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走到班房门口,就见邓大庆、周正等几个捕快从里面走了出来。周正的一只膀子不知为何打着夹板,缠了麻布,吊在脖子上。
他们瞧见来的是黄芩,快步迎了上来。
邓大庆满脸喜色,道:“总捕头,走,一起去!我和老周请客吃汤团,‘四喜’、‘五福’、‘六顺’随意,畅开肚子吃,吃到撑死为止,哈哈。”
‘四喜’、‘五福’、‘六顺’是指馅的种类。
黄芩当即加入他们,一起往州里最有名的‘金记汤团铺’去了。
路上,黄芩问邓大庆道:“你和老周有甚喜事要请客?”
邓大庆笑道:“你去扬州的后一天,我和老周运气好,合力抓到一个被通缉的嫌犯。嘿嘿,今日赏银发下来了,说定请大家吃一顿,一起高兴高兴。”
黄芩瞧了眼周正那只挂在胸前的膀子,问道:“抓人的时候弄伤的?”
周正点头道:“那嫌犯是个苗子,个子不大,力气好大,和他扭打在一起时,不小心被他弄折了胳膊。不过,郎中说过两月就得好,不碍多大事。”
黄芩疑道:“他是苗人?”
邓大庆‘嗯’了声,伸出手来,露出几圈深深的牙印,道:“那苗子又凶又狠,我也被他咬了好几口,不过,比老周伤得轻多了。”
周正笑道:“那苗子在扬州杀了个老鸨,怕了,就近逃窜到高邮来,却不想栽在了我们手里。”
另有一名捕快道:“那苗子蛮横得很,极可能不懂汉话,我们审问他时,他只用些我们听不懂的苗家土语咒骂我们。”
黄芩失笑道:“你们又听不懂苗家土语,怎知他在咒骂?”
周正笑道:“头儿真是说笑了,这行做到现在,见过那么多凶徒,虽然听不懂,只瞧他的样子,也知道是在咒骂了。”
黄芩瞧他一眼,道:“先前你吃了他的苦头,之后定是私下里教训过他了,这也难怪他要骂人。”
他心知那苗子在牢里必被周正等人整治过了。
周正等几名捕快互望了一下,嘿嘿窃笑不已,算作默认。
邓大庆带头说明道:“头儿放心,我们懂得分寸,手底是有数的。”
黄芩点点头,道:“如此,你们吃他的苦头也算是报回来了,就到此为止吧。我在扬州也曾听说了此事,那苗人是个可怜人,以后莫再为难他了。”
几人连连称是,说绝不再犯。
黄芩没再说什么,和他们一道进到汤团铺子,饱饱吃了一顿汤团。
第二日,黄芩一人去到州衙大牢,向牢头说明要单独审问抓到的苗人。牢头拿了钥匙,领着他来到一间囚室门前,开了锁。黄芩让牢头回去牢门口守着,说审完了自会叫他,便走进了这间囚室。
阴暗潮湿的囚室里,有个头戴布包头,身穿短衣短裤,打着绑腿,肩上搭了块形如斗笠的织花披肩的苗人男子。他的面孔脏兮兮的,口角高高肿起,衣裤灰蒙蒙的,那块披肩更是破破烂烂。
令黄芩讶异的是,他的手脚虽戴有重镣,却没象寻常囚犯一般为图舒服,靠墙坐在地上,而是笔直挺立着站在囚室中央。
他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这间囚室内唯一能投射下阳光的一小块地方,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清晰可见。
黄芩心想:他之所以选择站在那里,是希望被阳光照在身上吧。
苗人男子瞧着黄芩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黄芩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苗人男子看都不看他,仿佛听不懂一般。
黄芩道:“你不用装,我知道你能听懂,也能说汉话。”
苗人男子头一偏,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黄芩道:“你在‘莺苑’能和老鸨交涉,要求赎回妹子,我不信你不懂汉话。
苗人男子还是不理睬他。
瞧向男子肿起的口角处,黄芩道:“我那几个兄弟下手倒是不轻,但你得明白,他们只知道你是个被通缉的嫌犯,抓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你因为拒捕打折了其中一人的胳膊,是以我也不能说他们这么做有什么错。不过,我已经交待过他们,以后不会再对你怎样了。”
苗人男子瞧看了他一眼,似是不太高兴,却仍旧不出声。
黄芩继续道:“我这么交待他们,不为别的,只为在扬州时听说了你的事,知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比不得一般凶徒。现下,你可愿同我说上几句话?”
苗人男子瞥了他一眼。
黄芩道:“你不出声也没用,当街行凶,害人性命这样的重罪,前景并不乐观。其实,我对你没甚恶意,信不信由你。”
苗人男子的嘴唇抖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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