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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母后真好。果儿是为了咱们的大事，才不是一定就想见她。”果儿只是想给自己争争面子，可此语到却泄露了太多的秘密，太平呡茶轻笑，让坐在母亲榻前的婉儿，似又看到了当年的曌。婉儿呆呆地看着，连太平放茶盏在桌上的动作都舍不得漏掉。等太平一声轻叹，才回神，“婉儿，你帮显理政，终是为了她吗？”连潜词都如出一辙了，婉儿竟一时无言以对。

郑氏的病榻前，几位太医都拱手示意婉儿，到寝室外相谈。太平扶婉儿出来，就遇到前来探病的韦后和果儿。果儿刚要上前安慰婉儿，就被韦后拉住，让她收声，静静地由婉儿扶到了上位，听太医们的研究结果。

“皇后，昭容娘娘，二位公主，臣等会商几日，一致认为老夫人身体并未有明显的恶疾，但之前的痼疾难愈，经年日久，让老夫人身心憔悴。当下，老夫人是心生去意。昭容博学，当知医者可以医病，却医不得命。老夫人不想长留世上，必是有自己的道理，昭容也不必太过伤怀。”言毕躬身向坐上二人施礼，众太医也摇头有示惋惜。

“婉儿感谢卿等这月余来，尽心医治家母。既然家母不愿再陪婉儿苟活于世，婉儿在这世上也就了无牵挂了。婉儿未能报偿母亲之恩于万一，愧活半生，只求皇后开恩，代婉儿求请皇上，允婉儿在府中侍奉于母亲榻前，在母亲在世的最后这段日子，尽尽做女儿的孝心。”言中含泪跪于韦后身前，众人皆掩面拭泪。韦后立时拉起了婉儿，抱在怀中，轻抚婉儿的背，“婉儿，你就在府中尽孝。上官老夫人在朝内外皆受人敬重，我有空也会过来帮你侍奉老夫人。”

太平和果儿也都低了头，两人虽依然互不待见，但也都未出大气。韦后带着果儿离去后，太平坐于老夫人榻前，“老夫人，您待太平如亲生女儿，从小关爱有加。太平舍不得您走，您走了，婉儿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太平的父皇母后都去了，太平知道其中的苦，您就再陪陪婉儿吧。”

“公主，”郑氏轻拉了太平的手，颤抖的声音对太平说，“婉儿已经嫁入皇家，也已贵为昭容，我放心了。上官家已平反昭雪，皇恩浩荡，我感激不尽。此去，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我当年苟活于世，只是为了怀中的婉儿，她既无子嗣，留个身体在世上，不过是为了照顾我。公主，你从小与婉儿情同姐妹，自是了解她的心性，我在这世上多熬一日，就是多折磨婉儿一天。我去后，婉儿不会长伴你身边，如此，只是委曲了你，空守望了她半生，如有来世，就让她做你的妹妹，侍奉你吧。”郑氏的话，太平听得再明白不过了。每当她抱着出神看着自己的婉儿，每当她将婉儿送入云端，却看到婉儿眼角滑下的晶莹，每当酒醉时分，婉儿总会问自己一些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这一切，让太平明白，在婉儿眼中，自己是母亲的躯体，而自己怀抱的，也只是婉儿的躯体。

沛国夫人郑氏，上官婉儿的母亲，在婉儿和公主的陪伴下与世长辞。这位出身名门，仪态端庄，饱读睿智，又处事练达的女性，养育了一位千古其一，天资过人的大唐第一才女，并由此女得三位皇帝的荣宠，为夫家平反昭雪，重建上官一姓的宅邸、荣耀，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大家闺秀和一位值得敬仰的母亲。

上官老夫人郑氏的葬礼，在长安上官府举行。白色又一次浸润了每一个角落和婉儿的心。以孝治天下的李唐皇室特允婉儿之请，自降封号为婕妤，为母守孝。于母亲灵前，婉儿终于可以把积压在心底40余年的各种委曲，一一哭尽。悲泣之声回荡府中，令闻者泪目。皇室宗亲及众朝臣齐来吊唁，葬礼突破了应有的规制，却无人诘责。更有仰慕上官仪及婉儿才学的学子，远赴长安吊唁，加上婉儿从未谋面的众亲族一时涌现，使上官府显得狭小不堪。虽是如此，依郑氏遗愿，不得惊扰昭容府邸，所以，上官府只得派人安排众人休憩于相近的馆舍，一时长安城中几乎尽人皆知，是哪个府上在办白事。路祭，扶灵出殡，下葬仪式隆重庄严，郑氏万幸于覆巢，一生养育一女，即得祭，极致荣辱各半生，于身后风光大葬，世人回味时，亦不得不赞叹称奇。

婉儿完成了自己的唯一的一个心愿。依制为母亲守孝期满，即将母亲灵位，奉请到昭容府佛堂，安放于曌的灵位下手边。叩首毕，轻语，“曌与母亲，终于可以一起品茗聊天了，婉儿只还有一事未完，事毕即去侍奉你们。”

婉儿安排了上官府家人的诸事，只留两位最为年长的家人守护府宅，独映容被婉儿带到昭容府，掌管府中大小事宜。出府后，婉儿亲手关上了上官府的大门，躬身施了一礼。

映容依老夫人教诲，将府中贵重物品登记造册，却被弄得眼花缭乱，婉儿轻笑，抚上映容的俏脸，“映容，你为谁登记这些？”

“婉儿，当然是为你。”映容不解地眨着大眼睛。

“映容，这些多是皇上皇后恩赐，公主馈赠，日后它们还会归还给公主，就不必登记了。我已命人将洛阳宫中值得留存的东西，转至江南某处，银钱全以代云的名义存好。”婉儿轻声对映容说起，不想引起映容不必要的担忧。

“呵呵，代云会比婉儿走的早，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映容不改初衷。

“你就比我大这么点，如何就比我早走了？你身体好，又有身手，我老了，走不动了，这些还得靠你打点。”婉儿狡黠的笑，倒是一时让映容放下了警惕。

“映容，我真的不想再处理政务了，我太累了，等公主能帮助皇上了，我们就去江南吧。我已经购置了宅院，安排好了一切。”婉儿坐在软榻上，平淡地说着令映容惊讶不已的事。

“那，太平她，她不会跟去吗？”女人的心思，总会是偏向感情一边。

“那时她也许就不舍得跟去了，只有我们不好吗？不过她要是愿意偶尔去住住，也未尝不可。你说呢，映容？”婉儿轻拉了映容坐在自己身边，婉儿的移人大法，已经无处不在了。

“嗯，只有我们当然好，映容天天给你做最新鲜的美味，呵呵。”映容心中涌起无限向往。

“那好呀，我除了批阅奏表，可是什么也不会做，到时你不要怪我懒呀。”婉儿故意摆出‘丑话说前面’的姿态，让映容十分受用。

“哼，你吃惯了宫廷御宴，不要说我做的不好吃就是了。”映容揽婉儿在自己的怀里。

“我不挑的，一定不会挑的，你做的，我都爱吃。”婉儿轻闭了凤目，甜蜜的笑颜浮上面颊，“哦，不如映容今天就做给我吃吧，反正这边都归你管了，把御厨放假一天吧。”婉儿突然提议，今天映容做的，她吃到就满足了，至于江南，那永远只是她心中的一天。

映容如得了旨意般飞奔去做菜了，而永远有福的太平公主，适时地驾临了，如此口福，岂能偏了她？

三人饮宴，太平感觉映容的手艺真是世间一绝，以后要多做才是。“公主，您是吃多了御膳，反倒觉得寻常人家的便饭好吃了。就象那洛阳水席~~~。”映容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时起身为公主奉茶去了。

“婉儿，老夫人刚仙逝，就有人在朝中说，老夫人和你，与香儿和果儿她们一起‘斜封官’，你可知道是谁，又想兴什么风浪？”太平听到了风声，想跟婉儿商讨，她担心是果儿故意借婉儿守孝，不能过问朝政之时，兴风作浪。

“哈哈~~~太平，则天皇后都立了无字碑，家母之事，还何必挂怀呢？他们就那点心量，让他们说去吧。至于婉儿，考校才学之士，委以重任，是婉儿份内之责，这责婉儿尽了30多年了，何必斜封官呀？倒是安乐公主，宰相以下新任之职都是她弄来的人，她敛的财都修建那个定昆池了。不过既然他们说了，婉儿也就动一动吧，婉儿会把婉儿任用的人，一一交给你，你明白吗？”婉儿是为太平日后做事安插重要人物了，只是如果直接任用，反倒会引得他人注意，如果用斜封官，倒可掩人耳目。

“婉儿，”太平一把把婉儿抱在怀里，“婉儿一世清名，这~~太平不会让婉儿一直委曲下去。”

“清名，哈哈~~她一世功绩，而在人们心中，怕也是只有骂名吧。算了吧，婉儿看透了。看透了也就放得开手脚了，也更懂得她了。以前有些事，是婉儿太执着了。”婉儿兀自喃喃地说着，虽然太平不知所谓何事，但她感觉，婉儿确实越来越让她仰止了。

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之争，已经从后宫演化进了朝堂。各自拉帮结党，不同派系之间，彼此互相诽谤诬陷，使显十分忧虑。显向修文馆直学士武平一问道：“近来听说朝廷内外的很多皇亲国戚彼此之间很不和睦，用什么办法能使他们彼此和解呢？”武平一认为：“这是由于有专门讲别人坏话的人和阿谀奉承之徒暗中挑拨离间的缘故，陛下应该严加训诫，并驱逐那些奸邪阴险的小人。如果这样还不能使他们和解的话，臣希望陛下舍弃亲近的人，寻求疏远的人，遏制慈爱宽仁之心，保存严格要求之意，让他们懂得应当遵守的规矩，不要使他们彼此之间的仇恨越积越多。”显赏赐了武平一一些绢帛，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于是显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婉儿，而婉儿确实又为他解决了一个难题，婉儿拉上太平去巡游了。婉儿会离开好长一段时间，显虽是有些不情愿，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也就从了婉儿的意思，恩赐了一路的行宫、仆役侍从、禁军护卫，另有文人雅士从游，大队人马护卫着二位皇亲贵胄‘代朕巡查’了。

婉儿和太平一离开，韦后和果儿闹得更凶，结果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进言，“皇后秽乱后宫，干预朝廷政事，并且其宗族势力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阴谋危害大唐的宗庙社稷。”显召见燕钦融当面追问他。燕钦融以头叩地高声而言，神色毫不屈服，显默然不语。而宗楚客则伪造显的制命，派侍卫天子的飞骑扑杀燕钦融。显虽然对于此事没有深究，但心里却也是怏怏不乐。从此，韦后和她的党羽们开始有些担忧害怕。

繁华一梦（四）天高任鸟飞

奢华豪放的太平公主与‘勤俭’儒雅上官婕妤一同出京巡游。因皇上赐予了婕妤车仗侍卫，皇后赐予了侍女宫娥，长宁、安乐二位公主再赠华盖伞扇，披风锦袍、胡服风帽。车驾随从，从四方汇集宫门，列阵前行。长安城内万人空巷，争睹这一场盛世宫廷奢华与时尚的路演。

王公朝臣的官轿车驾也都避让路边，宗亲是看热闹，毕竟是他家的姑嫂出游，气派养眼很好；朝臣中有些人虽是有些微词，但毕竟婕妤有功社稷，又是上官一门之后，自也是疼惜理解。一时人心所向以见一斑。

韦后亦要效仿则天皇后，要得万民瞻仰，同时也要借此，昭示对婉儿的宠上加宠，对镇国太平进行打压。此举，她定要让万民一睹，婉儿是自己的人，是自己羽翼下的人。二位公主自是不能落下这个热闹，三人齐集于宫门外相送。确实一时间，气势盖过了太平公主的风头。韦后亲手给婉儿披了披风，还抚了抚婉儿的俏脸，亲情满满。长宁公主要婉儿，带回咏叹沿路风景的诗篇和有特色的景致、府宅画作。而张扬的安乐公主，索性环上婉儿的脖颈，“你，你自己说要带什么给我。”一脸的委曲，好象婉儿与太平巡游，便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呵呵，婉儿一定随时派人为公主送来婉儿尝到的各色美食。”安乐公主脸上立时扬起迷人笑颜，“嗯，婉儿总是最合我心意，知道你时时会想着我，就好。快点回来。”妖艳的外表却说着天真的话语，着实让婉儿的心涌起一丝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