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一清,在我伊谷必然不出乱子。」伊叶仅能依理推断。
那成岳炀却摇头道:「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两大疑案都与流阁有关,一旦他们晓得王海达与徐连城之死,乃是流阁无声无息下蛊所致,又会做何反应?依照流阁性子,她自然不肯解释为什么要下蛊,疑案仍是疑案,人心必定惶惶。」
伊叶感到一寒,江湖上你砍我、我杀你的,就没人想过小丫头也是受苦之人吗?总说兵器伤人,但真正能伤人的,从来都是「闲言闲语」。那些造谣生事,逼得爹爹与唐伯伯生死武斗、逼得曲流阁走火入魔而逝、甚至逼得小丫头下蛊杀人。而那些个闲言闲语,也让两人障碍重重,进不得退不得。什么兵器谱排行,言语才是伤害之首!
「妳再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曲流阁擅蛊不过是偏安一方,当日在百花总坛一露身手,武功高深莫测;如今竟又意图染指中原,蛊毒不比明枪明剑,防不胜防,还不如趁此机会除了她!』就算伊谷不乱,等流阁出了伊谷,那又如何?」
「成大哥的意思是,就算流阁肯把事情说清,各大门派早已打定主意,打算联手灭掉曲流阁?」她怎么没想到,原来这个江湖根本就容不得小丫头。
「我有一个法子可救流阁,但盼妳明日能助我一臂之力。妳只要不驳斥我说了什么、也别让流阁说话就可以了。至于法子如何嘛,暂时不能说。总之,妳信我会尽全力护她周全就是。」
伊叶默然半晌,方道:「成大哥,你对她情深意重,不比常人。」
就见成岳炀无奈一笑:「在『一线天』时,两位前辈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治好她的伤,她却有中毒发作迹象。那时我才知道,她与妳双结同心环,甚且自下蛊毒。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可也知道她对妳定然不同。然而……」他顿了一顿才道:「恕大哥直言,妳们俩终究于礼不合,总有一天她能知我心意的。」
成岳炀一番话很是坦白,伊叶听了只微笑不答。想起两人初识时,成大哥连点灰尘也不愿沾,十分爱洁;到了后来「一线天」重逢,却已是风尘爽朗。倘若小丫头嫁给此人,也会是很好的归宿是不?
见伊叶不语,成岳炀开始着急:「小叶子,我愿为她名利两抛,甚至……甚至也不要这捞什子教主了。妳既然一心只有伊门而无她,何必让她受苦。」
名利两抛?心有伊门而无她……让她受苦?伊叶苦涩一笑,究竟是谁给谁受苦呢?
伊叶送走成岳炀后,迳自寻上曲流阁。见伊无飘关了门后,方据实以告:「成大哥告诉我,明日评断大会上,各门各派少约百余人到此。」
「几个人与几百人,于我无损亦无益。」
「小丫头,」伊叶顿了一顿,突然问:「不论过了几年,妳仍不肯认我么?」
见伊叶认真望来,看着看着,曲流阁险些为她那双勾魂眼给慑住。那双眼,总也这般清亮、这般柔软,也这般带勾。她从来没说过,这样单纯的小叶子,自己怎么舍得她为日后那些闲话所累呢?自己是从小听到大的,娘是这么、这么不屑与轻蔑,总是骂了又骂,哭了又哭。我若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她,是背弃了娘日日夜夜伤痛、是承认了爹爹与那叶云悠鹣鲽有理……是默认了自己大违伦常。半晌,缓缓摇头:「不论过了几年。」
伊叶举起左腕,又拉着曲流阁右腕,执着问:「可妳却给我结了同心环、下了蚀心蛊。」
听着伊叶赌气般委屈,曲流阁不由一软,不忍再说些什么。心知伊门是她内心最大屏障。故意将她一门心思引到上头,装着一肃,冷冷道:「小叶子,妳的伊门呢?不论过了几年,妳还是伊门为重。」说完,便将推到她门外,不再理会。
隔着门扉,她听见伊无飘好奇地问:「三姑姑,妳要走了?我才刚沏了壶龙井……」「我该走了。」她听门外一静,以为伊叶走了,却又听伊无飘问:「……我想问三姑姑,上回妳告诉过我,什么是大情、什么是小情,这两者间,是不是只能选一种?」「……是。」「那……再怎么重要的小情,也比不上大情是不是?」
曲流阁倚在门后,不觉间屏息等待她的答案。她的一生敢怨敢恨,喜怒随心所欲,行事任凭情感乖张,偏生寒淡冷漠与伊叶性格大相迳庭。初时她见伊叶,本就带着三分兴味,却逐渐地被她那外显的矛盾与直接吸引。每每想与之亲近,又忆起上一代的恩怨、娘亲气愤断袖,表现出的便成了忽冷又忽热、忽远忽近不定。那一天,小叶子在她颈上吃痛一咬,无意留下齿痕;可之后她在沐浴之际,见了铜镜中倒映出的齿痕、还有生死交关时她的温暖怀抱……甚至是在雪山三月,每每蛊毒难当,越痛却越是念念不忘。
这一幕幕情景在脑海里逐渐流过,愈添红晕。如今她听伊无飘问话,虽明知自己仍会推开小叶子,心底总还盼着她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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