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极北之地的北海,因为有天空空洞,天地元磁的力量极为强大,矿工在那里,很少能活过三十岁,这些矿工,甚至有很多都是曾经被北莽掳掠过去的大隆子民。然而现在征服北莽,没有人想着要解救这些受苦受难的同胞,反而想着把更多的人派到北海去,利用大隆先进的技术,把北海的矿藏全都挖出来。眼前的金银,只是用来看看成色的小点心,分割北莽的土地财富,才是目前大隆朝堂最热衷的话题。
永乐皇帝羽良夜,并没有出现在太和殿广场,而是坐在飞霜殿的主位上,倚着龙椅,单手支颐。
此时飞霜殿内,唯一一个没有去太和殿观看战利品的,只有竹碧如。
“对他们而言,那是征服北莽的战利品,于朕而言,却是明晃晃的催命符。”羽良夜睁开眼,无悲无喜。
竹碧如肃容端坐,即使在自己的帐婿,学生面前,他也不曾有一刻放松,听到这句话,也不由露出喟叹之色:“谁能料到,他真的能将冰雪之国,化为大隆疆域。”
“不止如此,他现在还在去往西凤的路上,不出一月,就能到达西凤王都外。”羽良夜抿起嘴唇,便显出笑容的样子,只是却毫无笑意,“统一天下,哪个君王不希望,只是天下统一的那天,这天下,就未必是朕的了。”
“悦王成就的,乃是千秋不业的功勋,若是再行软禁之事,就不如当年那么容易。”竹碧如手指轻轻搭在自己膝盖上,抬起眼来,这位温良谦恭的当世圣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冷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当早作打算。”
“你且退下吧,容朕再思量思量。”羽良夜从龙椅扶手上抬起手来,竹碧如躬身行礼,默默退下。羽良夜坐了一会儿,对身边跟着的内侍道:“太凤,可一切安好?”
“回禀皇上,奴才不知……”内侍扑通跪在地上,不断叩头。
羽良夜缓缓睁开眼睛,颇有几分厌恶地说:“这怪不得你,毕竟,这皇宫,他比谁都熟悉。”他轻敲扶手,从飞霜殿的房梁上,落下一个穿着遍体黑纱,戴着面具的怪异身影,“把慈安宫的人,都招回来吧。”那黑影点点头,倏忽就消失在宫殿之中,偷眼观看的内侍,虽然已经见过几次,还是吓得浑身一抖。
“把夜阑招来。”羽良夜说完,内侍便匆忙叩头离去,不一会儿,当初险些被景帝临终处死的夜阑,便出现在羽良夜面前,小心地跪在地上:“奴才见过皇上。”
“小夜,朕问你,那天人五衰之毒,当真对人并无损害?”羽良夜姿势不变,眼睛却落在夜阑身上,夜阑当即落下一滴冷汗,他跪伏在地,低声回答:“各种等级的法师,都已经试过,就连白角,也难逃此毒,至少目前,并无异状,只是……”
“说。”
“若是神使,角色白中有金,千年未遇,郭前辈说绝对有效,夜阑却不知是否……”夜阑声音渐小,偷眼看着羽良夜,羽良夜闭目沉思,随后抬抬手指,夜阑如蒙大赦,立刻离开了飞霜殿。
羽良夜站起身来,并未着人跟随,独自向着浩淼阁走去。紫禁城一阁一楼,一武一文,名震天下,以至于很多人都快忘了,自圣师入灭之后,就再不曾现世的天下第一神兵,刀皇剑帝,就藏在皇宫。
他来到浩淼阁顶,在四个书架的角落各拿出一本书,在书下,藏着一处像是书架自然纹理的木痕,手指一按,却凹陷下去,四个机关,使得浩淼阁阁楼打开,缓缓垂下两条锁链,上面陈列着一把色做碧青的青铜长刀,造型古拙,灵韵内敛。
“果然不愧刀中之皇。”羽良夜将刀从链子上取下,手臂骤然一沉,刀刃砸在地面,如切割豆腐一般,陷入了浩淼阁质地坚硬的楠木地面。
他运起法力,发现这把刀连法力都无法接触,神异之处,两千年来无人能够参透。他将刀一甩,身边骤然出现一个黑色身影,以刀皇的锋利,本该把这人从中穿透,却不想对方身体如同烟雾般展开,将刀皇吞入身体。
羽良夜走下浩淼阁,身边已经出现十二个黑色妖兽蛊兵,刚刚藏匿起刀皇的,根本看不出是哪一个。他再次走入天一楼,天一楼和浩淼阁,一文一武,与其说镇住皇宫煞气,不如说,镇住了刀皇剑帝这两把绝世凶器。
他伸手按住铜盆中间的莲花灯,将五片莲瓣同时压下,楼顶再次垂下四个锁链,这一次,吊着的却是一个长达一尺,宽达半尺的箱子。从体积而言,反倒更像是一个剑匣,只是以这体积,里面藏着的宝剑也不会太大。
羽良夜抚摸着上面的铭文:“开则不可再用,开则天下太平。”这句铭文,后半句无疑让每个拥有剑帝的人,都感到心热,但是前面一句,却让人踌躇。剑帝之匣,几经流传,和刀皇倾盆一起,同为皇朝文武隆运的象征,刀皇曾经暗中出世,剑帝却始终没人敢于打开。
很多个历史节点,当想要打开剑帝之匣的一瞬,便要么到了山穷水尽,挣扎无用的境地,要么便尚有一线生机,一搏可能,所以和剑帝之匣相伴的,永远是自尽身死的壮烈,或是反败为胜的威名,而这神秘至极的圣师遗物,剑帝之匣,却从未真的打开。
羽良夜将剑帝之匣轻轻一抛,再次被一个妖兽蛊兵接住。混在这十二个妖兽蛊兵里,除了羽良夜,没人能猜到,哪一个藏了刀皇,哪一个藏了剑帝。
他站在天一楼,袖子中落下那个小小玉瓶,里面藏着的,就是郭小山这个恶魔最后的遗留,奇毒天人五衰。这位活了三朝的纵横谋士,创造的每一样东西,都充满了诱惑与危险,却让人不得不吞下。
他俯身望着天一楼水桥,仿佛又一次看到了羽歌夜绝然离开的影子,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行动,便永远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当倾盆刀出世的那一刻,独居慈安宫的唐修意,忍不住眉羽一跳,打翻了茶盏。他多年的心腹应雪桥扶起茶盏,担忧地看着他。唐修意不知道刚才骤然心惊是什么原因,他能够掌控住这座慈安宫,已经是他多年经营,加上景帝遗留老人儿的帮助,再外面的消息,就难以知道。那些可怕的妖兽蛊兵突然消失,今晚又突然心生异兆,让他越发担忧起来。
“出来!”唐修意厉声一喝,然后迟疑地愣住,从黑暗中走出的俊朗身影,正是随着护送战利品的使团到来的沈听河。
当年被他威吓不敢抗拒的小凤翎卫,如今从黑暗中走出,便是浑然天成的强者气息,竟已经不弱于自己。
“奉主子的命令,带您出宫。”沈听河轻声说道。
当晚,当潜藏多年的魑魅魍魉为了他们的最终使命,而在云京百鬼夜行之时,毒医夜阑被迫携天人五衰之毒,十二妖兽蛊兵,离京赴西凤。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羽歌夜才最终赶到了西凤。他可以用法力携带着楚倾国飞行,却无法挪动全部的龙鹫军,而龙鹫的庞大体型,在这里却成了麻烦,向导能够通过的羊肠小路,山缝小道,龙鹫军必须另行寻路,所以反倒比预想的花了更多时间。
不过再一次看到漫漫黄沙,在西凤沙漠边缘集结龙鹫军,所有的辛苦便不值一提。两万铁骑,覆灭西凤,这才是真的探囊取物。
莽红袖确实遵守诺言,或者说被迫遵守了诺言,他一路从玉门关进入还未恢复的洛蒙森林,经龙头峡进入西凤,可谓一路高歌。因为昏聩的西凤皇族,把最精锐的鹰扬大军都调到了皇城附近,错失了龙头峡居高临下围攻,和占据西凤沙漠有利地形的最好时机,以至于莽红袖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荡平了除了西凤皇都之外的城市。
不过可气可恼可笑的是,这里的人民都被留下,财富却被鹰扬大军搜刮带进了皇城,似乎这些禽鸟,已经做好了坚守皇都,抗战八年的准备。
十万鹰扬大军,战力也堪称不凡,但是正如北莽三万冰熊精锐,让唐清刀二十万大军都束手无策,西凤这十万大军,数量增多质量却减,什么时候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面对西凤皇都,最好的办法无疑是火攻,不过火烈鸟一族地位比鹰族低了百倍,根本不敢展开翅膀飞临鹰族的天空,这是几十代人积压下来的奴性,羽歌夜也改变不了,更何况禽族大多能够飞翔,如果逼迫弱小种族飞上空中拦截**,那只能是帮着西凤皇族精简“无用的贱奴”罢了。
征战北莽,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从羽歌夜离开圣地算起,已经快八个月,就算为了倾国能平安生育,他也决不允许西凤再苟延残喘下去。
“灵感大王,当真尊言重诺,到了西凤皇都,一步都不进。”羽歌夜说完,莽红袖却反而怒不可遏:“如今长绝重病垂危,怕是抗不过今年去,你若真的围困虚耗,别怪我莽红袖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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