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丰郡打探的斥候刚刚传回消息,容煦将全郡下至十五上至五十的男子都集结起来,强征入伍。这些百姓没有任何参战经验,一旦上了战场必死无疑;但更令人齿冷的却是废太子的另一道命令,若是这些人不能带回敌方士兵的首级,他们的父母妻儿将会被当面处死。丰郡乃西南大郡,足有数十万百姓,被容煦强制征召的男子少说也有十万人之多;再加上原本还有五万左右的叛军,八万玄韬军的人数优势已然丧失殆尽。
传看过送回的军报,诸将皆是满面阴沉,暗自痛骂容煦丧心病狂,残暴不仁。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容煦此举,已经成功将玄韬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自古以来残杀百姓皆被视为军队死忌,玄韬军军纪第一条便是“屠戮百姓者,斩立决”。就算是此时情非得已,这也是极其伤天和、损阴德的的行为。在座的都是沙场宿将,手下了结的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于死后会不会遭报应早已没了什么感觉;此事过后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才是他们真正忧虑的事情。
那日军议时被一语点醒,这些全心扑在战场上的汉子们才反应过来,如今朝中的形式并不如先前所想那般乐观。玄韬军乃当年勇烈侯陆文远一手建立,其妻安平公主,又是皇上亲姊,陆啸与这支军队早就被打上了容熙的烙印,是嫡系中的嫡系。无论是想给新皇来个下马威,还是想踩着他们上位,那些在朝中已经占据了一份根基利益的大臣们,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攻讦玄韬军及其主帅的大好时机。
一边是期限之内必须击溃叛军的圣旨,一边是将把柄主动送至政敌手上的陷阱。在场众人都知晓此中利害,也正因此,才更加为难。无法忍受的长久沉默在帐内蔓延,空气仿佛滞涩了一般,几乎令人窒息。
“他奶奶的容煦!”终于有人因无法按捺而爆发,姓李的虬须大汉跳将起来,怒目圆瞪,“这可都是北燕的百姓,不是他能随意宰杀的猪羊!要是让老子逮到了,非一刀劈死他不可!”他霍地转向陆啸,一抱拳高声道,“请将军下令出兵,我老李愿为先锋!”
“你先坐下!”与他相熟的白面汉子头疼道,如今这情势任谁都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出兵能怎么样?容煦那厮
若是将百姓赶到阵前来,你还能见一个砍一个不成!”
虬须大汉瞪着眼睛,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讷讷站了半晌,终于恨恨哼了一声,甩手坐了下来。
“如今之计,是寻个万全之策,既不能露出把柄中了容煦的下怀,又不能过了圣上所定的期限。”孙瑜自一开始就跟随勇烈侯,在这些人中资历最老,如今见气氛更加压抑,只得接过话去,“程英,若是策反敌方将领,煽动百姓抵抗,需要多长时日?”
白面汉子听到他问及自己,蹙眉思索半晌道:“容煦的小朝廷已经分崩离析,但现在还守在他身边的,无一不是死忠之士,策反已绝无可能。至于煽动百姓,不是不可行,但要费不少工夫。期限只剩下十天,若是想一步步慢慢来,恐怕难以成事。”
这个答复并不令人满意。孙瑜暗自叹了口气,看向陆啸道:“将军意下如何?”
从诸将被召集至此,传令兵将军报当堂念出,众人传阅乃至方才的议论,陆啸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神色平淡如常;就算是谈及容煦的暴行,人人义愤填膺之时,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他仿佛一块坚硬的石头,将自己所想包裹得密不透风,无人可探其究竟。直到孙瑜相问,其他人被引得也看向自己,男人这才语气毫无起伏地开口答道:“无需慢来,双管齐下便是。”
双管齐下?众人面面相觑。陆啸却似无意说明一般,起身低喝:“众将听令!”
所有人下意识站起身来,轰然应答:“诺!”
“命各营休整队伍,两日后出征与叛军一战。”陆啸沉声吩咐,“李冉为先锋,秦展左路,孙瑜右路,从旁包抄。程英向斥候营下令,命他们煽动民兵反抗。传令全军,以斩杀叛军为第一要务,百姓若有阻拦进攻者,”他顿了一顿,掷地有声道,“格杀勿论!”
☆、第七章相轻
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已看不见踪影,男人仿佛一只睡醒了的雄狮,猛地迸发出震慑人心的魄力。诸将本是如往常一般热血沸腾,却在听到最后四个字时不约而同地失口叫出声来:“将军!”
“回京之后,我自会向皇上上书,此役种种皆是陆啸一意孤行,与众将毫无干系。”陆啸淡然道,仿佛没有看到属下们越发难看的脸色,“若有杀孽,便让我一人承担。”
“明诚!”孙瑜急得都忘记了尊称,直呼男人表字,“这朝中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等你犯下差错便要落井下石,你又不是不知!你这番举动,岂不是正中容煦和那些人下怀!”
“如今已是进退两难,唯有如此,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陆啸不为所动。
“老子不管!”李冉吼了起来,“咱们仗是一起打,人是一起杀,不能事儿都让明诚扛着!要是这样,等到了地下去我可没脸见大哥去!”
他脾气火爆说话不走脑子,往日嚷嚷些什么都无人应和;可今日所言,却正对了众人的心思,当下个个都激动起来:
“老李说的对,不能让明诚一个人担着!”
“杀人不过头点地,皇上还能把我们都砍了不成!”
“没错没错,要是皇上真怪罪下来,咱们大伙平摊了便是!”
他们在那边群情激奋,却无人看见陆啸双眉越发收紧,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砰”地一声巨响,众人一惊之下循声望去,却是陆啸提了长槊,将面前桌案砸的粉碎。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冷硬的气息,语气凌厉隐含着怒意:“平摊?还想着法不责众不成?事关重大,都知道旁人要借题发挥,怎么还想着往自己身上揽?你们个个是皇上外甥,是世袭勇烈侯,禁得起大做文章?若是所有人都被处置贬官,难道这玄韬军还要拱手送人!”
他平日对这些父执皆是恭敬有礼,如此发怒还是第一次。诸将被当头棒喝,刚刚涌上头来的热血这才凉了下来,一路冷到心里去。
当年陆文远封勇烈侯,奉旨建立玄韬军,他们这些老部下都跟了过来;这支军队由稚嫩走向成熟的每一步,都积淀了众人的无数心血。玄韬军之于他们,便如同一点点看顾着长大的孩子一般,是可以为之毫不犹豫奉献生命的存在。
玄韬军经两代勇烈侯统率,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然而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却是永远无法
避免的隐患。这些年来,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牢牢盯着他们,一旦有了机会,便要从上面分得一碗羹来。
陆啸虽是众矢之的,但他是当朝勇烈侯,其母又是皇帝亲姊,根基深厚,没那么容易扳倒;可他们这些普通将领,离了玄韬军便是一文不名,想抓出来一两个做替罪羊,简直易如反掌。
“如今天下二分,南陈虽弱,却依旧是个庞然大物,不可小视。”见众人都冷静下来,陆啸神色也恢复了平常,淡淡道,“天下尚未一统,皇上还不会真正对我动手。”他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玄韬军离了我一人并无大碍,若是离了诸位叔伯,陆啸才是孤掌难鸣。”
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将军之意孙瑜明白了,末将领命。”孙瑜突然开口,他直视陆啸,一字一句道,“但末将也请将军记住,勇烈侯是玄韬的魂,离了陆家的玄韬军,便不再是玄韬军。”说罢郑重一抱拳,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被掀起又落下的帐帘轻摇摆动,渐渐地,一个又一个将领向陆啸肃容行礼,随即决然转身。不多时,整个帅帐之内只剩下秦展与陆啸两人。
“先生如何说?”陆啸对与秦展的留下仿佛并不意外,将长槊放在一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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