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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回他说不用，如果突然来了太多的人，反而会打草惊蛇。再说，这毕竟还是在轮回的地盘里，排场太大对轮回也没法交代。

安静的小店，这个时候更是安静得像一座微型废墟，屋檐下的风铃不再微微地颤动，连那只杂毛小狗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再也无影无踪。叶修放下手边那杯红茶——这种不温不火的饮料本身就不是他最喜欢的，只不过聊胜于无而已。取而代之地，他接手黄少天留下的冷饮杯。那已经不能算是一杯“冷”饮，只是常温下糖精、色素和水的混合产物罢了。

叶修无意识地用嘴唇轻轻磨蹭杯沿，好像要汲取杯子主人残余的温度和气息。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幼稚的举动时，不由把杯子轻轻地顿在桌面上，自嘲一笑。

他果然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或是别人眼睛里的那样洒脱和大度，叶修想，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倒是一如往常地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有几个人能做到大爱无私呢？

至少叶修可以肯定，那绝不是爱一个人的方式。

他可以不将任何责任和束缚加诸这爱之上，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否认，看见黄少天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留给他一阵清风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淡淡失落的。

可转念一想，有生命危险的人毕竟不是他么，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门口风铃一阵响动，叶修抬起眼招子一亮：豁，杀手姑娘回来了。叶修看着她觉得姑娘比较面生，不太像是R市里道上有名的那几个杀手，什么？刚才有人说过什么杀手大隐隐于市？

但他可是叶修。叶修此刻倒是挺佩服这姑娘的，看人家，依旧是那么长发飘飘白裙如雪，温婉出众气质非凡，挂在脸上的笑不管是阳光直射还是温暖潮湿好像都不会变质，简直就像吃饱了出门遛弯，剔净了牙消完了食又重新回来卖她的糖水。

这就是职业素质。

叶修的演技也跟着姑娘往奥斯卡的小黄人那边直线靠拢，他冲着姑娘招了招手，“妹子来给续下杯好不？”

“稍等。”姑娘歪头萌萌地一笑，两个小酒窝特别甜，转身拿她的小茶壶去了，叶修一手撂在桌面上转杯子玩，另一手伸向衣底握住了枪柄。

姑娘刚走到叶修桌边，就被叶修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拿枪顶在了腰眼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姑娘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委屈得小手直颤。

叶修无奈，“妹子，差不多行了啊。”

姑娘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要哭了，手里的小茶壶“咣”就砸在地上，叶修愣了愣还没醒过味来，就看见门口下饺子似地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

他环视一圈，干笑着，“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动枪嘛。”

姑娘也不哆嗦了，纤腰扭了扭，撩过叶修的枪口，叶修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精神利索地把枪扔到了地上，“误会，都是误会。”

姑娘不置可否，从叶修身边退开，紧随其后的可不再是什么萌妹子，而是一票货真价实的彪形大汉，不算眉清目秀但绝对身强体壮。他们毫不客气地把叶修架起来控制住，很快翻走了他的手机扔在地上。又继续上下其手地反复摸索着，检查他身上是否还带有其他的通讯设备。

“这位兄弟，你行行好。”叶修很没形象地在这些肌肉粗壮的胳臂中间像条肉虫一样扭动了一下，“能别摸我屁股吗？”

他立刻挨了很重的一耳光，嘴角火辣辣一片，叶修伸舌头一舔尝到一片腥甜，打破了。

叶修转了转眼睛，很明智地没有再讨论什么俘虏人权的问题，他转而问，“我能问一下不？究竟是哪家要跟我过不去？”

他很明白，自己在退出嘉世之后选择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一条路，虽然可能招致众人的白眼，却不见得会和他们起多少实质性的利益冲突。要说有人埋伏黄少天周泽楷喻文州，说出去都会有人信。

可叶修……谁会这么无聊，去招惹一个永远都处在经济危机里的中介？既然无关于利，想必是私人恩怨了。叶修叹了口气，虽然从逻辑上按部就班地推到了这一步，他却并不希望推论能成真。

因为生意是可以谈成的，恩怨有时却无解。

没有人回答，叶修的领子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迅速地被扯得七零八落，连腰带都被拽断了扔在地上，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地觉得叶修的内裤里藏着什么……

“走。”制住他的两个人变缚为推，叶修在他们的强迫下磕磕绊绊地往前跳了两步，非常无奈地半蹲下身，即使很快就挨了一脚，他还是不起来。

“能给我条裤腰带吗我裤子要掉了……”让叶修不起来的原因是，他实在不想在这群素未谋面的，而且看起来很像是黑手党优秀从业人员的人面前公然掉裤子。

要说心软还得是女孩子，杀手姑娘当着一群无动于衷的大老爷们，蹬蹬蹬几步跑回柜台翻了半天，拿了条花花绿绿的塑料绳出来递给叶修。

“谢谢，谢谢。”叶修感激涕零。神清气爽地系上了裤腰带之后他就势一抖外衣，半包烟从上衣口袋里掉出来，随即被人毫不怜惜地踢到桌子下面。叶修还没来得及缅怀和他分离的半包生活必需品，就已经被一大群人推推搡搡地挤出了小店面。

奇怪的是，刚刚还在为黄少天奋勇去救周泽楷，将他留在身后而淡淡失落的叶修，此刻心里的想法只剩了一个。

黄少天啊黄少天，你现在麻烦事已经够多了，所以，这么麻烦又危险的事情，你可一定别再来插一脚啊。

当叶修还是嘉世的boss时，他曾经见到过当时R市几乎所有一把手的办公地点。诚然，对于黑手党来说，他们最大的收益来源于隐藏在灯红酒绿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交易，可是所有人，或许说大多数人，还是会在明面上也置办一些产业，不至于太过难看。

就连叶修本人也曾经有一段被人叫做总裁的时光，如果说人如其屋这句话在某些地方其实是至理名言的话，那么嘉世的上上下下都可以发誓，除了垃圾房和储藏室，他们此生中断然不会再见到比叶总裁的办公室更“随性”的地方了。

而如今……叶修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廊里各式各样金光闪闪的装饰画和含羞带怯微开一半的厕所里露出来同样金光闪闪的洗手盆和……算了他不想说那是什么东西。

这特么是哥曾经的办公室？叶修在心里不出声地嘀咕了一句，头一甩正好瞄见脑袋顶上那个多少多少寸的水晶大吊灯。

开玩笑的吧，我竟然顶着一个几百万的东西在脑袋上？叶修痛心疾首：嘉世完了，这回真的完了。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的道理这帮兔崽子难道不懂吗？他现在无比怀念嘉世公司大厦里那忽忽悠悠仿佛随时都能断电的白炽灯和白的亲切又亮眼的墙壁。

从踏入这栋大楼的第一步开始，叶修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他曾经维护过、战斗过的嘉世，只可惜眼前一切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什么叫真正的物是人非。

他熟悉的那些东西，一件件地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个金碧辉煌的躯壳，远远望去华丽似锦，内里却只剩下腐朽和空洞。

陈夜辉找他来商量出清产业时的表情，犹在脑海中盘旋，叶修有点讶异于自己的平静，看着一手堆砌的王朝土崩瓦解他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