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欣赏他的文采,请他去传授另三个儿子。”
我更觉怪异。当国王讲究的是治国之道,与文采不关。他们经常这么说,这会又是哪根筋不对。比起这个更让我在意的是,烟色为何要说我同意他去?在我的记忆中我不记得他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我连这件事都没印象。“他说去你就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当面来问问我的意思!”
“爹爹的府第傀儡是禁止入内的,而且当时也找不到您。”
“这阵子我的日子是过得比较混乱。”
“爹爹,烟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作为男人早该独当一面。”
“你懂什么,敢情你没全家死光,怎么能体会孤零零一个人的感受。”我深有体会,我就孤独了几千年,当然这是做人后才发觉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凄凉。
“爹爹说的是,影帝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才同意的。烟色是去叁仁的老家,不算举目无亲,而且影帝也派傀儡混在使节队伍中暗中保护,从追眼带回来的消息看,至今一切平安。只是……”
“只是什么?”
“如爹爹所言,他头一次出远门,难免想家,追眼稍回的消息中,烟色的情绪有些低落,这也是出远门的人常有的思乡情,等到了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就会好了。”
赝品言之有理,可这事发生的太蹊跷,并且在我心里越扩越大,与东方凌鹫的事快不相上下,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让我难定轻重缓急。
赝品又言:“算时间他也该与年轻的国王们见面,爹爹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现在过去看一眼,问个清楚也费不了多长时间。”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加上赝品的提示,我决定还是先去一趟北甲国。东方凌鹫这边已经这样,据我观察一天半天也不会再发生什么大事。烟色那头情况不明,反倒让我忧心。去看一下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权衡利弊后我交代赝品:“我过去一趟,回来前东方凌鹫还是由你保护。另外,你赶紧把岳冬接回。”说这话我一方面是出于掩饰对东方凌鹫的关心,另一方面我是真的心痛岳冬。
“已经派人去了。”
“派人?为什么不是你亲自去?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拱手让人?”
“还没到孩儿出面的时候。”
“还没到时候?你还想干什么?”
“孩儿只求尽善尽美。”
我背脊发寒,赝品这话似乎在暗示岳冬的苦难还没到头。我再次告诫他:“你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了。”
“是。孩儿会有分寸。”
我白他一眼,很难相信他的话。我能容忍赝品的行为全在于他没有对东方凌鹫出重手——他要敢拿东方凌鹫像岳冬一样对待,我绝饶不了他。我没心思理他,安排妥当这边的事,即可动身前去北甲国。早去早回,力求心安。
我披星带月的赶路,走到半途突然改道先回了一趟家。我越想越对北、极、光突来的邀请感到奇怪,干脆先就近问清他们的目的。现在是三更天,人们都在梦乡中,我潜进那三人中的某个人的房间——我也懒得管这是谁的房间,进屋直接把床上的人摇醒。
光很不满意有人来打搅他的睡眠,可认清来人后他的睡意荡然无存,激动的跳下床。“亲爱的‘主人’,你可回来了。”
我赶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他叙旧,我单手挡下要抱我满怀的光。我让他端正态度,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待他邀功一般阐述完他们的动机和计划后,我哭的心都有。
“……谁告诉你们烟色是我儿子的!谁让你们多此一举!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我气急败坏的吼完,冲出房门,消失在夜空中。
光茫然的呆立在原地。难道其中有误会?他额角冒下冷汗,领悟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也顾不得时间和形象,直奔北、极的房间,叫醒他二人。
若说之前我赶去北甲国是忧心,那现在就是心急如焚。赝品那死小子也没说清烟色到底到没到地方,现在找他问清状况更浪费时间。东方凌鹫受伤已经使我心痛不已,烟色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这距离怎么这么长?还没到,急得我双眼只泛泪花。
第百四十六章羊入狼群
大地被冰雪覆盖,浩浩荡荡的队伍迎着呼啸的北风举步维艰,雪片被风卷起吹的车夫睁不开眼。走了两个多月,终于踏上这片冷酷的国土,迎接他的是比他心情更加黑暗的极夜。冬季的北国风光无一不是一片萧条,冰封了万物也冻结了人心。烟色坐在密不透风的雪橇车里,还是能感到阵阵寒意渗入,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恐吓着裘皮下单薄的身子不住轻颤。
一路下来他不断回忆往事。童年坎坷如入炼狱,少年得遇贵人,过起羡煞旁人的日子。在那些羡慕的目光背后包藏的都是鄙视之心,流言飞语更是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到了今天这个年纪也没什么作为。清高的官看不起他,连他的上司也不器重他,应为是皇命才不得不把他留在身边。只有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才来巴结他,可在背后也把他说的很难听。他被‘主人’照顾的很好看起来还是16、17岁的美少年。就因为这样不少嘴毒的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名义上是逍遥王的养子,实际上是逍遥王收养的脔童。‘主人’一直没娶妻妾,这种流言越传越像真的,内容也更加下流。这种委屈烟色只能默默忍了,他不想‘主人’为了他再撕烂某人的嘴,那会有损‘主人’的名誉。他一直刻苦努力用功,报恩也好,争光也罢,可到头来一事无成。叁仁高中探花后的无心之言再次提醒他,人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达成所愿,有时天赋更重要。天赋是什么,就是优良的血统,他没有,不管‘主人’如何装点他也改变不了他卑贱的血液。如今连‘主人’也不要他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好累,真的好累,感觉自己被掏空了。
北甲国路远迢迢,这一路上他不断回忆与‘主人’的过往。‘主人’为他放烟花可以放一夜;‘主人’为他请来最好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主人’带着他游历四方;‘主人’会因他受伤而心痛;‘主人’为他教训那些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主人’会因他送的亲手做的小礼物而高兴,四处炫耀……一切的一切,和‘主人’生活的这十五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可这些一去不复返。他的努力伤到了‘主人’,他从来不知道‘主人’那么恨他。他一直以为‘主人’是疼爱他的,可他错了,‘主人’是应为他像死去的爱人才收留他。‘主人’的好不是对他,而是想从他身上找回爱人的影子。如果他知道‘主人’是以这种心情对待他,他愿意活的像‘那个人’,毕竟是‘主人’救了他,给了他做人的尊严,或者像叁仁什么都不作,就不会犯那么大的错误惹‘主人’不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
一路上他都很消沉,直到进入北甲国,他再也隐忍不住悲伤,哭得心都碎了。以后他在也见不到那个美丽慈祥的人,他只能靠回忆去感受‘主人’的存在,可偏偏在他最后的记忆中是‘主人’憎恨的神情,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就像这冷厉的寒风,刺的他好痛。
他好害怕!他从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叫他恐惧。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光是感激‘主人’,他更依赖‘主人’,在京城时他没察觉,那时无论他遇到什么磨难他都知道‘主人’会在身后保护他、支持他,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那些随行者无法给他勇气。他真能独自在这片冰封的国度生存下去吗?
慢慢长路,终于走到终点。沉重的大门一道一道的开启,当他见到现任的北甲国国王们,心中竟又泛起酸意。他早就听说这三人与叁仁虽不是一胎所生,皆因父母都是三胞胎,所以这四兄弟长得出奇的像。平日里,他和叁仁感情甚好,如今见到与叁仁相貌相仿的兄弟们,可称得上他乡遇故知。再看这三位年轻的国王,是与叁仁同龄可为人处世却比叁仁成熟,可见北、极、光对他们教导有方,这倒不是说‘主人’对叁仁缺乏管教,实在是现实所迫。
叁仁在‘主人’哪里过的无忧无虑,而这三位可是被北、极、光委以重任,逼着早早独立,好接他们的班,让他们早日脱身,与‘主人’团聚。说起来这三位小国王的名字与‘主人’颇有渊源。当年‘主人’给北、极、光硬塞过去的孩子起名叁仁,北、极、光回国后研究一番决定给这三孩子改名,分别叫:壹忠、贰义、肆孝。正好凑出‘忠义仁孝’这句做人的准则,捎带手还给这四个孩子排了长幼次序。叁仁已经被‘主人’无意中敲定为老三,为了公平期间这三个孩子采取抓阄儿的方式,自己抽取自己的名字,日后也埋怨不到别人。这三位的排序和名字在游戏中被板上订钉,导致他们懂事后对‘主人’万分好奇,他们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他们的父王们迷的团团转。可惜他们无缘得见,只能从北、极、光的口述中得知‘主人’不是人,是神,还是个威武强悍的美神。他们更觉奇怪,在他们的认知中威武强悍指的是北、极、光这样的男子,中原的美人不都是娇弱的吗?他们有些糊涂,又去询问当年见过‘主人’的大臣。大臣们也是其说不一,但共同点都承认‘主人’是少见的美人,至于强悍,这就很难说了,他们只知道‘主人’是被极、光抓回来的,并在逃跑中被极打成废人囚禁起来,一个月后恢复成完人,把三位国王恶整一顿走人,过程无人见到,所以亲身领教过‘主人’厉害的人只有北、极、光。事后北、极、光非但没生气还在‘主人’返乡后封他为神后,所以用神奇形容‘主人’比强悍更贴切。
神奇的东西更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小国王们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见到‘主人’,无奈刚继位走不开,眼下又逢极夜不便出门,他们还商量在极昼来临时效仿父辈,分批打着探亲的名义到中原走一趟,还没等他们付出行动就接到远在万里之外北、极、光联名给他们写的密信。
他们对烟色早有耳闻,虽是养子却是‘主人’的心肝宝贝,连他们的父王都不准接近,可这会儿北、极、光的密信中却说烟色是‘主人’的亲生儿子,惹‘主人’伤心,还威胁到父辈们的生命,让他们趁机好好修理烟色一番,将他困在北甲国。烟色的实力、缺陷都在信中交代清楚,具体措施让他们看着办。读过信后,三人心情复杂,感觉身上的担子一下变重了。他们有胆量面对北极熊,应为他们知道如何杀死对方,可这会儿要来一个杀不死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而且信上写明是教训,不是除掉。他们受到的教育,面对强敌一击毙命,不是煞费功夫折磨对方,弄不好还给对方反扑的机会——这是狩猎北极熊的经验,被他们套用到烟色身上,可见他们把烟色和北极熊画等号。
小国王们为这事研究很久,直至见到烟色本人。双方的初次见面在祥和气氛中结束,壹忠命人送烟色到使者的居所休息后,关起门和贰义、肆孝沟通感受。他们和北、极、光不同,不是真正的胞胎兄弟,没有北、极、光那样的心灵感应,他们需要私人空间进行言语上的交流。
简短沟通后,三人看法大体一致,若不是先接到北、极、光的信他们对烟色的印象就是四个字:人畜无害。
贰义感叹:“真没看出他是个擅于心计搬弄是非的人。”
壹忠也有同感,可他不得不客观的说:“真正攻于心计的人是不会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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