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回来了?”煞也教人琢磨不透,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神态竟一下全匿了去。似纨白无瑕的一双脸颊刹那搽起红云,犹如薄薄饰了一层女儿家的妆。他周身难止的轻颤,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几番之后才口舌打着颤道,“何……何时回来的?”范炎青微一埋首答道:“回京已半月有余。”
“如何回京半月有余却无人向朕通报?为何他不进宫来见朕?”杞昭面色茫然,喃喃自语几声后,忽又箭步向前,狠拽住对方的手臂问道,“他好不好?可曾受伤?可曾受苦?他……”
满腔的思念一泻而出,如何也束不了,掣不住。还未能道尽心中所有的担念,已是眸中滟滟,哽得说不出话了。
“皇上……“手臂被擒得生疼,少年仍旧一副面色古怪的嗫嚅模样,也不就实而答,“皇上问得太多,卑职答不过来……”
“你速去将国公请进宫来!再传朕旨意,将朕的梨园班子也一并召来,朕今夜要与国公赏戏!”范炎青方要作答,却见少年天子连连摆了摆手,话音未落人却已在门外,“朕亲自去请他!”
第81章日高慵起懒画眉(中)
一笔墨迹似飞鸥滑落画上美人的额下,带出了棱月般两道细眉,温商尧便收了指间笔毫。
苑雅见他画好了,便上前去看。画上的美人正是她本人,眉黛青青,眼波涣涣,面容仿若长安城内第一场雪般美丽莹洁,愣是教她自己也看红了脸。她本极是喜欢,可一抬头瞧见高悬书室的另一幅美人图,不禁又心思黯淡了下去。
虽说画上的两个女子眉目极似,又是同样的裙裳清素,神态娇嗲,可墙上那幅画中的美人莫名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仙气儿,似那破曙之时分的光,能将一切喧杂泯灭,能教人痴心相恋袒露衷肠。
来回游移目光比看了好一晌,苑雅才低下眉睫道:“苑雅不及乔夫人。”
“倒也不是。”温商尧瞧出了对方的心思,即微笑着摇了摇头,“纵是此刻唐乔复生,也再画不成这画中模样。”见眼前的丽人面露惑色,他便又笑道,“是我的心境变了。”
苑雅仍是不解道:“国公的心境……难道不是对乔夫人的一往情深?”
“是。笔染钟情,墨沾相思,恨不能一画为誓,此情要休且待青山烂尽……”温商尧咳了几声,自嘲般摇头一笑,“当时的温商尧确是如此,现在这个,却不是了。”抬起瘦削颌来,将那深长的目光落于画上的美人,良久才又轻轻叹气道,“一个男儿若将‘情’这一字看得太重,难免会目不视物,行有差失。”
见身前的男子神情收得十分凝重,深眸之中似含忧戚之色,苑雅不禁揣摩道:“国公此言,似乎另有所指……”
还未言罢温商尧就剧烈咳了起来,黑色披风下的身子猛然晃了一晃。将倒未倒之际,素衣美人赶忙上前将他扶住。她秀鼻泛酸,话音已好些哽咽,“昨儿夜里饮酒归来,咳了整一宿,又吐了好些血,如何不传个宫中的太医前来瞧瞧?”
“那些宫中的太医若是前来,定要苦着一张张‘国公命不久矣’的脸,定会长啜大嚼地要教我戒酒。”苍白病容透着倦色,温商尧摇头笑了笑,“还是不传得好,传来反教人不痛快。”
苑雅自知劝也劝他不住,便将案上的画收进怀里,仰脸展了个娇媚的笑颜道:“谢国公亲笔赠画,待苑雅日后远出塞外,也有一物念想了。”
岂知这男子忽而拽起她的手腕,逼视着她的眼眸道:“你当真不悔?”
素衣美人摇了摇头,语声坚定道:“不悔。”
温商尧问:“你可知,曾有一个如你这般的秀婉女儿远嫁和亲,结果却横尸荒漠,白白赔上一条妙年性命。”素衣美人颌首道:“苑雅知道。可怜云珠姑娘如此善良识体,终究逃不过红颜薄命。”温商尧又问:“你可知,此去漠北,纵然你侥幸生还,此生或许也再无可能踏足汉地。”素衣美人面露哀恸之色,凄婉生出一笑道:“苑雅家破夫亡,已是无牵无挂孑然一人,回不回汉地又有何关系?”温商尧再问:“你可知,终有一日汉兵会踏破羌人的草原,那时你或许已年老发白,身为俘虏的晚景将何等凄凉。”
男子身上的药香如雾轻薄,望着她的目光更如掣电般惊人魂魄。他是那么温柔又好看,教她一听是他遣人前来相请,立马忘却了为他家破夫亡、受尽骂名的苦痛,投火的蛾般一头扎进了这飞花拂柳的繁华长安,不改昔日的痴酲。素衣美人又轻笑道:“当日国公离开济南,苑雅便打算青灯古佛了此余生。晚景凄不凄凉的,与我早已不打紧了。”
温商尧阖起眼眸,缓缓叹出一声。两声轻咳之后才慢慢道出:“你又可否知道,今日你若对我说你悔了,我甚至可以给你一个名分。”
“昭君出塞,文成入藏,皆是不让须眉的英雄女儿。”这迟来的一言到底触动了她所有的感念与伤情,那一双妙目终是泪水盈盈,可面上的笑靥却依旧如蘸水的桃花那般美丽,“可惜苑雅只是个目光浅薄的小女子,心中有的不是这番为国为民的大志,只是自己心爱的男人——苑雅不敢奢望长伴国公左右,只盼能倾我所有,为国公解忧。想来,云珠姑娘也该是如此。”
“奴才叩见皇上,还请皇上于正厅稍坐,奴才立时通传国公前来拜见——”
“免了!免了!免了!这些繁文缛节都给朕免了!”龙袍犹在身上,见温府中的下人一概跪地相迎又相拦,杞昭仍是不肯停留须臾地大步而行。一个下人拦得紧了,他想也未想抬脚便将其踹翻在地,“朕不要你们通传!朕等不及!一刻也等不及!”
同样跪在地上的胖子孙虎已吓了半条命去,见紧随小皇帝而来的另一少年,即憋涨着一张脸地起身道:“皇、皇、皇上……怎么来、来了……”
“皇什么皇!皇上怎么不能来?!”范炎青虎着脸,竟是一副比谁都委屈的口气说,“纵是义父,这回我也不站在他一边。皇上为他茶饭不思,为他日夜忧心,想了他、惦了他这么些日子……他倒好,回来之后一声不吭,倒令施大人接来一个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义母来!他、他……”两道剑眉往里一蹙,一双凤眼生生勾出一团烈火,只差没捶胸顿足道,“他真是气煞我也!”
少年天子健步如飞地去往情人所在的地方,并未听见范炎青于自己身后气急败坏地嚷声。于心间仓促算了算与他分别了多少日子,顿感心疼得很。一念,一瞬,一弹指,一罗预……但凡不能在他身边,所有的花费,都是奢侈。
还未踏入门内,便听见一个女子娇怯的声音,“别人画龙点睛,最后一笔最是神妙。可你这最后一笔,偏把我的眉儿挑得太高,可不教我好些轻浮?”杞昭心里一下发懵:这欲嗔还羞的娇憨音调,分明是调情无疑。不自觉地于槛前一收脚步,便又听见了一个柔软含笑的男子声音,“你是日高慵起懒画眉,我好意代劳,倒落得不是了。”
也不知自己这心如鼓擂地是在怕什么,他怔立了好片刻,方才小心地探头往屋里望去——
温商尧正与一个女子并肩而坐,那女子偎于他的身侧,似在与他一同赏看一幅画。
另一幅美人图高悬壁上,杞昭几乎以为,眼前女子就是画中美人活色生香,脱凡而来。过去他从未仔细瞧过这幅近于咫尺的画,可此时此地的一眼相视,他顿时明白过来——画中女子是自己的母亲唐乔。他又惊又骇目瞪口呆,心道定是自己心急糊涂,复又定下心神抹睛一看——原是淮王世子妃苑雅。
不及细想何以此二人挨首并肩这般亲密,杞昭已蓦然为眼前此景灼红了眼眶:一个英雄的归宿,若是不能征鞍千里,唱凯而还;到底也该是这般归剑入鞘,美眷如花。
第82章日高慵起懒画眉(下)
“义母炎青只认皇上一人!管她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范炎青不过是听闻孙虎所言有苑雅一人,这会儿伫在院子外头,仍旧气冲冲地嚷个不休,“在我眼里,也不过是蓬发臼头、獠牙盆口的‘天下第一丑妇’!”
一旁任其唠叨的胖子忽而双目圆瞪望向少年身后,两唇开张似有涎水滴落,把本就肥钝不堪的一张阔脸更衬得又呆又痴。他目有所指地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又憨憨傻笑不止。
“你拽我干什么!我既敢说,便也无惧他人听到!那‘天下第一丑妇’面似焦炭,身似斛桶,舌长七寸人见了愁,声若洪钟鬼听了怕!想当我范炎青的义母,也不对镜照照,配是不配——你又拽我干什么!”范炎青被孙虎拽得急了,猛一循着他的目光掉过头去——当即怔住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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