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江平明也无从反驳,只点头道:“你将你家乡的山水风景细细说与我听,我尽量试着在画上还原出来。”
央金一听,马上就乐得手舞足蹈,先前的激动情绪一扫而空。江平明忍不住问他:“你年纪到底多大?”
“我已经满十七了!”央金将胸脯一挺。
江平明略吃一惊。虽然央金很多行为都像小孩子,但他身为赫朝将军,作风狠辣,自己先前猜他大概是二十左右,不想他比自己估计的还要小上三岁。
“还是个孩子罢了。”江平明轻笑一声。
“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是小孩子了!”央金不高兴地反驳道,“说我是小孩,你又比我大上多少!”
“我大你半轮又一岁。”
“半轮?那是什么意思?”央金虽然汉语说得算是比较流畅了,却不曾听过这种说法。
“汉人计时,习惯以十二累进:一纪十二年,一年十二个月,一日十二时辰。按民间叫法,十二年为一轮,半轮即是六年,我说我大你半轮又一岁,即是大你七岁。”
央金思考片刻,才弄明白,说:“原来你大我这么多,和我四哥同岁呢。”
湿冷的海风吹来,江平明忍不住将身上的狐裘拢了拢。央金见他觉得冷了,便提议打道回府。
☆、第7章
在回去的路上,央金滔滔不绝地给江平明讲起自己家乡的山水风情和民风习俗,江平明只是静静地听着。待马车回府时,已近二更。
江平明洗漱完毕,回到了央金特意命人为他收拾出的气派卧房中,觉得并无睡意,于是略作思索,就绕过屏风来到前室,在桌上铺纸研墨,作起画来。他一动起笔来就兴致高涨,连画了五六张才停下。等他就寝时,天上的启明星都大亮了。
第二天央金跑去找江平明,本想看着他作画,不料江平明拿着几大张已经画好的成品给他,口中问着:“你看看,这和你们那儿的风景有几分相似?我尽力了。”
央金一瞧,只见那几幅画有的画着北国连绵的山脉,还有当地闻名遐尔的那条大河,就连河边的船只,和拉船的纤夫,都与自己昨晚跟他描述的相差无几。其他几张则画了高大茂密的杨树和桦树的林子,以及大片大片的麦田。
虽然画面上只有黑白二色,不过透过笔锋深浅和墨色浓淡,给人一种“开天辟地于黑白之间”的印象。这大概就是汉人水墨画的精妙之处吧,央金这样想。
“画得还过得去么?”江平明见央金持画不语,神色变化不停,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画技来。
“你……简直——简直神了!”央金激动得嘴唇发抖,把画放回桌上,猛地执起江平明的手,叫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明明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仅听我寥寥数句,就能把景色都画得如此准确……”
央金近来很喜欢在江平明面前展示自己的汉语水平,一抓着机会就卖弄四字词语。你那哪叫“寥寥数句”,我昨晚听你说了整整一路啊。江平明腹诽起来。
一旁央金又不断地求他画些花鸟鱼虫并给它们点睛。江平明昨日睡得晚,被他在耳边吵得心烦,随口说:“你不是说你之前搞到一些我没点睛的画作么?拿来,我加几笔,点了睛就是。”
央金一听,马上命人去把之前收藏的江平明的画都取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摆在桌上。
江平明随便展开一轴,是一幅林鸟图。一只鸟儿栖在一株老树的枝杈上,羽翼丰满,只是眼睛处是两点空白,看着像是在朝人翻着白眼,说不出地怪异。他将卷轴摊开,于白玉笔筒中取出一只小叶筋,沾了焦墨,提笔往那两处空白上各点上一笔,鸟儿的双目顿时变得活灵活现,顾盼生姿起来。
央金看得眼睛发直——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他正欲展开其他卷轴,却听江平明冷淡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从不为达官贵人画点睛之作,今日为你破例,只因当日为了那秦犷和孩子的性命,被迫与你交换条件。我肯为你这种人破例一次,已是我的底线;你若贪心不足,那恕我宁死不从!”
这话好比往央金烧得正热的心头泼上一盆冷水,让央金十分气闷。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对他是百般尊敬,有求必应,到头来只换得他一句“你这种人”,这算是怎么回事!
正欲争执之时,外面有家仆来报:“小王爷,二王爷来访!”
央金瞪了江平明一眼,收起刚才那幅花鸟图,气哼哼地推门离去。
来到会客厅中,格齐正坐着喝甜茶。
“二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找我,又所为何事?”央金没好气地问。
“你最近的行径,我可都听人说了——听说你抓到了前朝太子和那个将军,却又把他们都放了?”格齐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幼弟一眼。
“是,没错。”央金也不心虚,坦然承认。
“你是哪根筋不对了,明知道父王要他们死,还把他二人都放了!以那两人的身份,随时会对我朝造成威胁!我们措鲁家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天下,难道你要把它葬送了么!”体格粗壮的格齐一拍小圆桌,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央金拉了另一把椅子坐下,不慌不忙道,“前太子才年方七岁,那将军如今只是孤家寡人,身边并无一兵半卒,连家都没了,试问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况且我就算放了他们,也无异于放马归槽,只要我想,再把他们抓回来,也是轻而易举。”
“你少拿圣旨当儿戏!”格齐怒道,“这江山才刚到手,父王的龙椅都还没坐热,你怎能掉以轻心!还有,我听说你最近还把一个什么画师养在府里?竟然效仿那些汉人士大夫的靡靡之风,你进了中原后可真是玩物丧志!”
“哎,他的作品可是千金难求,你不懂!”央金白他一眼,“总之你放心,我央金不管怎么说,都是赫朝八王子、还是骠骑将军,自然不会做出有损我族前途的事。二哥你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你连我这王兄都不放在眼里……如此自傲,早晚有一天,你会栽跟头的!到时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虽然格齐与央金乃一母所生,他跟这幼弟却总是话不投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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