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七这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却又不全解,将下面腿脚仍旧缚着,免得他乱跑,又将他手上拴着的搭膊解开了,拿出食盒中的酒饭来让他吃。
何涛手上虽然松开,但腿上脚上却仍捆得紧紧的,半个身子动弹不得,只能撑起上半身拖着两腿坐起来吃饭,阮小七便坐在舱门口看着他吃。
何涛吃了几口,忽然掩住口鼻,背转了身子“阿嚏阿嚏”地连打了几个喷嚏,阮小七登时立起眼睛,道:“你病了么?看着你身子壮健,原来是个痨病鬼不成?你这样的身体,还带人来抓爷爷们呢!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何涛哆哆嗦嗦地说:“好汉爷爷,我本来无病,只是身上衣服都湿了,虽是此时节天气热,小人身上全湿也禁受不得,所以才打喷嚏。”
阮小七道:“好不晦气!你别乱跑,我找件衣服给你穿!”
阮小七拔出刀子站起身刚要出去,忽然舱门口有人笑道:“老七,原来你在这里伺候他!这厮除了诈害百姓,旁的半点本事没有,你养着他作甚?依我说,纵然不杀他,也该割去他两只驴耳放回去给那府尹看看,让那一干鸟官吏正眼儿不敢觑着我们!”
何涛听了来人这凶恶口声,直吓得身上抖得更加厉害,仿佛一下子便掉进冰雪地中一样,口中直叫“饶命”。
阮小七回头一看,却正是阮小五,便笑道:“五哥,正因这厮们往常一动弹便害百姓,我们今日捉了他,哪能轻易放走?定要让他尝一番好的才罢!五哥你且在这里看着,我去给他拿衣服!”
阮小五一笑,便拿眼睛去看何涛。阮小七见他应承,便放心地自去拿干净衣服,等他回来,却看到那何涛已经被剥得身上赤条条的,正蜷缩在那里,阮小五则蹲在他身前,扳着他的脸看着。
阮小七将衣服丢在何涛怀里,笑道:“五哥,你的手脚倒快,这便将他脱了个干净!”
阮小五放开何涛,转头道:“这帮人往日目中无人,觑得小民百姓便如猪狗一般,今日我倒要好好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久惯办差四清六活的公人!却见只除了一身皮肉好,其他的倒真没得可说。”
阮小七哈哈一笑,道:“你当那些办差的人里面还会有什么英雄人物不成?不过都是他这样的,剥去那一身虎皮便同绵羊一般。兀那何涛,还不快将衣服穿上吃饭!”
何涛哆嗦着将衣服一件件拿起来穿了。他如今全身赤裸,虽然害怕伤了性命,却仍不免羞耻,便要背转了身子去穿,却被阮小七喝止道:“你给爷爷们看个光脊梁么?谁知你转过身去捣什么鬼!转过来穿!”
何涛不敢不从,只得忍着羞耻转了过来,正面对着两个水贼爷爷,当先便把亵裤套上了,遮住了那裸露着的紫色肉条。阮小五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似是感到十分遗憾。
何涛穿完衣服,阮小七便喝令他吃饭,何涛一是不敢违背号令,二来也的确是饿了,便捧起饭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二阮就坐在舱门口看着。见何涛渐渐吃得香甜,不是很怕了,阮小七还过去倒了一碗酒给他喝。何涛本是个酒肉之徒,见还有酒喝,居然咧嘴笑了出来,虽然那笑容战战兢兢仍显凄惶,却总算不是方才那吓破了胆的样子。
阮小五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倒是好养。”
何涛吃完了酒饭,二阮坐在那里又闲聊了一会儿,便拿过绳子来又将他捆翻。何涛因为肚内有了酒食,身上又换了干爽衣服,肚内踏实身上舒服,便也不像方才那么惊怖,似是知道这些活阎罗暂时不会害他,很驯顺地便被他们放倒了。
阮小七笑着拍拍他的脸,道:“你如今倒乖!这样便好,你乖乖待着,明儿我再给你送酒饭来。”
何涛颤声道:“多谢大爷!”
阮小五和阮小七便自去了。
何涛在船舱里被困着,自然不知道之后外面晁盖等人见了王伦,只因王伦不肯相容,已经势同水火。
山南水寨亭上,王伦正说:“感蒙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晁盖道:“小子久闻大山招贤纳士。一迳地特来投托入伙;若是不能相容,我等众人自行告退。重蒙所赐白金,决不敢领。非敢自夸丰富,小可聊有些盘缠使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
王伦还在谦让,旁边早恼了刘唐,只见他抢步上前,揪住王伦的衣襟喝骂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之人!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正应该让我晁盖哥哥来当大王!”
然后便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来。
王伦见状吓得大叫,呼唤心腹人等救命,他的几个心腹见了刘唐如同煞神一般,怎敢过来,晁盖和公孙胜忙作个劝架的姿势,就将王伦拦在那里。山寨中原本的另外三个头领杜迁、宋万、朱贵也被阮氏三雄紧紧帮扶住,前进不得,因此一时间虽有满寨的喽啰,王伦竟好像如孤舟被席卷在狂涛恶浪之间一般,吓得他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毫无血色,被刘唐架住胳膊,身子都软了。
晁盖见了王伦这凄惨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一把握住刘唐拿刀的手,道:“刘唐兄弟,莫要焦躁,我看王大头领今日是病了,有些神志不清,且带他到后寨歇息歇息,便也好了。”
刘唐有些不解地看向晁盖,又看了看吴用,吴用用手将髭须一摸,眼珠儿一转,笑道:“可说呢,我道是王头领今日为何行动如此反常,原来是病了,便送头领到后面好好安睡,或许能回复精神。”
阮小五和阮小七立刻就明白了晁盖的心意,两个人从刘唐手里接过王伦,吆喝着小喽啰,将不住惨叫的王伦堵了嘴送到后房去了,叫了晁盖庄子上的同党在房外守着。
于是水亭上众人一同来到聚义厅上,扶晁盖在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便作了水泊梁山的大寨主,然后排定座次,吴用占了第二位,公孙胜第三,刘唐第四,阮氏三兄弟分列五六七位,然后是杜迁、宋万、朱贵,山寨中一共十位头领。
晁盖分派了山寨中的事务,再教收拾两边房屋,安顿了两家老小;又取了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啰。当下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众头领饮酒至半夜方散。
外篇七星空劫生辰纲(中)
晁盖在聚义厅饮完了酒,心中痛快,大踏步回到房中,只见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一身雪白衣袍的男子,口中还塞着布团,正是那白衣秀士王伦。
晁盖步伐有些不稳地来到床前,再仔细一看,只见王伦两条胳膊背在后面,侧面露出的半截手臂上还缠了两道黑黑的绳索,此时王伦正满脸惊恐地看着精神振奋的晁盖,喉结上下颤动,只是说不出话来。
晁盖笑着摸了摸他白净端正的脸,道:“王大头领,你往日是个好汉,如今怎的恁直条条长拖拖躺着,动也不能一动?好个窝囊的山寨之主!”
王伦苍白的脸上顿时闪过一道绯红,但转眼间又白了,难堪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心中暗骂朱贵蠢材,若是当初他便将这些人打发了,不指引上山,也无这场灾祸。也是自己不够心硬,竟然引狼入室,如今不但当不成大头领,反而成了阶下囚,也不知这些人要这样发落自己,可是要折辱够了再杀?自来山寨火并,便没有留着原来头领的。
晁盖摸着他的胳膊,笑道:“原来头领是被绑住了,难怪躺得这般安分,若是不将你拴住了,你在这山寨上待得久了,知晓地形,人头儿又熟,敢就翻窗户跑了,我可去哪里追你?你这白狐狸只有这样整治才得老实!”
王伦被捆绑堵塞得本来就万分委屈,哪里再禁得住晁盖这一番话语?顿时便在床上扭动起来,宛如一条白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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