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事情的结束,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任风歌在那夜离开了王府,大约是子时回到山栖堂。他没有想到第二日还要上殿的王爷会就这么死,所以没能见到最后的情形。
那天夜里幽兰不在,据寒烟所言,是“做当做之事”去了,也因此,王府来的侍卫没能骗到人。寥落的几件属于他的东西丢在厢房里,大概是秋衣之类,冬天的衣物还没给他准备,也没见寒烟带过来。若他是太息公子,这些生活琐事该是不用旁人再代他操心。寒烟和罗衣任何一人都能完全把她们的公子照顾好。任风歌看着,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留下的痕迹其实不多。
好像并没有什么牵绊似的。这只是忽然间的感觉,看似他们的争执和闲扯等等都挺亲近挺随和,聊得不错,吵得也不错。
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来给他开门的是江暮天。这人平时有小厮是绝对不会自己给人等门的,任风歌正心意聊赖,见到他,只是点了点头。
“师父。”江暮天道。
任风歌看他一眼,心想以自己过去的脾性大概应该叫他跪下来之类的。但今夜挨了王爷一剑,又说了那些话之后,叫人跪下来的想法似乎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山栖堂的确是依附那人而建的,然而山栖堂也要对三百名弟子负责。像他这样任性地被王爷将“三百弟子”作为要挟来做事情,大概是会叫人耻笑的吧。已经拥有着许多的人,也是没有资格说“不在乎”的吧。
这样想之后,反而释然了一些。
“吃过了么?”任风歌居然这么问他。
江暮天愣了一下,说:“吃过了。”
江暮天说,情势已危,师父就不要再去王爷那里了。
“该见的人我和师弟已经都去见过,师父,您只要说是在江南生了一场病,我们什么麻烦都不会有。”江暮天道,“但是王府是绝不能再去了。”
这口气听着像是师父对徒弟讲话似的。
任风歌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地笑了笑:“今夜过去一半了。你还不休息么?”
江暮天道:“我要听到师父亲口回答才能睡着。”
这样么。想要点头时,喉头竟有些发甜。果然还是有许多不舍和挂念的么?只是点一点头,就好像是自己亲手杀了那人一样。突然汹涌而起,几乎要叫人眼前发黑。
“……我知道。你辛苦了。但是,那些人要的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多。有的人从前我不愿交陪,如今还是一样。这里是学艺的地方,我宁可让它落没,也不能沾上尘土。”
江暮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放下心来,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与师父在处理对外事务的意见上几乎完全不同,但他知道,这一次他得到了说话的权力。
任风歌仰头望去,雨虽然停了,厚重的乌云依然还遮掩着明月。天穹黯淡。
据传闻,瑞王爷的卧房之中藏有一道暗门,被发现时,暗门开着,里面停放着一具似乎早已制作好的棺木。王爷的尸身已经安安稳稳地摆放在里面。
沉重华丽,隐约透露着诡谲的气息。前头绘着人间六道,小头绘着奈何三途川。这与皇家规格的棺木略微有差距,风格则是迥然不同的。因为商有七揭露的太息公子和巫蛊之事,最后经由殿上一番争论,这具棺木被就地上了棺钉,封在了卧房里,还横七竖八地贴了许多符咒之类的东西,又过一阵,直接用墙砖封死了。
朝上通缉过一阵太息公子,但这个人的踪迹实在太难寻觅,没有人见过他,也没人逮住过他,不久之后通缉令就再无人问津。这样的情形过去也发生过,历朝历代,太息公子的踪迹尽管很少曝露于人世,蛛丝马迹却不绝如缕。
瑞王爷实际的葬礼,大棺中摆放的只是他生前上殿时穿的官服,一切礼数皆行以亲王规格。整座王府没有被查封,但长久一直空置着,再没有人进去住过。瑞王爷死后,朝政动荡了一阵子,商有七因出卖旧友之事反而被弹劾,折腾来折腾去,打回了吴越旧地。而王城内重重的警戒,直到月余之后才渐渐解除。
与王府隔着一条街的山栖堂,随着瑞王爷势力的逐渐消散遭遇了一阵寒冬。任风歌打点起精神应付着,所幸王爷是病死,不是作为乱党叛臣赐罪而亡,至少保留了风光大葬的面子,而山栖堂本不牵涉朝政斗争,也没有受到直接的株连。以江暮天为首的一脉弟子出乎意料地先与宫中大司乐打通了关窍,朝会、祀神等场合山栖堂的乐师暂时不再据有重要席位,宴飨则还是如旧。
这对山栖堂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任风歌想,他不是没有过与王爷的缘分若走到尽头,就远遁归隐的念头,这念头从来就没有消失过。但这一回,看到那些还未长成的弟子,那些已经攀上岁月苔痕的台阶和屋舍,才惊觉还不是时候。不得不花出十二分的力气,尽人事,而听天命。
这之后,任风歌也果真没有再去王府,但不久听闻朝中为瑞王爷举行丧礼,竟然是这般模样,不由得郁郁寡欢,受了点风寒一直病到隆冬时节,好些天没出居室的门。他多年来都是心寡欲地过日子,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一病像是把十年的病一次生掉了,叫人以为要好不起来。
任风歌瞧着那残破的止水琴,略笑着,说这叫做琴在人在么?
夏苓吓了一跳,出去的时候就把这破损的琴搬走了。虽然舍不得毁掉,腹槽处的损伤是很难修补的了,就算修好了,声音也会有所两样。任风歌病得精神寥落,江暮天特地去材匠师父那挑了好桐木来要给他做一床新琴,也因为懒得定夺而一直拖着。
任风歌想,就这么样吧,如果是要死去,也无不可。
自从瑞王爷过世的那夜起,幽兰和寒烟都没有再出现过。那几件秋衣就这么丢在了厢房里,幽兰没有来同他告别,一直到连续第三天没出现,任风歌才知道他是离开了。夺魂令出,绝无生还,六年的时间,等到运、气、势俱都穷尽的一刻,终于以定魂棺送走瑞王爷,也算是完成了太息公子的第二桩生意,第二件使命。
所以就离开了么?
寒烟的那声“告辞”,是真的就此别过,不是过一夜,朝阳初升时又可以见到的么?任风歌自然不愿泄露太息公子的行踪,他没有去找他们,也没有说什么,有那么一夜,在他病得最重的时候,夜半不堪寒热交攻之苦而醒来,发现夏苓趴在自己的手边睡着。
这个丫头……已经赶回房,又偷偷地跑来了。夏苓是他从贫苦人家领过来的孩子,因为庶出被嫌弃着,索性要送到山栖堂来学艺。任风歌到底心软,到底看不得小女孩子这般受苦,就算夏苓天生残疾,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也收进了门下,也关怀疼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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