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我不想死啊……”
“爹爹,娘亲,我怕……”
“饶命啊……”
惊惧的哭闹声无济于事地点缀着神圣的祭祀,人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写满了唯恐其不快死的惶恐。牺牲,只要以多数人可能憧憬到的美好作前提,在众人眼中都是毫不残忍血腥,反而美妙的。
“想不到我们做了祭品,这竟是身为家臣的本分。”铁行苦笑。吕天也和他一般苦着脸,眼睛里闪着点安慰的希望,“也许真的能救主上一命,还有这里的百姓……”
那捕快却在对他的同伴摇头笑着,“罢了,你一直令我苦恼至极,恨也不是爱也不是,今日一起死了,倒是消怨解孽了。”
“以血祭地,化珠成碧……”道士手中结了个八卦指,呵呼一声,面前的酒碗碎裂,融了符纸灰烬的酒液流了一地。二十个刽子手一齐动手,抓着人祭的头发把人拉地仰起脖子,手中银刀锋利,绕着脖颈划过去,鲜血顿时如喷泉一般喷射出来,呼啦啦地浇灌入土地中,很快渗入更深处,只结成满地暗红的痕迹。
这些人松了手,全部的人一排倒地,鲜血还在顺着脖颈处的伤口向外喷涌,血腥味肆意,仿佛有红烟蒸腾在熏烟里,欲呕至极。
台下的砍头引都是拿地监牢里的重犯,刽子手更是横刀冷向,口中酒液冲金丝大环刀一喷,一刀下去,便是一颗脑袋滴溜溜滚在泥地里。如此这般,又砍了八十八名做引。
“同月同日,焦手闷心,请送瘟神……”祭台中央烧起一排青铜的桶状炭炉,十数个与瘟祖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男女老幼全身被涂地皂黑色,鲜红的符咒画于面部身躯。双手被强行放在滚烫的青铜炉面上,顿时眼见着红光透骨,一双手干枯焦黑,渐渐变成炭状。
这样生生的炮烙哪里是活人可以忍受的,只听得满场的凄惨嚎叫声不绝于耳,昏死过去的人被一泊冷水浇在手上,青烟直冒,皮肉烧焦的恶臭遁入鼻孔中,整个祭台堪比人间炼狱。围绕祭台的百姓们这时扑通通跪了下来,顾不得地面的石头和泥泞,不住的磕头磕头,额头上满是红肿泥污,仍是战栗着叩首。
“罪孽另清,请送瘟神……请送瘟神……”满场里低压嘶哑的声音重复着:“请送瘟神,请送瘟神,请送瘟神……”到最后竟排山倒海一般。
道士闭了眼,一口口用铁皮铸成的箱子把方才焦了手的人们装在其中。祭台前的大坑已经挖好,台为凸,坑为凹,封闭了箱子埋在坑中,活活闷死的祭品们虽可能幻化成瘟神的奴仆,然而手已焦化,无法播撒瘟病,心已畏惧,不敢为祸人间。这送瘟神恶疾的祭祀本就是残忍的冤孽,天降瘟疫惩罚人间,要逆就要先更为残暴地自惩。
风中的烟火气更浓烈了,泥土随着兵士们的铁铲填海般埋葬了口口铁箱,之后数百的马匹来回踩踏,压紧,扎扎实实地将这里变成没有坟头的死地。
道士此时才睁开眼睛,手中的桃木剑被高温熏蒸,竟有些水泽泽的,似泛着泪光。
“王,可会怕有报应?”他侧身见朱氓丝毫未变的神色,那眉间的浅浅红痕吸了血般艳丽,终忍不住问。
朱氓抬起细长的手指掠过冠上珠玉,目光如锥般刺人,他道:“道长,你总是忘记,我是没有心的。”
道士望着他那双冷淡的眸子,心中一凛,手指抹过木剑,一滴鲜血顺着剑身蜿蜒滴入了泥土中去。
第6章鬼的日子
槐树里的鬼们自身亡以后,在这栋楼房里已经呆了21年。白日里,遁于空气微尘之中,阴天夜晚,便在这房间里过着各自的日子。丫丫依然会蹲在草丛里数蚂蚁,白纱裙飘啊飘,蚂蚁堆里的青虫扭啊扭。胡碧玫依然执着于涂她那猩红色的指甲盖儿,指甲油早已干涸结块,而她的日子里,鲜红欲滴的色彩仍在流动。卞真依然和英子互相看不惯,琐碎地斗着嘴,冯婆依然在念叨着“我们乡下”,她的三个孙子依然为了个掉了油漆的变形金刚模型打地热闹。还有闲不住的鲜乐,也总是寂寞地在101房里踩他那生锈了的单车,用公鸭嗓喊着402有信啦。
过了这么些年,鬼与人,永恒和易变,究竟是什么滋味,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8月21日,朱氓来到108栋的第二天夜晚,所有死于槐树里的老少祭品,和托生此地枉死的鬼们,难得地聚在了一起,为它们漫长鬼生涯中出现的新转机。
楼长卞老头依旧担当主持的角色,看聚地差不多了,他清清嗓门说:“都说说吧。生邻死居了这么些年,大家伙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各位都觉得这个朱氓的话我们能相信吗?”
众鬼都面面相觑,鲜乐赶着大叫起来:“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说他一万恶的封建王侯,心狠手辣,眼都不眨地一气儿咔嚓了这么多人,整的这一屋子的鬼连托生都不能。他怎么就还完完整整地站在那儿,连点报应都没。我们招谁惹谁了倒霉的当死鬼。他娘的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老卞头点头说:“鲜乐说的是啊。我也想不透,凡事不都讲因果循环,连我们都交代在这里了,他怎么就完好的,还能来帮我们投生。”他砸吧砸吧嘴,转头冲向鬼群中两个穿着警服的身影说:“铁警官,你们是正经查案子出身的,最能理头绪,你说说?”
铁行还是一贯的沉稳性子,言语郑重:“我倒觉得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指了指围在外圈的鬼们,“我们虽然不记得当年的事儿,但是它们是当事者,大致过程我和吕天已经求证过。但我认为朱氓的说辞仍有疑点,像鲜乐说的他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其中必有原因。还有他很明显不是个善类,绝不会单纯为帮众鬼投生来到这里。这里面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环节,但目前能解答它的只有朱氓一个人。只要他不愿意吐露,我们就很难把整件事情弄清。”
他说着,一旁的吕天眨巴着眼接道:“我觉得那个朱允炆也不简单。建文帝啊,我爸心中最神秘的皇帝之一,据说他的记录,什么起居注,史书不是改了就是被毁掉,连私家记录都很难找到。老爷子不知道有多憧憬能挖出个明朝古坟,里面带上本《我眼中的建文帝》。哈哈。”显然一说到历史,这小警察祖辈里的考古魂又萌发了。
铁行只是笑笑,纵容了小警察的走题,等他满眼的憧憬散去,才把话题拉回来,“看来大家都不信任这个人的说辞,可目前我们暂时拿他没有办法。而且看起来离他所说的契机不会很远,现在的问题是一旦真的可以投生,大家是否要赌?”
“当然啦!”鲜乐第一个跳起来,“能投生做人啊!他娘的这破日子真是过够了,不能走街串巷,家长里短。每天看那几张破报纸,老子从头到脚都长了几遍蘑菇了!”
卞大爷也拉住卞真的手表态,“我和闺女也要投生,鬼到人才有生机,年复一年地闷在这里,什么时候是头儿啊。”
游路钢,游老娘,丫丫一家都点头附和,冯婆也按着叁孙子念了几道佛,显然都是要托生去的。更别说外围那些从明朝就惨死在这里的祭品,当了几百年的鬼,手舌俱残,它们怎能不盼望新生?
最后众鬼的目光从铁行和吕天身上游走过,定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周何生和顾远晨身上。胡碧玫更是伸展开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幽幽说:“嗨,良辰美景终有时啊。”
谁都知道,死亡是周何生和顾远晨走到一起的契机,周何生舍弃了人世间的一切跟随顾远晨走入死亡,愿随他为鬼魂,俩人到如今也有21年了,虽说人世间的爱人也有生老病死,缘分殆尽,但他们俩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在没有尽头的鬼日子里一切趋近于永远。如今面临投生和分离,又会如何选择?
周何生没有说话,顾远晨也没有,他们像漫长岁月中的每一日一样交握着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什么时候发现鬼魂的日子无穷无尽的呢?顾远晨站在厨房里,望着手中朴素的玻璃杯。它整个儿是透明的,干净地闪着光,杯底很厚,像哈哈镜一般扭曲了对面的事物。顾远晨拿着它,在水龙头下清洗,哗哗的水流温柔地抚摸过他的手,顺着下水道口流走。
然而他知道,这并不是真的。在现实的世界中,这栋楼房已经破旧,自来水早已停送,干涸的管道里偶尔传来咕咕的声音,水龙头上结满蜘蛛网,玻璃杯满是尘土地扣在同样蒙尘的搪瓷盘子里,鬼的世界一切仍新,人世间却已度过了个二十寒暑,人、物都磨损了寿命。
已经21年了。
“远晨。”周何生出现在门口,靠着门框,嘴角上翘,脸颊上便浮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他问,“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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