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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炎手中酒埕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一宿的酒意又被惊醒了个彻底。

三十四

正逢休憩的日子，风雪连天，各家各户的弟子都关紧了门窗，躲在自己温暖的小天地中。也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趁着这难得的空暇，顶着飘雪，牵着小师妹信步闲谈，可见风雪再猛，总也吹不灭有情人心中爱火。

白瑾负剑立在太极广场八卦阵中，四下环顾，只见上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高耸入云的两仪门上布满了数尺深的积雪。遥记当年初入纯阳，适逢遇上百年不得一见的大雪，似乎也是这般的境况。

那年白瑾方是十一岁，一场政海诡谲的冤案，一家十七口的性命不过一道皇旨。昔日繁华尽丧，侥幸带着生母隐姓埋名出逃，本以为可以觅得归隐之地，就此母子二人平安共度余生。

然而，两年后的一场灾劫，却将这个最后的幻梦也彻底击碎，只余下高梁上一道三尺白绫的凄然身影。

至亲离弃，挚友背叛。

终于一无所有，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却也是在那个灭顶绝望的时候，他被一个人带回华山之上，那个人教他武学，许他一切。他慵懒地倚着剑叫那个人师父，其他人尊敬地仰首唤那个人掌门。

那时候白瑾总想不明白这世间孤儿何其之多，李忘生为何偏生只选了他一个。

等到他年纪渐长，桀骜之色日盛，每一位师叔都说他像一个人，无论眉宇神色，还是性情功夫，都像极了一个人——昔日的纯阳宫大师兄，谢云流。而今为中原武林所不齿，欺师灭祖，远走东瀛的剑魔。

李忘生除了处理宫中要务，教授白瑾剑法，其余时光便终日闭门锁在谢云流的故居之中。再愚钝的人也该通晓其中心思，更何况是白瑾早已遍尝人情冷暖的心性。

那一日白瑾就负气下了华山，山下天都镇外刚好躺着遍体鳞伤的楚炎。

世事就是这样，一件件看似毫无关系的细枝末节，交织到一起后却是妙不可言。

“恶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身后一声暴喝将人从遥远的思忆中一把攥了回来，白瑾侧身一看，只见程一鸣和叶山各执长枪、重剑，一脸戒备地横跨在几步开外的雪地之中，不由纵声笑道：“怎么只来了东都犬身边的两只走狗？如此轻看白某，还真是教人不快。”

“休得出言侮辱我大哥！”程一鸣墨眉扭成了倒八字，手中龙威枪虎虎生风，身影往前一个疾冲，喝道：“吃我一枪！”

白瑾身若鬼魅，眼看程一鸣精钢枪头已经抵到胸前了，一闪身梯云纵跃到半空，踏风御云，剑光如雨而下。

“程兄小心！”一上来就是性命相博的招数，叶山见状，连忙一掌将程一鸣推开，以重剑作盾，挡在前头护住了倾盘而来的剑势。

白底金纹的风来衫上赫然多了数道开裂的口子，血光乍现，叶山手持姑苏重剑，顾不上稍歇，运力使出一式风来吴山，往双足刚沾在雪地上的白瑾砸去。

剑光密如骤雨，疾若旋风，白瑾迎风回浪往后一跃，好不容易躲过了重剑攻势，程一鸣却是绕到了白瑾身后，钢枪一刺，就往白瑾背心处攻去。

叶山能与花暮雨勉强打个平手，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程一鸣多年随军征战，独当一面，较之花暮雨同样差不了多少。

此时二人联手，一个正面猛击，一个从旁急攻，白瑾腹背受敌，不曾屈居下风，但也颇有几分吃力之感。

“大师兄！我来助你——”只听老君宫方向的长桥处忽然传来一声清悦的高呼，一道闪电平空霹在程一鸣身前，生生挡住了进攻的路。

“什么妖法？！”程一鸣心头一惊，持枪掉头喝道。

连若宛若游鱼的水蓝身影飘近了几人身旁，手中捏着一张刚炼成不久的“雷电击”符咒，方才那道闪电正是咒诀催动而来。

“多日不见，师弟出落得越发的俊俏了。”白瑾见了来人，一不问武艺，二不问术法，看了两眼那张白璧无瑕的脸庞，浅笑道。

连若双颊一红，手中却是不敢怠慢，左手换了一道新的黄符，右手握了剑诀，护在白瑾身旁，警惕地望着两位不速之客。

“这妖道和恶人谷的邪魔私相勾结，残害我浩气盟忠良烈士！小道长，我看你不像坏人，快快让开！”连若眸色清澈，程一鸣不忍痛下杀手，也不愿意多牵涉无关的人进来，提枪劝道。

“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肯定是误会了！”连若紧抿下唇，争辩道。

“误会？！你倒是问问他这剑上染过多少人的血？！这一路上天玑坛多少兄弟为他所伤所杀！”

一路生死角逐，要活命，只能染尽满手鲜血。今日能够毫发无损地立在纯阳宫中，身后是不知道多少条亡魂堆砌起来的血路。

幼蒙变故，满门不白之冤从未有沉冤得雪之时。早已惯看冤屈，白瑾索性不再争辩，纵声冷笑道：“不错，这浩气盟诸多的伪君子，我早就看不顺眼了。邪魔该杀，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难道就不该杀？”

连若听了这话，片刻沉默，但很快又是坚定地抬头道：“就算大师兄当真是恶人谷的人，他也还是我大师兄！我绝不容许你们伤他！”

“好，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人。”白瑾心头一暖，与连若双剑合璧，两两对决，眼看就要再度交战。

却是此时，一柄太乙拂尘蓦然从天而降，生生撞落在二人握剑的手腕上。白瑾功力深厚，勉力抵住了这一击。连若手中长剑已是哐当落地，整条手臂都震得发麻生痛，无力为继。

“孽徒！犯下弥天大罪竟然还有颜面在我纯阳宫上放肆！”太乙拂尘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回到剑主手中。来人竟是纯阳五子之一的紫虚子祁进，袍袖上绣着精巧的太极双鱼图，领着七八个紫虚弟子自镇岳宫而来，剑阵一列排开，将众人重重包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