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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睡不着。”

“陛下信不过微臣?”

“不是。”

“那又为何睡不着?”

“朕心里有个念头,起初还似涓涓小涧荧荧虫火,可近些日子竟一日强胜一日,转眼已是滔滔湍波煌煌如昼……”

温商尧并未置声。他仍坐着,也仍阖着眼眸,看似倦得极了。少年天子脑海中依稀浮出一个女子的素衣身影,就算知道这个女子是自己的母亲,他仍感莫名有些妒意:年近不惑,病态憔悴,纵然如此也掩不去这般鼻直目深的英挺俊朗;那么,当年那个堂堂天表的汉家温郎,又该是何等风采绝世?

“朕喜欢你。”仿似鼓足勇气一般低声念出四字,他又支起身子,凑近那阖眸寐息的男子,于那两片无色薄唇上极轻极轻地咬了一下,“温商尧,朕喜欢你。”

少年心里惬意已极,闭起眼眸即睡了去。吐纳声听来均匀绵长,全然不知他方才偷偷亲了一口的男人并未入睡。

温商尧慢慢睁开眼睛,面色岑然不见一寸涟纹,但是两笔墨眉蹙得更紧了些。

“玉人为我调琴瑟,颦黛低鬟。”

他似见了那年的自己,挑琴抱樽,跨马游春,何等畅快风流。

也似见了那个少女盈盈而来,流眄相顾,笑靥惊鸿。捧着他为她作的画,亦是这般在他唇上轻轻咬下一口,“温商尧,我喜欢你。”

第35章辗转增上恒滋长(下)

肃宗的后宫多植美人,无一不是胭红傍脸的娇软烂漫,弄姿搔首的娉婷婀娜。唯独那女子素衫一袭扶阑而望,十指未染丹蔻,面颊不施粉黛。她曾是独宠后宫的最艳一枝,而今却任由自己红颜萎顿枝头,芳华委逝尘土。

似蹙非蹙的淡眉下是一双莹皎无尘的眼眸,视线尽头则是自己六岁的儿子——他正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们欺侮。她看到萧贵妃的儿子杞仲扬手将她的孩子推倒。少年眉眼英武衣冠华贵,手足举投间已现帝胄之气,抬颌傲然笑道,“听说你这小娃娃昨儿夜里又尿床了?”身旁的另一英武少年接口道,“你都六岁了还尿床,羞是不羞?”

眼瞳如漆肤如纨,此刻却是眼喷烈火面色紫涨。杞昭也不回话,仅是自己低头爬起,却又猛然挨上一记重推,当即笨拙跌下一个跟头。如是反复了几回。

两个年长不少的皇子始终胡搅蛮缠,不肯饶他去了。见得对方怒目而视,杞伯反倒愉快得很,故作诧然地说道:“这小娃娃夜夜尿得裤裆湿透,哭哭啼啼喊着娘亲,怎么这会儿倒骨气了?”杞仲依着兄长之言,伸手使劲在杞昭的颊子上拧了一把,仿似要将那冰绡也似的脸给扯出丝来,笑道:“快,哭一个给哥哥看看!”

“你们都是混上!昭儿才不哭!”掌心、面颊皆擦了些许瘀伤,将两片又窄又薄的唇死死抿紧,强令自己将鼻腔泛起的酸意给压了下去。

“哈哈!”杞仲闻之大笑起来,“混上?这小娃娃说我们是混上!”

另一少年也附和大笑,“混上也好,混帐也罢,这小娃娃说什么我们可都得受着!为何?”他摇头晃脑,自问自答,“这小娃娃生来与我等不同,别人的母亲都是妃子,唯独他的母亲是个尼姑!”

六岁的杞昭懵懵懂懂朝未靥庵的方向投去一眼,恰有东风穿袭,落红缭绕——他自片片飘英中看见那个女人,看见那个女人也在看着他。眉端轻颦,似怨似笑,恍然仙子超绝尘寰。

一个宫人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向得杞伯、杞仲行了个大礼后,又说,“太后传召两位皇子移驾甘棠殿!各地的供品昨儿个都已呈入京师,太后命奴才来请两位皇子前去一看,有什么喜欢的、稀罕的就先挑了去!”

杞伯、杞仲闻得传召当即丢下“玩物”溜没了影,只剩下一个六岁娃娃孤零零面向重重宫阙。

待两位兄长人影不见,杞昭再掩不住内心莫大委屈,呜呜咽咽哭出声来。他边哭边将目光再次投向数步之遥的那个女人,那个本该任他承欢膝下唤一声“娘”的女人。儿子的哭声拷掠着母亲的心,一声犹似一鞭,不过须臾即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唐乔与那雪白团子一般的小娃娃对视片刻,即掉头而去,对侍立身侧的丫头轻声一言,“不看了。”

那丫鬟名唤巧蕙,原是温府的婢子,而后随唐乔一同进了宫。

“我已向贵妃姐姐求下恩典,”素手托着脸颊倚榻小憩,眼眸欲阖还开,恹恹道,“待我故去之后,便容你出宫回乡。”

“娘娘莫要胡言乱语!”巧蕙双膝触地而跪,一刹哭出声来,“娘娘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只要娘娘听从太医嘱咐把药喝了,病就能好了的!”

“你明日再去温府,请他来见我。”唐乔轻摇了摇头,慵开两眼,“若不能听他说一声不再怪我,这药,我不吃。”

“奴婢……奴婢无用……”那伶俐丫头复又落泪不止,“无论奴婢如何央求,将军仍不愿随奴婢进宫……”

唐乔问:“你可说了,我已病笃难治,不久于世?”巧蕙含泪颌首:“说了。”唐乔又问:“你可说了,我饥不食、倦不寝、病不服药、日夜凭阑,只盼听他一声‘原谅’?”巧蕙亦是含泪颌首:“说了。”唐乔再问:“你可说了,我虽负他一回,却终是信受漠北之约,没有负他第二回?”巧蕙已是放声大哭:“奴婢说了,奴婢都说了……奴婢还说因娘娘执意待发修行,被太后勒令再不许见八皇子,可天下母亲哪有不思念自己孩子的……”

她确实都说了。她声泪俱下伏地叩首,“奴婢可怜分明母亲尚在人间却孤苦伶仃不能绕膝承欢的八皇子,更可怜纵然心中千般思念也仅能化作隔阑远望的娘娘……八皇子夜夜啼哭呼唤娘亲,哪一次不是为人欺辱却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将军为何以情自困,又困着娘娘?娘娘不寝不食日夜翘首,但求见得将军一面……求将军便宽恕了娘娘也宽恕了自己,随奴婢入宫罢!”

然而温商尧背过身去,许久沉默之后,却仍是淡然一声,不去。

朱唇轻启,作下一番艰难喘息,唐乔又说,“不论他是何反应,你明日定得再去。”

“将军铁石铸的心肠,奴婢实在劝不动……”

“他才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莫看他干戈兵马英雄无双,其实他的心肠最是多情柔软,你若待他一分好,他便还你十分;你若让他知晓你是因他而死,他便能念你一生。”榻上美人面色苍白如腊雪未销,未尝覆丹的唇却殷红如血,她已气若悬丝,却仍嫣然生笑,“女子恶毒。犹是一个难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的女子,更是如此。”

若是求不得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便求一个天上人间一生思量罢。

“他每每得胜而归,城内女子便每每空巷而出夹道相迎。她们个个笑逐颜开,不住向他投掷荆桃花朵,声声喧沸唤他‘温郎’。我亦在人群中看着他,他跨马而行,笑得那般好看,却不曾看见我任人左推右搡忽东忽西,半分也不开心……我若是男儿身,定然随他金戈铁马驰骋沙场,胜则把樽对饮,败则瘗骨一处……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女儿家,我不要他作天下女子的‘温郎’……”

跪于地上的巧蕙不曾搭话,只听唐乔轻声而言——她的声音仿若一缕飘零香雾般细不可闻,亦如她的红颜命薄,旦夕即可为风消散。这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实是无法明白:为何风华绝代的英雄偃蹇余生,为何颠倒众生的美人皈依佛门,为何他们这般彼此折磨,自己不快乐,也不让对方快乐。

“我让他带我骋马江湖浪迹天涯,他不肯,他说他要收复故土拓疆辟壤……后来我让他带我与昭儿远走高飞,从此隐于穷阎漏屋伴他余生,他又不肯,他说他以二十年寿数换得一口情债两销的孟婆汤,他已向陛下求旨赐婚,从今往后便是她人夫婿,再不会见我……我听见太医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说他接连重创伤上加伤,再不能根治;他们说他命脉受损气血将尽,活不过不惑……以前我最想他挂冠卸甲免我担惊受怕,可如今他真的再不能厮杀战场,那个能与他朝夕相守耳鬓厮磨的女人又不是我……”唐乔阖起眼眸,唇边蓦然浮起一笑,“巧蕙,你说可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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