清楚就~~~

“行了，公主，书上有，婉儿~~知道。”婉儿真就差说出来，您母后有设计制造天赋，她已经把一切都教会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