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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矢亮听得他这般说,有些疑惑,当下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指点。”王质指了指另一张桌子,道:“你坐下。”塔矢亮迟疑了一下,见王质眼神似有催促之意,才依言坐下。他一坐下来,便注意到面前棋盘上有一副棋局,然而盘面光芒流转,教人看不清楚。塔矢亮只模糊瞄得一眼,便觉得其间内容似藏有无尽奥妙,暗道:“这莫不就是那烂柯棋谱?!”一想至此,心中不禁心痒难搔,一个忍不住又要往棋谱望去。但一瞬间他又马上想到当年王质看一局棋需花费几百年时光,当下心下一禀,气息流转,下一刻便已经回了心神,眼神也逐渐回复无波状态。王质见塔矢亮仅得一瞬便能将眼神转回自己身上,观其自制力甚强,心性上佳,看他眼中又多了几分赞赏之意。他叹了一声道:“此事要从一千三百多年前说起。当日我还是一普通樵夫,粗通围棋。上山打柴之时,听得有人在唱歌,后来便见到两个小童在吟歌。我当时好奇,走过去才发现他们在下棋。我看了他们的棋局,只觉得其间玄妙异常,繁奥无比,便看得入了迷。自己有些饿了的时候,其中一个小童便递给了我一颗桃子。我当时吃了之后,便不再饥饿。原没想到,这两位小童是仙人,他们给我吃的是蟠桃。后面我回到村子里,发现已经是三百年后。我已不认识任何时人,对这个时代感到陌生,吃了蟠桃后已经无饥无渴,无处可去,便只得在这石室山内寻了一处山谷隐居了起来。我实在无事,满脑子都是那未尽的烂柯棋局,便日日夜夜在此详加推演,越推越是发现这棋局涵盖天地阴阳,周天乾坤,世事变化流转之数,竟是无所不包。待到我参悟这局棋局略有小成之时,已经又是七十年后。我竟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得道成仙。”

王质说着说着,说到最后,语气竟逐渐变得萧索。他手中凭空出现一壶酒来。他先是仰头喝了一口,又向塔矢亮摇晃两下。塔矢亮哪里敢喝,只得恭敬摇头。王质摇摇头,将酒一饮而尽,继续道:“我参研这棋谱入道,由棋谱变幻预测万物变化。我小成之时才推得那日我上山,不是无意看到了棋局,而是那二位仙人故意吸引我看到。他们推得信安三百多年后即将有两次大变故,不忍此地涂炭,便设法助我得道,便可应付一次劫难。”塔矢亮听后,觉得一切听来都极为不可思议,忍不住道:“这第一次变故,难道是指一千年前的那次地龙翻身?”王质道:“当时人间发生了一件涉及多界气运的大事,那地龙翻身也是由此引发。地龙翻身之时,石室山地脉震动破裂,竟是与不知何处的鬼蜮连起来,无数鬼气在此蔓延。之后我便结合烂柯棋局,布下这烂柯星辰阵,先将这些鬼怪压制,再图将之徐徐化解。原以我之力,五百年后,便可将鬼气完全除尽。然不想刚刚过去五百年,人间再次发生了第二次变故。你应该也知道罢?”塔矢亮道:“晚辈只知道千年前地龙翻身和五百年前的天狗食月使得人间四处多处冒出鬼气,此后这些地区就由凡间修仙各大门派便负责看守清除鬼气至今。第二次天象异变,可能也与我们少阳派开山祖师青原子前辈有关。因为自那以后,他便失踪了。”王质道:“第二次天象异变,导致石室山再次地脉崩裂,然这回出现的鬼物是上次的数倍许,与上次的鬼气叠加纠结,变得极为棘手。我虽修为五百年再次长进,却无法淡定抗衡,只得凭全力施为,才强行将鬼气压在山底,直到至今。”塔矢亮罢,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和芦原一直猜测这阵法运转五百年,实际上已经了守护了此地一千多年,这王质的实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太多。他心想:“数大修仙门派,千年以来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方能控制住鬼气四溢的险情。而这王质前辈已入化境,全力施为,便能以一人之力镇压鬼物千年,他要是出山,这世间恐怕无人是他的敌手。”心下不禁更加恭敬。

王质又到:“这后五百年与那前五百年大不相同,由于鬼气太多,我全力施为,仍是稍有不及,只能驱散大半。由于这次的鬼气太过猛烈,我功力来不及修炼弥补,到的现在,实力已经去之十之八九。我无法压制剩下鬼气在山底,只得稍作变化,将其浮于山脉中,利用烂柯阵法,布下死活形状。我原是打算布阵完成后,发动阵法以巧力化解最后的鬼气,却发现自己气力将尽,待得布阵完后竟无力发动。我这才想到,按照最初的棋局推演,我成仙本来只是用于对付一次劫难,但变故却有两次,这一次恐怕最后无法由我之手解决,只得静观其变。没想到不久以后这里便来了一个小娃娃,再过到今日,你便到了,还发现了我的阵法使用之法,代我将这些彻底驱除。这一切原都是天意。”

塔矢亮听罢,心中震动,半响说不出话来。他在初听这传说之际,实在传说竟然牵扯人间到这么多事情,最后自己还加入了进来。他心觉王质一人孤身替人类抵抗鬼气千年,直至功力丧尽,却无人知他,心中充满佩服与感动,再次拜伏于地道:“前辈高义,所为千年来却无人知晓。晚辈代人间百姓,谢谢前辈千年来对人间的守护。”之后便打算深深一揖,却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劲托住,无法拜将下去。只听王质淡淡道:“你不必如此。这都是命。我若不看守这山脉,也不会见到这绝世棋局,更不会修炼成仙。守护此地,也是我自己所愿。我不过不愿意看到山下村民生灵涂炭罢了。”

塔矢亮便只得起身再次坐下。王质此时面露喜色,笑道:“该说的咱们都说完啦。我如今功力差不多散尽,不再是仙人,也该去再世为人了。”塔矢亮一听一下,王质竟然打算重入轮回,顿时大惊,颤声道:“前辈,万万不可!您如今虽然功力渐失,但假以时日,必能恢复。若您愿意,您可便随我去少阳派,掌门定能助你恢复功力。”

王质深深望了一眼塔矢亮,良久后叹了一声:“你可知道,我听到你知道这烂柯一事有多惊讶,有多欣喜。”塔矢亮只觉王质语气苦涩,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不语。王质缓缓开口,开始回忆旧事:“当时我下山后,发现当年的认识的人早就已经不在。我与村民攀谈,他们都大多不信。后来好不容易寻找一家人家,原是我一青梅竹马的后代。从他口中得知,这世事变迁,村子里面人来人往,如今只有他们一家人一直还世世代代住在村里。我这才发现,真的已经是沧海桑田。那人与我说,他们家按照第一代祖宗遗嘱,世世代代都不得离开村子,方在此地居住了三百年,现今已经是第五代。我那青梅竹马当年原先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两人感情甚笃。可我一去便不再归来。她当年定是苦等我不到,只得嫁人后又立下这番遗嘱,恐怕是为了打听我的消息。”语气至此,已经变得十分凄凉。王质又道:“在那之后,过了两百年,我得道后,抽空又去了一次村子,却发现原先我那青梅竹马的后人也已经不在了。我便不再前往人间。”他站起身,抬头望着星空道:“世人于世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如今我自己使命已经完成,心中已经是说不出的轻松。对我而言,重入轮回,回到这时光的正规上,才是我的真正的幸事。”

塔矢亮心下酸楚,却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当下无法再出言相劝。他最初听这一传说并无过多感觉,也现在不禁感觉到王质的无边孤寂。他复又转念,神色忽地怔肿,心想:“吾辈修仙之人,毕生追求得道升仙。可即使就算升仙了又如何?身边心爱之人不在,被孤立于岁月之外,即使得道,又有何意义?又有何意义?”

王质见塔矢亮双眸渐渐颤抖,表情变幻不定,显是信念受到了打击。他神色又复肃然,对塔矢亮喝道:“你与我不同。我虽然得道成仙,却是时势所需,并非自愿。待得回过神来,已经被抛于时光之外。你自幼修仙,在这人间浮沉,尝尽红尘冷暖后,便会明白真正的修仙是一桩孤寂之事,但并非一桩孤独之事。”塔矢亮听王质朗朗所言,犹如钟鼓打击于心中,虽未完全明白,但一激之下,心性已经渐复几许。他心中又忽的一动,不自觉眼前便浮现出进藤光的脸,和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我绝不会放弃,我会一直在这条路上前进”。顿时心头一暖。他心道:“是了,还有进藤。还有进藤和我一起。”当下神色已经再度变得十分清澈坚定起来。王质见塔矢亮神色逐渐变为清明,语气又转柔和道:“亮娃娃,我看你年纪轻轻,资质不错,是块好料子。你在此地见到我,我们俩也是有缘。我转世后,烂柯谱便无人继承。我看你也是一爱棋之人,便将这烂柯棋局传于你。但是这棋局一旦打开研习便无法停下,直到你有所悟为止,时间短则几十年,多则上百数千年也说不准。因此除非你已经得道升仙,或者已经是洞察时间流转之秘,不要随意开启。你需得小心留意。”

塔矢亮听到王质要将这烂柯棋谱传于自己,竟是呆了一呆。他固然一直想要得到这份烂柯棋谱赠予进藤光,能获得自是十分欣喜。但他觉得王质行为举止皆是超凡脱俗,对他又十分亲切,得知他即将消失于人间,心中十分伤心不舍。两者相加,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王质看塔矢亮怔肿,跺脚佯怒道:“怎么?你不想要?我和你在这里说了半天,还不是希望烂柯谱能够在我投胎以后传承下去?你想让我老人家的一番唇舌白费不成?”塔矢亮见王质发怒,赶紧道:“前辈若是愿意相赠,晚辈自是喜不自禁。只是晚辈自觉无法帮到前辈什么,实在是受之有愧。”

王质听罢笑道:“一切皆是缘分,你无须在意。不过你若真要圆我心愿,我倒有一事拜托于你。”塔矢亮忙道:“前辈请讲。晚辈力所能及之内,必定会全力做到。”王质笑了笑,道:“此事说来简单,也说来不易。我这些年独自一人,在这石室山打谱参研,也做出了几个满意的谱子。可无论我我的棋谱风格再多,却始终是我一人所为。但我心中却知,真正围棋需得二人所下,而且需得是旗鼓相当、实力高强的两人所下,方能成就名局。如今我将这棋谱传于你,却是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位与你心意相通,旗鼓相当的对手,与你一起共同打开这份棋谱参研,棋力也好,修仙也罢,所得定能在我之上。甚至你二人能够通过参悟,创造出不下于烂柯谱的仙局来。”他顿了一顿,道:“这世上知己难求,更甚于伴侣。像我这般一生找不到对手的也大有人在。你在少年人之中也应是相当出色,要找到一个与你相仿,也可能十分有些困难罢。或不然……”他待得再说,却见塔矢亮双眸发出神采,显然是想到了一人。王质略微奇道:“你已是找到此人了?”塔矢亮道:“回前辈,正是有一人。我与他年少相见,至今已有四年时光。无论是修仙还是弈棋,我们都不分胜负。我们都视对方为一生的对手。实不相瞒,这烂柯传说,我最初便是从他这处听说而来。他对这烂柯棋局十分仰慕,我最初……实想是替他寻了来一同参详的。但没想到自己竟万分有幸,真正找到这棋谱。”

王质见塔矢亮此时虽然脸色微红,但双眼熠熠生辉,神色坚定。当即抚掌大笑,直道:“妙哉!妙哉!怪不得老天将你送过来!我实在是找到了一个好传人啦。可惜那另一位小娃娃,我今日无缘得见。”此时王质也是心中欣慰。王质命塔矢亮寻一人共同参研,固然是因为两人共同研讨参研成果倍增,也是因为自己千年以来一人受尽孤独,不希望塔矢亮如他一般,这才提出的特殊要求。王质又舒畅地笑了一会,方对塔矢亮道:“既然如此,你便拿一样你们共同的物事出来,我根据你二人的气息,制一枚打开烂柯棋谱的钥匙罢。”塔矢亮一愣,心中想了一下,两人虽然一直互相追逐多年,也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是各自的物事倒都是一直分开的,不曾互相赠对方什么。蓦地,他眼前一亮,想起先前两人下棋时候赌棋的那块玉佩来。便将这梅花片玉拿出,低头恭恭敬敬地递给王质。

王质拿到这块玉佩,在手中放了片刻,口中咦了一声。他随即望了塔矢亮一眼,对他说道:“亮娃娃,你这个对手恐怕不是一般人,来头似乎不小啊。”塔矢亮见王质眼中深邃,似有好几分深意。他心中对进藤光关心,不禁冲口而出道:“前辈……”却见王质摇摇头,正色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便是问我,我也是不会说的。”塔矢亮听得王质如此说,知道他无论如何不会回答,便止住了口。他听得王质之前说进藤光资质非同一般,心中欣喜,但因无法得知进藤光的来头,又不禁有些失望。王质见塔矢亮似喜似忧,以为他担心,便宽慰道:“虽然你这对手资质不凡,不过你资质亦是极为不错,你勤加修炼,成就必不弱于他。”随后又叹道:“你们俩生在同一时代,能遇到对方真是十分有幸。连我都觉得有些羡慕了。”塔矢亮肃容道:“晚辈定会努力苦练,不负前辈期望。”王质听罢后,枯黄脸上露出愉悦之意,慈祥地抚摸他头,笑道:“好,好。”

一语方罢,王质手中的梅花片玉佩突然发出耀目光芒。塔矢亮只觉眼前一闪,见一道浓郁光芒升入空中,分逐渐为两股,一股白若羊脂,一股黑若子绳墨。随后玉佩逐渐浮到空中,两股光芒一左一右,围绕玉佩四周。塔矢亮感应到其中白色的气息属于自己,黑色的气息正是属于进藤光。接着,王质手中轻挥,塔矢亮只觉得笼罩手边的棋盘轻轻抖动,下一刻,整个棋局竟连着盘面飘起,如同丝织一般向玉佩轻飘而去。正个棋局闪着淡淡银光,仍是一副看不清的朦胧之状。王质手中朝玉佩打出一道灵光,整块玉佩竟由白变得逐渐透明,无数星辰光芒朝其汇去,整块玉佩变得如星光所聚一般,熠熠生辉。待得光芒汇聚得差不多了之后,王质再一挥手,玉佩中央竟隐现一片漩涡,随后,整片棋谱便从中央开始朝玉佩缓缓陷入。约莫一刻钟功夫,只听“波”地一声,整片棋盘才彻底消失于玉佩之中,漩涡也逐渐淡去。便在此刻,王质喝到:“分!”只见那玉佩无声无息,从中竟一份为二。那黑白两道光芒,犹如等候多时,一左一右,分别覆盖于两枚玉佩上。此时便见一枚玉佩逐渐转白,另一枚逐渐转墨。

当气息融入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一瞬间,一道刺目星芒从玉佩中央显现,后来便一下迸裂开来。一时之间,整个山谷都被白光覆盖,耀眼得让人无法睁眼不清。一道道强风鼓劲,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塔矢亮感觉头顶天空被遮蔽,定睛一看,竟是五色祥云覆盖了山谷上方,其中雷声隆隆,竟似有闪电涌动。下一刻,竟隐隐感觉有零散花雨落下。塔矢亮心下震动,明白这是天地灵宝将成之预兆。不想这烂柯棋谱内含无数真意,兼之王质助力,竟在封入玉佩时,将两枚玉佩升格成了天地灵宝。这九州内天地灵宝将成之际,会有五色祥云前来以劫雷轰击,渡过此劫方能灵宝才能化形成功,否则就是玉陨崩坏的结局。这劫雷威力非同一般,一般修仙者要是被劈中,当场就会魂飞魄散。塔矢亮心知虽然劫雷只会劈渡劫的对象,但自己就在左近,需得万分留意。正待召唤玲珑塔出来,只觉得自己周身一暖,已经被笼罩在一阵明亮光束中。他心知是王质为护自己下的禁制,但是左右一看,却不见王质人影,大喊道:“前辈!”却见四周一片白茫茫,一时竟无人回应。

一霎那,只听天空中“喀拉”一声,又仿佛听到凤声鸣泣,只见一道比人腰身粗细的闪电,化作如一道金光,如千万雷兽咆哮,瞬间直冲玉佩之上。此时,却听得王质的朗声吟唱声:

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

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便在这时,两枚玉佩发出一声轻鸣,各自黑白光芒大放,竟选择与劫雷正面对上。令人惊奇的是,劫雷碰到玉佩光华,下一瞬,竟如阳春白雪一般消融了。显然是方才王质利用自己的力量激发了玉佩之力,帮助其对抗了劫雷。那道劫雷被化解后,天地再次涌动,接着又是劈下一道劫雷滚滚而下,声势一如方才。玉佩再次流转光芒,将劫雷化解。便这样又劈下几道雷电,声势一次比一次渐弱,但玉佩的光芒随着劫雷轰击也越来越暗。最后,祥云隆隆酝酿许久,劈出一道闪电,仿佛雷兽呼啸。声势浩大,竟比第一道玉佩还要强大。而此时玉佩已经光芒大不如前。塔矢亮心下焦急,但知以自己的当前的能力无法插手,只得在一旁静静观看。便在此刻,空中出现一道比白光更加耀目的光芒,类似王质身影,金光流转,似熊熊火焰在燃烧,玉佩光芒大放,气势更是一胜以往,竟是王质在燃烧最后的全部功力助玉佩抵御劫雷。塔矢亮大惊,呼道:“前辈,不可!”便见那劫雷已经轰下。

下一刻,那劫雷和金光、玉佩光芒互相交融不久后,竟是一同消散。一时之间,祥云不再涌动,颜色也逐渐由霾转晴,最后便逐渐消失淡去了。夜空再次回到原来的万天星斗的状态。到得此刻两枚玉佩方才外放光芒一敛,千万流光于表面流动。整片空间的白光和劲风也逐渐退去,却再不见王质的身影了。正在此时,塔矢亮又听到一声清亮吟歌:

仙界一日内,人间千载穷。

双棋未遍局,万物皆为空。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

唯馀石桥在,犹自凌丹虹。

歌声听似十分愉悦,由近及远,最后声音渐底,已是渺茫不可闻。塔矢亮张口欲呼,却发现自己此时竟变得开不了口。他又欲迈步出阵,却发现自己被禁制笼罩,动弹不得。片刻后,光芒和强风都已经全数退去,山谷的形貌再次出现于塔矢亮眼前。他顿时发现自己又可以行动自如,显然禁制已经被解除了。他大声呼唤道:“前辈!王质前辈!”四下却寂寥无声,只剩下自己的回声在山谷回响。

他不愿立即相信,当下腾空跃起细细寻找,但放眼整个小山谷,已是空无一人,连原先的石桌石椅都已经消失不再。只有底下两枚玉佩在空中轻轻跳动,时不时轻轻一碰,发出十分清脆悦耳之声,显得十分欢欣,显然是灵宝已成之象。他一想到王质的音容笑貌,吟歌声仿佛还在山谷间围绕,却终将再不见其灰袍身影,知道王质恐怕已经重入轮回,不由得悲中从来。他虽知王质再归红尘乃其心愿所寄,但一时仍是感到哀伤难言,在山谷空中停留良久,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泪来。

此时白玉佩感应到塔矢亮气息,玉间发出一声清脆欢鸣,如孩子找到了亲人一般,朝他飞来,落到他右手中。而那黑玉佩见白玉佩飞走,竟也是“嗡”地一声,跟着白玉佩而来。塔矢亮伸出左手,但那墨玉佩在塔矢亮面前逗留了片刻,似有些犹豫。塔矢亮见状,便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将你交予你主人那去。”那黑玉佩顿时墨色光芒闪烁,似是十分高兴,下一刻它便也安安稳稳落于他左手。

塔矢亮感慨地盯着两枚玉佩,只觉得自数日前从和进藤光下棋到现在得授烂柯谱至今,仿佛如一场梦幻。他不禁凝望着玉佩轻声叹道:“究竟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良久,才小心翼翼把这两枚玉佩收起。他忽地又思至进藤光,心想:“不知进藤此刻又在做什么?”

蓦地,他听得远远处有人大喊“小亮师弟,小亮师弟”。这时他方才回过神来,心下暗呼:“糟了!我竟忘了芦原师兄。”便朝远处大声喊道:“师兄,我在这里!”当下足下一点,已经如一道青烟腾空,直朝芦原出声处飞去。

话说这芦原当时在石桥下见塔矢亮被传送走,心下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推测这白光是一道小型传送法阵,定是传送不远,便在山中四处寻找。待得后来他看到山中某处出现祥云雷劫,竟似有宝物出世,料想这必然与那传送阵有关,赶紧飞奔而来。待得他听得塔矢亮回应,得知他无恙,下一片刻便见塔矢亮身影正朝他飞来,顿时心下大喜。待得塔矢亮奔到他近前,他急忙冲上前,一边查看他身周,一边道:“师弟你可有无受伤?”塔矢亮见他紧张,赶紧摇了摇头道:“师兄放心,小亮一切安好无事。”。芦原见塔矢亮如此答,又看似他确实并无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方才挎着一张脸道:“小亮师弟,这回你可吓死我啦。你先前碰那团白光后这般忽然消失,我在山里到处寻你不到,当真快要被急死。幸好你没事。”塔矢亮心下甚歉,对芦原道:“六师兄,此次原是我莽撞了。害得师兄你如此担心,实在是对不住。”芦原此时渐渐恢复原先嬉笑神色,他拍拍塔矢亮肩膀道:“没事!总之,你一切无事便好!此处事情已经解决,天色已经不早,咱们还是便走便说吧。你这番遇到那绝世高人没有?”

塔矢亮点头,在两人一起飞回信安城内的过程中,他将在山谷中的一番奇遇与芦原大致说了,但涉及有关进藤光的部分,他一方面思到这玉佩贵重,墨玉佩在进藤光手里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另一方面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妥,因此便将此处略去不提,只说前辈将烂柯谱封印于玉佩中相赠予他。芦原听后也是颇多感慨。回到客栈房间后,芦原先是发动隔音禁制,后肃容对塔矢亮道:“小亮师弟,这回你得到的这烂柯谱包含天地至理,仅仅是作为钥匙的黑白玉佩都已经是天地灵宝,更不用提本体本身。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乃是一样极其珍贵的至宝。回门派后,我们还需得向师傅他老人家禀报此事。为防他人觊觎,此事除了师傅师娘和绪方大师兄外,你千万不要再向他人说起。”末了,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连你那位小友进藤光也不行。”塔矢亮听后,心中尴尬,心想这一半棋谱就是他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草草应了一声。此时芦原又一拍大腿,道:“还有一事,差点忘了。你若是与师父师娘他们说起,特别是和绪方大师兄说起,可千万别说你一人被传送到山谷一事。你就说咱们在那桥洞下遇到了王质仙人现身相邀于你,你再前往和他一叙。”见塔矢亮双眸似有些不解,便接着道:“咳,师弟,便当我拜托你。好不好?”塔矢亮心思一转,顿时明白,笑着对芦原道:“我都差点忘记此节,还是师兄你思虑周到。师兄你是怕我父母和大师兄他们白白担心于我。不过我父母一向于我说,人在外有旦夕祸福,修仙路途即使遇到危险也是再正常不过,他们理应不会太过在意这些。”芦原听后,松了口气,心中却暗想:“小亮他自是有所不知,师父师娘倒的确是一向看得开,但真正可怕的乃是绪方大师兄。若是让他知道我让小亮单独涉险,非得扒了我了皮不可。”思及至此,想到绪方大师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只觉得牙齿一阵打冷战,心里摆起苦瓜脸,暗想:“芦原弘幸啊和芦原弘幸啊,你真是个可怜人。”当下也不好明说,只得道:“好说,好说。”

之后两人再说得几句后,便道过晚安后各自回房安歇了。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塔矢亮卧于床铺,虽然感到疲累,却感觉没有半分睡意。他便再从怀中拿出那两枚黑白玉佩凝视起来。此时这两枚玉佩已经气息内敛,不再发出动静,似与正常美玉无二。他凝视着两块玉佩良久,心想不知自己到何时方能有机会参悟这烂柯棋谱,也不知道自己若真有机会参详,又能参详到何种地步,是否能凭借此一举突破。但他一想到参悟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现今既尚未成仙,也不精通时空法则,仍是万不到使用的时候。他随后又想:“莫不成要等我成仙以后才有机会打开?可那样一来,我即便此刻得到了,也岂不是对修行毫无助益?”但他又转念一想:“单只是作为棋谱而言,这烂柯谱也已经入仙谱行列。成仙前后,于棋道的价值是一般高的。”他心中越想,越是明悟:“王质前辈也说过我与他不同。道之一物,方得凭自行了悟才能得至最高境界。每个人对道的理解、得道的方式均不相同。我自幼修仙,自是应当坚持我自己的得道之路。烂柯谱再好,也是别人的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应将得道寄托于参详这棋谱上。”他思定后便暗暗打定主意:“除非此生成仙实在无望,我绝不会在成仙前打开这烂柯棋谱。等我成仙后,再我便将它当一纯粹棋局参研便是。”

他作下决定后,顿时感到心思欢畅,修炼之心又坚定了几分。他又将目光移到墨色玉佩上,心想:“可不知进藤是否与我一般想?”思及进藤光,他熟知进藤光平素举止为人,知道他在修仙一事上心意甚坚,绝不动摇,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个性。他越想越觉得进藤光也不是那种愿意花几百年参悟烂柯谱得道的人,心思渐定,想到当年进藤光苦苦追逐自己,又不禁露出温柔微笑。他一边念及往事,黑白两枚玉佩紧握于手中,在不知不觉中便沉沉睡去。

【第四章完】

注:第一首吟歌来自《烂柯经》,又名《棋经十三篇》,以棋道入兵道,宋朝皇祐中学士张拟撰;第二首来自《烂柯石》,唐代孟郊所作。

下回预告:第五章贺寿

☆、贺寿

南岳衡山,主峰祝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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