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不替他求我,我也早有打算赦他出宫,只不过……”
“杞晗之事相信大哥自有决断,弟弟今日是想另求一事,”他抬脸直视兄长眼眸,“弟弟想身任先锋,出战迎敌!”
温羽徵话音方落,温商尧竟霍然而起,严声道:“不准。”
虽说这街头行乞的好些日子已将性情打磨得圆润不少,一见兄长背身,温羽徵也似触了脾气地问:“大哥不准,定是嫌弟弟轻率寡谋,不足托付了?”
温商尧摇了摇头,“不是。”温羽徵坐起榻上,便又追问:“那就是嫌羽徵而今手足俱断,是个废人了?”温商尧仍未掉过身来,仍旧摇头道:“不是。”
榻上的男儿眉峰一挑,语声含讥地道:“那定然是怕那龙椅上的小情人多有怪罪,再不容你鱼水相亲了?”
“纵然你再激我,我也不准。”温商尧掉过身来,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弟弟,俄而轻声叹说,“你的妻子与你有救命之恩,更有共枕之情,而今她身怀六甲,你总该为她和她腹中的胎儿保重才是。”
“她待我的好,我又何尝不是感恩在心,总想着有朝一日百倍还她。”那仅剩的一只眼睛敛尽笑意,眸中的坚忍决绝更比过往慑人,“可千秋青史,我温羽徵实不想只留下一个‘贪淫好色,乱臣贼子’的骂名,还望大哥成全!”
第96章尺水终成一丈波(中)
大帐中的男子命人取来一盆水,仔仔细细擦拭了自己的脸,将头发绑得纹丝不乱。披上战甲,戴上缨盔,又将一块银制的面具罩上了脸面。
一旦将那瞎去的眼睛遮了去,这红唇如朱鼻如峰的挺拔模样竟是一点不逊当年的俊美。温羽徵稍一侧脸,瞧见自家大哥长视不瞬地望着自己,神态全和当年自己头一回披甲在身一般模样,不禁心头好些得意。朝凝然不动的温商尧踱出几步,凑脸过去与他近若脸面相贴,挑眉笑道,“大哥不服老也不行,弟弟确是青出于蓝了。”
温商尧便也笑了,“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也莫太得意。”
“届时弟弟在阵前与他交战,诈败而走,引那察可古前来追击。路上多山,山多乱石,嵯峨之中大可藏匿伏兵,一旦他中计前来,便是插翅也难飞。”虽说半块面具遮去了一只眼眸,可那露在外头的另一只眼睛却是深邃勾人,顾盼风流。温羽徵又朝兄长露出一笑,道,“擒贼擒王,察可古如若受诛,羌人士气大损而我军士气大振,此消彼长,平寇指日可待!”
温商尧微蹙双眉,寻思了片刻即道,“察可古骁勇且多疑,绝非碌碌之辈。此番侵我大周,一路势如破竹,人皆惮畏,岂会轻易中计?”
“察可古虽骁勇多疑,却也刚愎自许性烈如火,这眼里揉不得半粒尘沙的模样,倒与羽徵好些相似。”温羽徵自嘲般勾了勾嘴角,又轻松笑道,“若我亲自与他搏战,赢他一招半式再出言相激,定能引他上钩!”
“可是……”温商尧仍感心中忐忑不宁,刚欲再言却倏尔被弟弟一下拉近,紧紧揽抱了住。
伸臂将兄长揽得更紧,温热鼻息喷于他的耳廓,温羽徵以自己的面颊与兄长的面颊往复温柔轻蹭,轻声道:“不过羽徵今非昔比,与察可古搏战未必能有胜算。倘使羽徵难以诱他中计,便算替大哥下了一个饵,大哥他日亲自上阵就更可成事……”
“你这又是何必……”这话听来颇有诀别之意,温商尧只感心似为人一揪,便也伸手抚上弟弟的脑后,将他向自己揽拥得更紧些。
“羽徵辱没先祖,累及大哥,半生浑浑噩噩。独是此刻觉得自己譬如重生,舒坦极了。”与兄长分开,他定定看他片刻,忽又眉梢妖娆高挑,浮出一个顽劣的笑来,“欸,温商尧!你该不是大战临头,又要耍赖了罢?”
话一脱口,温羽徵自己倒是一愣。这二十余年的朝夕相处,他发现自己似乎极少对兄长直呼名姓。倒不是不敢悖逆尊长,只是连想都未曾这般想过。仅有的一次脱口而出,也是因为心头动了怒,而与此刻的心境大为不同。
“温商尧……温商尧?”温羽徵只觉“温商尧”这三个字如同珠玉捻玩于齿舌之间,念来着实琅珰好听,便在转身而去之时又念了几声。
邬小翎亦立于军帐之内,许是这个时候的胎儿长得最快,她的腹部较之几日之前又高隆了不少,已显见一个小垄似的轮廓。头上的髻子微微散开了些,轻咬朱唇似在强忍眸中的眼泪,可一张口便似风撼树般催落下两行泪珠,“羽徵……”
“你莫触我晦气!”瞧见一旁的妻子满面泪痕欲言又止,温羽徵心道没趣儿,伸手在邬小翎那张粉嫩颊子上拧了一把,便携着当吟跨出了帐门,“好生侍奉大哥,等我回来!”
几个时辰仿佛瞥眼一瞬。残叶金风都城外,霞蔚乍起,竟已至残阳如血,暮色绸缪长空。
她想起若是平时,这个时候的温羽徵已放下犁头返回家来,和她一同品茶用饭。刚成亲的那段日子,她每到这个时候也担忧在心,担心那昔日钟鸣鼎食的大将军不惯而今的粗袍粝食,脾气一来便会再也不回。直到几次瞧见他脸上那甘之如饴的神态,才稍稍宽下心来。
伏兵早已布置妥当,邬小翎与温商尧同坐帐内,静静等着自己的丈夫喋血归来。
猝然扑入大帐一股血腥气息,她没瞧见自己的丈夫,倒见一个血流遍体、容貌都模糊了的兵士闯了进来。
邬小翎扶住肚子扑身上前,晃着那人肩膀问道,“温将……温将军呢?”
没有看向眼前的女子,只抬脸望着帐内的另一个温姓的男子。那重伤在身的兵士潺潺索索地拿出一块染血的面具,流泪道,“将军……战殁了……”
邬小翎扑跌在地,嘶声痛哭,引得追随那兵士跨入帐内的左右都泫然泣下。
“知道了……”反是温商尧丝毫未作出大恸的表情来,仅朝一众面色悲痛的来人点了点头,即背过了身,“你们扶他下去治伤罢。”
其实不用旁人来报,他早感觉了到,只是未曾料到图穷匕见的一刻竟会来得那么快。
“国公……”
“下去!”语声严厉,温商尧身子一晃,幸而在倒下前撑住了案子。
空荡荡的军帐之中又只剩下了两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仍在耳旁,他侧过脸看了看那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便近前向她伸出手去,似想将她揽进怀里——可那女子猝然迸发出惊人的力气,狠狠将他推了开。
邬小翎突然感到自己一点也不怕这个男人,纵然他是一家之尊,是一国首辅,纵然自己仅是个没羞没臊的娼家女子。一个身怀六甲又刚死去丈夫的女人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只是有些恨,不恨自己的夫君一意孤行为这个男人去送死,而是恨这生离死别正当时,自己却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
温商尧自那日生还的将士口中得悉了当时的情形——
浩浩而来二十万铁骑,察可古坐镇军阵的最前方,远远望着那个正与自己探路的先锋交阵的将军。
高高挚起的战旗上赫然是个“温”字。见那骏马之上的将军脸上戴着半块银色面具,宽肩长身,器宇轩昂,长剑出袖的姿态更见武艺非凡,察可古微眯了眼眸,一指前方便问向身侧的萧乾,“那个戴着面具的将军,莫非就是你们汉家的温郎,温商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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