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明惊得腿都软了,这八个字他在先生的藏书中读到过,是当初由秦相李斯所书,刻在传国玉玺上的文字。原来这印章不是别的,正是历代皇帝用的玉玺!秦犷曾跟他讲过灵帝藏宝的传说,其中就包括灵帝的宝藏中不仅有财宝,还有传国玉玺这一段,难道眼前这些东西,就是灵帝的宝藏?
几十年来流传的藏宝之处,竟被他这个一直倒大霉的村夫歪打正着地撞上了,然而他十有八|九未必能出得了这个洞,这真是令江平明哭笑不得。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这些东西的真实性还有待考量。若此处真是灵帝的藏宝之地,那么秦犷一口咬定的由天骄那半块玉和自己身上的烙印合成之圆透露的线索就指向此地。他回想了一下秦犷拓下的玉佩图案,却还是无法与这个九曲十八弯的洞穴联系到一起去。不过他记得秦犷说那半块玉背后还刻着白居易的诗句“骊宫高处入青云”,若自己身上的烙印真是来自另半块玉,那么另半块玉的背后很可能刻着对应的下句“仙乐飘飘处处闻”。这两句诗是描写华清宫之作,华清宫旧址与此地隔了千山万水,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连?
江平明冥思苦想,不断地念着那两句诗。入青云……仙乐飘飘……处处闻……处处闻?青云、仙乐、处处闻……
突然间他头中灵光一闪。这岛上的确有个声音是“处处闻”的,那就是风吹入岩洞的呜呜声。那声音虽不至于动听如仙乐,却也似某种乐器的声响,并不讨厌。若说“入青云”,他想起来到岛上的第一晚,商府仆人告诉他这里每到子夜就会漫起浓雾,他和秦犷也亲眼见到起雾的情景,那大雾确实浓得使人如至身云里。这么一来,白剧易这两句诗也算能解释得通了……
对了,手上除了玉玺,还有一封信!江平明这才想起,急忙将玉玺放在一边,打算读一读剩下的唯一线索。他刚要去揭信封口,却发现封口早已被拆开,于是急忙伸手将里头已泛黄的信纸抽了出来。信的内容不长,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晔兄:
别后安否?余与妻携手出走一年,方闻君与若干臣子左迁宏光岛,此皆因余之过也,余心有愧,却难偿还。念此一世之过,实无面目再见众卿。然余娶此妻,一生无悔。可叹吾作此信时方为世中一人,君阅此书时,盖余与妻已共赴黄泉也。有妻相伴,余视生死于无物,然膝下已有一子,名唤安,时年七岁矣。大叶王一心欲置余一家三口于死地,余万般无奈之下,方使宋刘妃郭槐之计,换吾子一命。余已命人将子弃于弦海之滨,只盼上苍有好生之德,惜其一命。余穷途末路,方寄此书与君,非是有求于君,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余此生亏欠诸卿甚多,只求来世再报。若得蒙苍天垂怜,吾子能平安成人,余与妻九泉之下亦能含笑矣!为防大叶王觊觎,余已弃父皇所赐之玉,然此前余以之烙印于安之股,若有朝一日商兄得见股间有半圆烙印者,或为吾子,请君善待之,诚不胜感激。噫嘻,不想当日与君一别,竟成诀别,书及此,余忆及与商兄往日情谊,怆然涕下,不知所云焉!天地悠悠,余与妻子竟不得容。余去矣,兄当珍重!
商柏手肃”
读完最后一个字,江平明已呆若木鸡。他知道自己长相异于常人,也知股上的烙印正好与前朝太子那块玉正相吻合,但他从不愿相信自己与两族皇室有任何关连,正是因此,他才能安心踏实地过日子。然而这一封书信字字如芒,直刺他心,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内心最后的幻想。信纸上的字黑得刺眼,仿佛要跳出来提醒他,他的的确确是俊王与大叶三公主的儿子。江平明脑子里一片乱麻,不由伸手隔衣去摸股间烙印处,那地方似隐隐痛了起来。
之前有段时间他老是头疼,好像还听见有女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呼唤他,现在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又一阵强烈的头痛袭来,江平明抱头趴到在那堆金银之上。头好像要裂成两半,七岁之前的记忆片段闪电般涌现。没错,他的真名不叫江沙,而叫商安。他记起了生父生母的模样,英俊的青年与温柔美貌、有着碧绿眼眸的异域女郎。母亲的汉语说得并不流利,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她也喜欢用母语呼唤自己的乳名,只是那名字的发音他实在记不得了。他们过着牧民般流离的生活,却也很幸福,直到那天……父亲好像哄他吃下了什么药丸,他陷入黑暗之前最后见到的是母亲哭泣的脸。再次醒来时他已是孤苦零丁、忘却一切的弃儿。
手里握着生父死前的亲笔书信,江平明已涕泪满襟。原来他们并没有抛弃他,而是在一家三口大难临头之时不惜牺牲自己、甚至牺牲别家孩子的性命,来为他换取一条生路。苍天没负他们所愿,他活了下来,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六岁,就算今日要死在这里,也活得足够长了。可是为何又多此一举,在他身上留下玉的烙印呢。如果没有这印记,他就永远也不会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以一辈子以平民江平明的身份无忧无虑地活着。何苦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不该出世的孽子?他不想做商安,他是江平明,不是商天骄的堂兄,也不是当今大叶王的表亲……他身上流着两个王室的血,却是两族都不承认的狂悖之产物。父母的身份没为他带来一丁点荣华富贵,反而让他为两个民族所不容。这一点他就算没恢复记忆也很清楚,从小到大,他走到哪儿都被人嫌弃,汉人嫌他长得像大叶人,大叶人亦嫌他长得像汉人。总之就是不伦不类,不当不正,四不像的怪物。
这不是我的错,为何大家都要怪我?江平明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恨杀了他父母的大叶老王,恨留下两块玉让兄弟阋墙并招致如今种种事端的洛灵帝,恨没完没了找他麻烦的大叶八王子,更恨发现了事实真相的自己。此刻他只想回到弦海畔先生留下的住处去,在那儿一个人了却残生。什么复国,什么宝藏,一切都与己无关,他一点儿也不想理。
实在是太累了。又湿,又冷,又渴,又饿。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父亲若知道自己的儿子握着他的书信死在这里,会作何感想?
江平明依在一堆金银之上,眼前的夜明珠的光好像逐渐模糊、变弱……他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33章
去年大旱,这一年又逢大涝,农田欠收,朝廷和百姓都不好过。那个能呼风唤雨的国师大人偏偏又在前往旧京的路上失去了音信,至今也没人发现他的下落,举国上下只能望着下个不停的雨哀叹不止。民间又流言四起,说赫朝建立不过两年,却连接遭天灾,是上苍见不得蛮夷统治中原,降下天罚了;朝廷缺粮缺钱,只能变着法子向百姓要,盐税矿税等种种名目让百姓苦不堪言,一时间又闹得满城风雨,天怒人怨,天下再度大乱。虽说义军头目秦犷也下落不明,然慕名而来的投奔者仍不在少数。不过民间反则反矣,并不是只有秦犷这一路,大江南北各有数路揭竿者异军突起,各军阀未成气候却先混战,朝廷不得不派军队兵分数路去镇压,留守下沙城的兵力自然减弱。
且说秦犷失踪后,义军难免军心大乱,虽秦犷走前留下话让众军士唯朱明义马首是瞻,但却被恼羞成怒的央金占了先机,找到了大部队的藏身之处。当时义军尚余五万多人,而央金只带了一万人马,央金并未让手下与义军正面交锋,而是自己凭着一股恶气,有如当日秦犷劫法场一般,只身带着几十死士杀入朱明义阵营,将天骄与喜娘两个孩子夺了去。
这一出顿时扭转了局势。央金将孩子带回自己阵营,要求义军三日内全军投降,才肯放人,否则就杀了孩子。义军内部在救不救孩子的问题上又发生分歧,一派认为天骄乃洛朝正统血脉,只此无二,决不能不救,另一派则觉得不能为了两条命陪上几万人命及复国大业,此举是因小失大,不如先趁天下乱时一举直攻下下沙城,只要夺回汉人的天下,之后谁当皇帝,到时再议也不迟。双方争执不下,保皇派将秦犷搬出来,说秦将军若在,必是选择保孩子。这话让朱明义心中不快,他自觉这些年来频受那江平明和天骄拖累,自家老母亲会死,也与那二人脱不了干系;现下更是不想因两个孩子而放弃坚持已久的大业,便打定主意不去救人,只放任手下争吵不休,自己以需要考虑为由闭门不出。
天骄和喜娘被捉到央金府上,央金并未折磨他俩,只命手下人严加看管,一日三餐不曾少过。起初天骄甚有骨气,死活不肯吃饭,喜娘则随遇而安,能吃能睡。到了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义军却仍然毫无动静,央金心里也犯起嘀咕,想莫非这群人还真是狠得下心,学壁虎断尾?气冲冲地走到关押两个孩子的房间里,见天骄饿得奄奄一息,骂道:“小崽子,你一心想死,你那些好叔叔们也一心盼着你死呢!你最好赶紧饿死,也省了我拔刀的力气!”喜娘见状也知不妙,猜到大概秦犷不在,其他人是打算放弃她与天骄了,情急中心生一计,对央金嚷道:“你杀了他也没用,如果他死了,秦叔叔必定不会把玉玺交给你了!”
“什么?你说玉玺?”从小姑娘口中说出这词,央金着实大吃一惊。“是洛灵帝藏起来的传国玉玺么!”
喜娘心中忐忑,却也只能硬起头皮应道:“没错!秦叔叔早就知道了玉玺的下落,他那日劫法场是假,抽身去找玉玺才是真的!”
央金眯起眼,仔细打量起这个小丫头。喜娘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虚张声势道:“只有秦叔叔一个人知道玉玺在什么地方,义军都不知道,他们也不会来投降的,但若你今日杀了我和天骄,就失去了和秦叔叔交换玉玺的筹码,世人都说当皇帝没有传国玉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等我俩死了,秦叔叔玉玺在手,拥兵自立,到时天下人心所向,你们就玩儿完了!”
央金身旁的随从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用生硬的汉语斥道:“死丫头,敢对我们王爷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找死!”
喜娘也是从小被父亲宠大的,父亲死后在军中也没受过什么气,冷不丁挨了这一巴掌,又疼又气,眼泪在眼里打转,捂住脸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天骄见状,挣扎着爬起身,挡在喜娘前边,气喘吁吁地对那人说:“你……你欺负女孩子家,算、算什么能耐!”
央金嗤笑一声,斜眼瞧他:“瞧你这模样,饿得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英雄救美?”
喜娘忙扶住天骄,气呼呼地对央金说:“反正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说完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这个赌注下对了否。
央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忙问天骄:“你父王给你的玉佩呢!”
喜娘抢着回答:“玉也在秦叔叔那儿!”这句是大实话,因此她底气十足,说得特别大声。
央金不信,负责看守的几名护卫却禀告说之前已搜过这俩孩子的身,没发现有玉。央金这下半信半疑了,想那姓秦的真是暗怀鬼胎,打着照顾先帝独苗的幌子,私下里把宝藏的线索都独吞了。“原先看他为人的确仗义,原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哼!”心里骂完,便叫手下吩咐下去,再发公告,说两个孩子在自己手中,逼秦犷速速现身。
英帝在朝中闻悉胞弟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轻,骂道:“平日里看他都挺精明的,怎知现在愈发拎不清了!次次都是张榜要挟,等人出现后定又横生枝节,哪次见他真抓得到人!”
另一头,朱明义也进退两难。义军人数众多,若不趁早撤离此地,等朝廷增兵过来,定是凶多吉少,然而若他现在就急着要走,势必导致军中两派分裂,届时他麾下兵力减半,更是复国无望。眼下就只能盼央金等得不耐烦,早点结果掉那俩孩子性命,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率领大军第一时间离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喜娘为求自保随口说的事情,却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这下民间都以为世间有个寻得了传国玉玺的秦犷,他才是上天命定的复国之人。这么一来,老百姓纷纷期盼秦犷能够带着玉玺横空出世,推翻大叶人的朝廷,秦犷一时间成了神话般的人物,这恐怕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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