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淳不敢再言,兀自皱眉噤声。倒是温商尧不慌不忙落下一子,接口微笑道:“届时浚王师出有名,兵临城下,为保陛下无虞,温某恐怕只得慨然就戮以平息众怒——”
施淳闻言大骇,跪叩在地上道:“国公你、你万不可报有此心……陛下与大周皆不可无国公相佐……”
温商尧正值大笑,突有一人跌跌撞撞跑入门来。那人一路摔一路爬,磕碰得直鼻方颌的一张英气面庞满是血污泪水,一见他即跪倒地上。
“何事都不值当你急成这样。”认出来人是此番随猎后山的羽林小将郭琼,虽未如秦开这般与杞昭亲密无间,却也是鞍前马后的天子亲随。温商尧望着少年惊惶失措似魂飞魄散的模样,心中隐忧漫起,敛容又问,“发生何事?”
“国公……国公!”郭琼还未开口竟已大哭不止,“皇上他、皇上他掉下山崖了!”
第56章已就长日辞长夜(中)
中兴大周的睿宗皇帝仅有一后一妃,唯一的妃子便是知意解语的塞外公主淳尔佳。她担心汉家子弟贪享太平而疏于弓马,久而久之难以应对外敌来侵,这颇见骑射功夫的后山畋猎便与校场选帅一同积久俗成沿承至今。可杞昭此番大张旗鼓设猎围场,则另有一番心思。
暗地将施淳招入宫内,小声嘱授于他耳旁。
施淳心忖少年天子此举大为冒险,虽口不作声,但持重面色早已将一腔隐忧泄了个干净。
猜出对方心中所想,龙袍少年倒还神容悠然不慌不忙。手中往复把玩一个兽面玉雕,学着那龇牙瞠目的凶悍模样做了个实教人哭笑不得的怪脸,俄而笑道,“你莫非以为朕欲擒拿温羽徵乃褊狭自用,逞一时意气?”
施淳赶忙摇头否认,“臣不敢……”
“敢也是无妨的。”杞昭仰起脸来,似曳了一笔墨的眼尾向上稚气一挑,笑了笑,“朕喜诤臣,若无一人敢直言朕的过失,朕还要你们这些臣子何用?”
施淳犹疑片刻,便大胆作揖道,“臣斗胆请教陛下,胸中几分把握?”
“一成稍余,然这并不重要。”学着那人的语气带笑说出一声,复又锵锵琅琅,掷地有声,“若此番让温羽徵携重兵离京,日后必成大患!世间事何来这么多‘进退裕如,十拿九稳’?既然杯酒难释兵权,那也只得武力相见了。想温羽徵天性骄狂目中无人,恰逢大胜于校场,定然更易掉以轻心。朕便愿为朕的子民百姓,为大周的历代先祖,赌他‘忿速可侮’,赌朕值当冒这个险!”
知其心意已决断难更改,施淳暗自叹息道:“陛下不如与国公稍作商议?”
“不可!今日之言,你万不可向他泄露一字!”杞昭不迭摇头,方才的果敢决绝敛于眸底,竟黯然叹出气来,“到底是兄弟同胞骨血绸缪,这些日子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为难与不舍,可难道朕耳聋又目盲,听不见也看不懂?若非温羽徵屡屡掣肘于朝冶、日益张狂难驯,朕又如何舍得教他尝尽这豆萁相煎、手足相残的苦……”兀自沉吟片刻,少年天子又叮嘱对方道,“朕以身作饵,你遣人埋伏在后,旨在擒拿温羽徵令他交出兵权,不至万不得已,切勿伤及他的性命……”
语罢,少年颇现倦态地阖起眼眸,仰头后靠。口中喃喃道:“成败庶几一举……温商尧,你莫怪朕……”
穿廊而过的冬日晴光映照出一张日渐棱角分明、眉靥清晰的年轻脸庞,也映照出施淳士别三日的刮目称叹——纵是依旧肤白如纨不堪吹弹,也早不复济南相见之时那尤甚嗷嗷待哺的稚嫩。他的壮志雄心初露锋芒,却已能如一个帝王般将自己的喜怒善刀而藏。施淳惊异地发现那灿灿浮动于少年脸孔上的光影,倒似一双舒展于莽莽长天之下的翎羽,正待翱翔。
数百侍卫徐徐策马在后,少年天子与此去漠北的几位将军并驾在前,遁入山谷深腹。那些暮春的绿裳琼树、那些仲夏的红妆花簇,俱已为白雪覆盖白雾浸淫,蹄过留痕。
杞昭跨马徐行,不时瞥视一眼那张鼻如高垒目似深壑的俊美侧脸,强捺住心头悸惮,故作轻松一笑,“人言大将军的弓马本领天下无双,可朕偏偏不信也不服,何不趁此良机与朕比试一番?”
骏马之上的温羽徵眼梢斜睨,不屑地一勾唇角,“比试自是可以,殊不知陛下可有彩头?”
“要何彩头大将军但管提出,只消不过分为难,朕自当都准了你!”杞昭振臂扬鞭往前赶出几步,温羽徵也挥鞭追去,不过少顷,二人便将随行身后的侍卫兵卒抛得无影无踪。
穿过仿似与世隔绝的密林深处,直达崖边。浓郁雾气涌动似潮,不倦地推搡山脉雄浑的背脊。少年一揽绳缰,跨马而下。回眸对同样下了马的俊美郎君道,“朕今日想与大将军交交心。”
眼见少年天子收眉敛目低声下气,温大将军竟毫不领情,鼻腔中冷哼一声,径自别过头去。杞昭也不介怀,趋步上前,仍旧作出和解的姿态,向他递出手掌道,“大将军戎马十载,功勋赫赫,实乃天下臣民之楷模!往日是朕年少无知,不解大将军忧国忧民、事必躬亲的苦心。还望从今往后,大将军能与朕尽释前嫌,你我君臣同心,共创大周盛世太平!”
神容倨傲如昔,温羽徵以眼梢轻蔑打量少年一眼。虽觉蹊跷,倒也不作他想,只当这小皇帝见自己雄兵在握如日中天,心头怕得极了故而前来示好。
“朕当与你说个实话,朕虽对你心中不喜,却不愿教你大哥左右为难。”见对方半晌无话,杞昭复又作出面上忧色,字字恳切地说,“他的久伤不愈已教朕好生难受,实不忍再见他日渐眉头深锁,因你们兄弟反目而憔悴更甚——”
“我们兄弟的事与一外人何干!”似心口的创溃为人狠狠撒下一把盐。温羽徵霎然怒起,猛然朝对方推出一掌,力道沉浑劲烈,直教毫无防备的杞昭摔于一丈开外的树干之上。
一口血沫吐出口中,胸口遭受的钝击令人头晕目眩,踉跄跪倒在地。杞昭还未自己站起身来,又被温羽徵揪起衣襟抵于树干。迸射双目的精光毫不藏掩忿恨,仿佛毒辣的鞭笞,扫过少年脸庞。少顷,他眸中凶光骤然收起,丹色唇角邪肆一勾,似笑非笑道,“交心就不必了,交身……臣倒很是愿意……”
“温羽徵……你、你敢放肆!”杞昭急于将压在身上的男子推开,却因被他紧箍在怀而挣扎不得,仅得任凭一只温热的手探入他的衣袍,滑过他的亵裤,摸上了他胯间的性具。
“为何大哥摸得,我却摸不得?”于怀中人的耳畔轻吹出一口气,连着喉中迸出的一个模糊嘶哑的笑也一并送入他的耳廓。一只手反剪少年的双臂紧紧掌扣,另一只手则肆无忌惮地擦弄他的阳物。“与其跟了那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还不如跟了我……皇上该是知晓,温某承蜩于闺帏,解牛于床榻,胯下早已嬖人无数……与我交欢的滋味,定然比与温商尧媾合要好出百倍……”
“你……你放开!你这混账,万死难赎……温商……”便是未尝被对方剪手缚住,这般浑身酥痒似为人轻挠的感受怕也教他无从招架抵御。那只手骨节修长分明,掌心略带薄茧,指力拿捏得极妙,将他的揉搓得愈见粗硬。
瘦削身子宛如张至极限的弓,每一下因之而起的颤栗都有为极致的快乐崩断之虞。少年天子越是念及自己兄长的名字,便越令温羽徵倍受莫名的妒意煎熬。将那上的顶端小孔刮擦出点点黏稠欲液,忽又以指腹盖住,不任其酣畅泄出。
“温……温商……”杞昭一面觉其羞耻恶心,一面又无法自控地幻想起怀抱自己的另有其人,沉湎于纵情的呻吟、张裂似的苦楚与蚀骨的欢愉中难以自拔。他咬着舌头又一次完整念出那个名字,在泄出的刹那大声喊道,“温商尧救朕!”
蛰伏于山雾里的风迅疾掠过,草木瑟瑟颤栗,仿佛鬼魅的手矍铄挥舞起破败的战旗。温羽徵从未忧虑过林中埋有伏兵,即便心中生疑,此刻也无暇顾及。他方才听见周围生出的躁动异响,一支飞来的利箭就射入他的右肩。若非少年天子早有交代,这支箭本该不偏不倚洞穿他的心脏。
温羽徵怒吼一声,便又是一掌推在杞昭的后心。
杞昭嘴角溢出殷红鲜血,只觉脊骨俱断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再难从地上爬起。
披甲带刃的伏兵一拥而上,被四下包围的男子披染一身落日余霞,孑立于峭壁之前,退无可退。抬手慢慢拔出穿透右肩的箭,仰脸向阳,眯起那双桃花眼眸看了看——箭头泛出粼粼蓝光,沾于其上的血浓黑似墨,该是带着剧毒。
鞘中当吟渐渐生出声声嗡鸣,起初还细不可闻若蜂蝶舞翅,逐步震响至让人心惊肉跳。只听锒铛一声,他拔剑而出,一注黑光便直冲广袤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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