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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中,扁不扁温着一壶苦茶,陪同夫人窗前赏雪。想起今日吊唁时司马悲戚的面容,不由得感怀心事。本为张姓人家,因父母牵连了朝廷党派争端而获罪身亡。后改姓母亲扁姓,由兄嫂抚养长大,钻研母亲祖上所遗留的医书,即便十岁能文,也不敢有仕途之想。后兄嫂也相继身亡,孤身寄命于长安,幸相识知己夫人,本以为就此安乐终老。却天意弄人,无意中结识了少年君主,赐东方朔之名,借纳贤士之名收到自己所作文章,助自己步入朝堂。但实际上,也多是为了自己行事方便罢了;朝堂之上,自己也不过被视为俳优之流……

元氏见夫君闷闷不乐,便出言玩笑:“夫君见了我半天没一句话,可是想你那东方府的若干小妾了?”扁不扁听夫人这样说吓了一跳,慌得摆手连连:“哪有哪有!那都是皇上故意要减少宫人乱赏给我的,我象征性的养一年便给她们寻户人家,免得在宫里孤独终老。我可从来没进过她们的院子呵!”

元氏拉过他的手,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不过玩笑罢了,夫君待我从未变过,即便我都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扁不扁看夫人勾起了愁事,宽慰道:“子女是天赐的,我只要和所爱的夫人在一起别的都不会强求的。”元氏又展了笑颜,又担忧道:“可是现在你身在朝堂,每日就我一人支撑医馆,我很担心万一……”扁不扁搂紧了夫人,柔声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谁会全心打击一个整日嬉皮笑脸毫无正行的俳优呢?再说了,陛下答应过再过几年准我隐退,到时我们一边行医,一边看尽五湖烟光,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扁不扁脸上的憧憬之情冲淡了刚泛起的一丝苦笑,不自觉想去摸摸八字胡,却回过神来早剃了,心想以后自由自在了还要留起来的……

这种生活,离我们就在不远处了,可是离他们,却是永不可得的啊。

慧芳宫里李夫人趴在协律校尉李延年的腿上低声哭泣:“哥哥,自那日后,陛下再也没来过这里。”李延年轻柔的抚着她的头,眉间渗出一缕苦涩:“妹妹,他看上的不过是你酷似某人的脸,你又何必为他这么认真呢?”

李夫人扬起一张梨花玉碎的脸,凄然道:“我明白,他曾喜欢我,喜欢哥哥,无外乎我们像一个人。可是哥哥,你是男子你可以放下,他却是我孩子的父亲,我的丈夫啊,我没有办法不在意……”

李延年抿紧了唇,俊秀苍白的脸上露出犹疑着的残忍色彩。决然迸出几个字:“哥哥帮你!”

未央宫中刘彻忧心忡忡的批着折子,近日里传来匈奴侵犯的消息,忙于同诸将商讨,不得脱身,也不知他怎样了?

小服子上前来禀告:“禀陛下,司马大人的母亲已然送回下葬,司马大人申请回家乡守孝。”刘彻眉头紧皱,生了细小皱纹的凌厉眼角透出无奈地痛苦:“为什么一定要回乡守孝,现在是多事之秋史官之责不可懈怠!让他在家中守孝即可,俸禄也不必减半。”

“是,陛下。”小服子等武帝脸色平缓下来又继续说:“李夫人在宫外等候良久了,说是为小皇子而来。”

刘彻面无表情的又拿起了奏折,冷冷说道:“传她进来。”

李夫人端着炖好的燕窝粥盈盈行了礼,烛光下容颜焕彩,好不动人。刘彻却只淡淡说道:“辛苦爱妃了,朕政务繁忙,爱妃若只是送粥就快回去安歇吧。”

李夫人脸色变了变,倒也从容说道:“臣妾确是为了皇儿前来,近日里教授诸皇子武艺的武官伤了腿,新换的总不和人意。臣妾觉得有一人可当此职。”

刘彻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谁?”

“李广李将军之孙——李陵。”李夫人小心说出口,看武帝未曾回绝又说道:“李家满门忠烈,李陵将军如今又闲职在家,整日里不过是去拜访好友——这未免辜负了他的大好武艺。”美眸微转,果然,武帝听此言怔了一下,李陵多去拜访的无非是司马家了。

刘彻一步一步踱到李娃跟前,抬起了她小巧圆润的下巴,大拇指别有意味的摩擦着,用不可置疑的语气道:“不管你处于何种心思,朕现在都会准了你。但现在战事随时会起,李陵随时会被调回去。所以,把你的心思,收好了!”

李娃颤颤巍巍的从宫里出来,回头投向宫中一道怨毒的目光好像要射到两个人的身影上。

阿萌披着一身白布在照看着小主人,才三岁的司马临只是模糊知道奶奶不见了,却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扶着阿萌在屋里乱跑,找东西来兴致勃勃的研究。学走路时就是靠了阿萌才没怎么摔倒,都是摔在它软乎乎的身体上,现在还是喜欢摸着它走。阿萌看着童稚未开的小主人倒也庆幸他还不知人死为何事,不像主人那么的伤心。

小主人玩累了,趴在软垫上迷糊的睡着了,阿萌叼来一个毯子给那小小的身体搭上。便转身跑出屋外想看看主人主母怎样了。跑到灵堂前却看到门外拦着一个人,剑眉星目,霸气非凡,不是那人又是谁?他怎么还来找主人?俺都有温柔善良的主母了!听那人一遍一遍喊着主人的名字,主人却丝毫不理,真是……何苦呢!

阿萌想着摇了摇头,吹了吹胡子,也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坐了会感伤猫。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古代规矩,为父母守孝三年期间要停止工作,官员俸禄减半。禁止一切娱乐,素食……之所以是三年,因为我们三岁前最依赖父母。

☆、风雨欲来

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匈奴进犯的来势并不像他们吹捧的那样,小小试探性的冒犯没占到便宜后,又退到了自己的领地。百姓惧怕战争,朝臣也不愿范险,沙场战士也是血肉之躯,罢了罢了,暂且再修养几年,让卫青多练些精兵,等霍去病也能独当一面吧。刘彻揉了揉眉头,躺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就感到渐渐的微光照在自己的面上,好像注入了无限生机一般,太阳每天都在年轻着,可朕,却觉得要开始老去了。

刘彻起身拿起案几上的一个檀木盒子,轻轻推开,里面只剩一个红豆了,一千零九十个日夜终于过去了。刘彻将那最后一颗红豆放入口中,生涩的苦味蔓延到心底。

你在守孝,我在守情。

三年又是三年,这样的等待在这一段情中似乎占据了全部,往往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可想念的感觉又是这样分明,这样一笔一划的,勾魂啊。

早朝中远远望着,他就站在那,更瘦了许多,抑制住想要近前见他的想法,下了朝,就命小服子带他过来。

我理解三年中你不愿见我的苦衷,可是,三年过后,你不该不留一点机会给……我们。

子长退了朝便快步走回去,小服子一路紧追急赶好歹在宫门口拦住了,喘着气恭敬的说:“司马大人,陛下请您去呢!”从潜伏在卧云居开始,小服子便极为尊崇司马,觉得此人面冷心善。后来虽觉他二人之间关系怪异,但深宫之人,执行了一个“忠”字便是尽职,别的万万不可质疑。又因了对此二人的尊崇,也从心底希望这他们这——情,能有个善终吧。

子长面容清减的厉害,整个人在冬日阳光的映衬下,显的苍白孱弱,让还回味着年关喜庆的皇宫对照下来,更让人感到他分外的冷落寂寥。子长定了脚步,却未收回前望的目光,眉目缩放了几回,却未回转过脸来,“不去。”毫无感□□彩的两字一经迸出,人便大跨步的朝前走了,转眼已经出了宫门。

小服子呆站了半天,才想起要去追,可那里还见得到人影?小服子狠狠垂着自己脑袋,跟陛下说不去,这不是嫌命长吗!可要我怎么交待?

“你没赶上他?”刘彻阴着脸发问。

小服子从未骗过他,早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打自己的脸,嘴里说着:“奴才无能,奴才无能,在雪地里滑了一跤误了时间。”

刘彻走到跟前,无力的坐在台阶上,扯了扯他的衣服,挪耶道:“衣服湿了不少啊。”小服子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踩着没扫净的积雪了。”

刘彻又提着领子把人转过来,淡淡说道:“你是先超前跌了一跤,在往后跌了一跤,还是在雪地里打了滚呢?”小服子暗叫不妙,心想我是直接让人给我撒的水啊!没考虑那么多啊,现在怎么说啊早知道就说掉湖里了!

刘彻拍了拍他的脸,怜惜说道:“去换衣服吧。”小服子惊魂未定,颤颤巍巍爬了出去,快爬到门口时,又听刘彻说道:“朕永远不会怪你袒护他。”小服子心领神会,立马站着走了出去。

“子长,朕要你来,你终究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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