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萧弦欲捣鼓这捣鼓那的,李淙本是不愿的。身体底子本就不佳,好好在家里呆着便成了,何苦没事找事来烦心,又不是养不了他。但之前见他难得开了口,心下欢喜,态度早已软了一半。又听他说到底是男孩子,不过想学个手艺傍身,那些生意经又讲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的,当哥哥的真找不出点不应承他的道理。只是不知他为何偏要学这木艺,东琅的境况他又不是不知,不过转念一想,只是托他找个木艺师父跟着学两天,能不能成还未知呢,要将来真学成了,非要做那什么梳子补贴家用,就让他放回春堂里让儒秋帮着卖,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李淙明面上虽作如此想,到底存了点难以说出口的私心。萧弦安安心心呆在家里自是最好不过。萧弦让他帮忙找个会木艺的师父,他找了,还是举国无双的好手,虽说是好多年前,况且又出了那事,不过按那老头儿一根筋死钻的劲儿,现下大概也差不到哪儿去。至于萧弦那模样能不能入得老头儿的眼,全凭本事了,谁让他只认识那倔老头一个木匠,若是不小心惹怒了他不肯收徒……这可怪不得他。
萧弦见李淙沉思的模样,心里有些无奈。如果太护着他也是种过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纳闷一个人怎么能好的一点缺点也没有,现在看来,倒有些现代人所说的大男子主义,真当他是个女人在养着了,直至自己重申了好几遍才醒悟过来男孩子是该有个独立的样子。萧弦多少有些气闷,至于今后想把生意渐渐做大的想法什么的,也不跟他多提了。虽说过程曲折了一点,好歹应下了帮他找师父这事儿,其他的,还是慢慢来吧。
不想本打着慢慢来的主意,李淙这么快就给他找好了师父,说是木艺了得,只是住在山里,山路难走,怕萧弦找不到地方,于是又等了几天,等到李淙放工假,就带着他上山找人来了。
“小心。”一声告诫打断了萧弦的思虑,萧弦回过神,低头见脚下一块大石,阻住了去路。
这么一大块石头,许是山洪留下的,山道就那么窄窄的一条,绕也绕不过。而待萧弦抬头,熟悉的手掌已伸至他面前。李淙转回身,放下酒坛微微弯腰,道:“来。”
萧弦动了动手臂,又似顾及什么,愣了起来。他知道那双手,温柔,有力,而且很暖。而他呢,明明想要靠近,脑子里却响起另一个声音告诫他,不可如此。只是回过神来,已先一步攀上了那人的手。
没料到萧弦整个人倾了过来,李淙感觉右臂一沉,赶紧使了些力将人揽进怀中,而后抱至山道,扶他站稳又立刻放开了他,似也在回避着什么,像上一刻还缠着的手,突地紧了紧,终是不舍地放开了。
见李淙默不做声地抱起地上的酒坛继续赶路,萧弦挠挠头,把微微发烫的手掌背到身后。
山路渐深,萧弦爬得有些累了,心里抱怨也不知是什么高人非要住在深山老林里,这么想着,望见前方有间木屋子,藏在满目苍翠之中若隐若现,终于到了。
屋子很普通,看上去甚至有些破旧,一点也不像萧弦所想的那样,前院种菊花后院养仙鹤,一看就是住着隐士高人的样子。
李淙在虚掩的木门前停下步子,对萧弦道:“我先进去说一声,你在外头等一等。”
萧弦点头,便见李淙敲了敲门,里头的人咕哝了一句什么,而后推门而入,又紧紧合上木门。
萧弦在外面等了挺长时间,里头不时传来交谈的声音,伴着有一阵没一阵的敲打声,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萧弦想起李淙对这陈姓老师傅的形容,心里没底,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过了大概半刻左右,李淙推门而出,萧弦一下来了精神,仰起脑袋,两眼直盯着李淙等他吩咐。李淙点点头让他安心,又嘱咐了一句:“陈老的脾气有些古怪,待会儿进去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太奇怪,知道么?”
李淙交代完毕,拍了拍萧弦的肩膀,而后退至一边,把剩下的事都交给萧弦。萧弦讷讷地点了点头,怔愣地望着木门,突然有些怕了。
忽又想起在回春堂养病的那个雨天。拿到两把梳子换来的十文钱的时候,面上虽泫然欲泣,心里却是踌躇满志、势在必得的。那个时候,满心满眼想的,竟都是身边这人。要怎么赚钱,怎么赚大钱,怎么让这人过得更好,不再让他受苦受累……萧弦扪心自问,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这么认真地为另一个人考虑过。可命运偏偏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却抹不掉的玩笑。这人根本不需要自己。他很想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变,但心中所愿,早已不似当初。
所以他有些怕了。
从小到大遇到那么多事情,总让他以为,再坏不过就那样了,不会更糟糕了,今后只会越来越好不是么。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一个人也能坚定地走下去。可到了这儿之后,才让他明白,只有你无法料想,没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
而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这扇全然未知的门背后,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是如他所想的一路顺遂,还是再一次的失望?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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