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山腰的中门,嵩山派的引路弟子却不再上山,而将我带入了一座建在山腰的殿中。我心头浮起一丝讶异,少林寺坐落在山顶,怎地在此地便停留下来了。
跨进大门后,便见到偌大的殿中,只零零散散得坐了十余人。我四下一望,便见此地聚集之辈,无一不是当今武林正道中摆的上门面的一派之首,地位尊崇。而在殿内最上首却摆放了三把并立的太师椅,空了两把,只坐了一个人。他慢慢抬起眼来,与正恰抬头的我视线相对,正是左冷禅。
我心下一突。相识至今,我曾见过左冷禅疯狂的、冷厉的模样,亦见过他剑气冲霄、或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却从来不曾遇见过这么平淡的一眼。他的双目仿佛是一潭黑沉沉的死水,没有了生机,更无丝毫的情感。但便就是这般形同陌路的神色,忽得令我心头发冷。我突然毫无征兆得想起了另一双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的眼睛。
是东方不败那傲慢到冷寂的,如神祗一般俯视天下的眼神。
左冷禅坐在那里没有动,我向他行了礼,目光扫视过空着的位子,便在峨眉的金光上人之旁落了座。众人亦只对我简简单单的见过了礼,便又回到位子上,缄默不语。过了半晌,忽听见左冷禅开口道:“众位来得差不多,至于另几位,怕也不必等候了。”
我微微抬起眼,便见他自位子上站了起来。一头发丝一丝不苟得束于檀木冠中,一身月白长衫,滚边上有着银丝勾勒出的暗纹,说不出的华贵。我眉梢忍不住微微一挑,武林中人历来于俗世背道而驰,讲究出尘淡然,轻视财帛,却罕有人会这般衣着精致讲究,如皇家贵胄的。只是殿中人的注意纷纷被左冷禅说的话吸引了过去,竟没有一个注意到这点反常。
他道:“左某邀请诸位来此,有两件事。一件,已在请帖上说的清楚,便是广邀群豪相聚少林,共同商议如何应对魔教。第二件,诸位也猜得到。按以往之律,锄魔卫道,必要成立武林盟。而更要推举一人,做我武林盟主。”
我心下咯噔一声,登时清楚了他无缘无故邀请了天下群豪的用意。他竟不止满足于我五岳盟主,更想染指武林盟主的大权了。过往每一届武林大会,均数在正道第一大派召开。这几百年间,却都是在莆田少林寺。无怪今日有这么多群豪齐聚少室山中,想来便是为了争一争这武林盟主之位了。
却听见有一人发问道:“左盟主心怀大义,我等自是明白,然则,我正道群豪既都已赴约,却怎地不见少林中人?”我循声望去,便见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好几年未见,他倒依然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但想起上山时候的所见所闻,我心中却亦泛起一般的疑虑,群贤毕至,少林寺却竟不来迎接,反倒是紧闭山门,着实有些古怪反常。
我抬头望了一眼左冷禅旁侧的两把空着的椅子,心下却蓦得一动,隐隐明白了一些。那两把椅子,怕正是留给我正道另两大门派的掌门,武当的冲虚道长,与莆田少林的方证大师的。
只是,他二人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均都无心武林中事。耳闻冲虚道长一心求道,闭门清修以躲避纷争,武当弟子鲜少现身江湖,此番开武林大会,他必是不会露面。但少林的方证大师是我正道第一高手,在这等时刻,却竟也不现身,对这武林大会的无意,却是分明至极。只是,若他二位均数不愿露面,这武林大会办起来,却又未免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纵然有个结果,也难以号令群雄,教人心服口服。
然而,左冷禅素来心计深沉,料想定还存了别的手段尚未使出。
果然左冷禅眉毛微微一扬,道:“此事余观主不必忧心,方证大师自是会来的。诸位且与我一同上山拜见吧。”
听他这般信心十足之言,我环视四周,便见大殿中人面上均微露疑色。但在座的都历经风浪久矣,喜怒并不常形于色,又碍于左冷禅其人,竟无一人当面询问。众人随他起身,走出了大殿,左冷禅对门口立着的嵩山弟子稍稍吩咐了几句,便与我一众掌门缓步上山。
我自少室山的长长阶梯上回头望去,便见夕阳之下,无数黑漆漆的人影在山野之间腾挪走动,竟莫名有几分可怖之感。忽得,在斜斜的落日余晖中,却有些无声的事物星星点点飘落下来,飞快滑落,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些模糊不清,竟是雪花。
天一下子便寒了下来。但武林中人有内力护体,不畏寒冷,谁也没有说话。我等众人走到山顶,便见飞雪飘散中,少林寺的红漆大门反常得紧闭着。左冷禅微微一颔首,一个嵩山派弟子便走上前去,扣响狮首。铜环撞击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四周回荡。
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自里头传来:“阿弥陀佛,左盟主到访,我少林不胜荣幸。然则贫僧不理江湖中事久矣,左盟主还请回吧。”
左冷禅毫无异色,开口道:“方丈大师心向佛道,乃是世外高人,我嵩山派佩服得很。但左某有一问,但不知大师可否释惑。”
他忽得扬声质问道:“大师既一心求佛,不知为何在寺庙中容下魔教贼子,岂不玷污了贵寺的一片净土?”
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少室山自山脚至山腰,正教中人少说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有人想说话的,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雪花落在树叶和丛草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我心下忽得忍不住想:“却不知令狐冲此刻在做些甚么?”
(这一段话部分摘自原著,有删改)
作者有话要说:野心勃勃的左盟主其实是本书第一大悲剧(剧透已死)
有个伏笔,两位师太究竟是谁杀的?
☆、第四十九节
只见飘雪飞絮,朦胧中传来一声长叹。
左冷禅那一席话,尖锐如利刃般,悠悠回荡在山林间,登时令我心下一怵。南少林,北武当,俱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寺千年以来一直是正道武学的圣地,然则依他之言,竟成了藏奸纳垢之地,岂不令人难以置信。
但我脑海中思绪飞速闪过,便又回忆起令狐冲曾偶然提起,黑木崖的刺杀失败后,任我行与向问天被迫离开前,暗中告诉他要去少林寺走一趟。莫非左冷禅指的是他二人?但此等隐秘,除了令狐冲曾在私下里对我提及外,江湖中断无半分传言,他又是怎么会得知一二。
我心下思绪回转翩牒如云,忽然听见“吱呀”一声传来,凝神屏息一望,便见眼前紧闭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了。我心下一紧,少林寺竟果真开了寺门!四下寂寥无声,随着山门大开,视野里便出现了一个身披袈裟,形容瘦削的苍老僧人,正是少林寺的方丈,方证大师。
他立在飞雪中,身形枯瘦如松,白髯过胸,抬手向着这边竖起一掌,众人纷纷躬身低首作揖,均是肃然回礼,无一人敢有半分不敬。再见到这位武林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辈,我心中亦不免生出丝丝的尊敬之意。在我年少时分,方证大师曾做客华山,得我师父隆重相待。二人相谈时,我有幸立在一旁,尽弟子义务持剑。彼时候方证大师已然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而我不过是一介无名的后辈弟子。只是岁月快得很,后来华山剑气之争,五岳剑派内斗,竟是再无缘得见了。
如今再度拜见少林,却不曾料想相逢时候,竟是这般的场面。
我心头泛起一丝怅然。我师父生平所赞誉过的人寥寥可数,但在我面前却从不掩饰对方证大师品德与武功的敬佩。他二人相交甚久,若是我师父在世,当也是这般年纪了。只是上一辈的事情,终究随物毁人消,殆亡而尽,留下的,也只有些一星半点的回忆,与些不成章的传说。
方证大师开口道:“冬夜深寒,众位英豪入寺而叙吧。”左冷禅一人当先,迈步走进了寺门。我微微抬头,下意识与身旁的几人对视了一眼,便亦随之而去。
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少林寺中的石道两旁却处处可见持着灯笼的僧人,几步一人,拄着圆棍立在雪地中,低首默不作声。我一行人经过之时,却无一人稍稍好奇抬首相望。少室山千年来,如今日这般举寺上下严阵以待的,并不常有。而道旁肃立的武僧之多,其神色养气里头可见心性之坚定,均教人心头一凛,不敢放肆。自这短短的百步路里,正道第一大派莆田少林寺的雄厚实力亦可窥见一斑。
一路来到灯火通明的大雄宝殿,便见迎面而来的一座金佛宝相森严,极尽肃穆。佛像背后的殿堂深处,立着八座明王像,面目狰狞,眉目带煞。我环视四周,众人神色俱凝重得紧,连空气里头都仿佛隐隐带上了一丝煞气与紧张。
方证大师转过身来,对我一行人施礼,道:“诸位掌门侠士来访,贫僧本该扫榻恭候。只是左盟主拜见所求之事,却教贫僧为难的很。”我细细打量,便见方证大师面目慈和,隐隐带着一丝悲天悯人,长须上沾染了雪花,肩头凝着雪化开后微深的水渍,一身袈裟布料古旧,与立在他对面的左冷禅相比,竟是朴素得分外鲜明。
他唱了声佛号,继续问道:“但不知左盟主是子何处知晓两位施主的?”
闻言我心下一惊,复又一沉,凝重起来。任我行与向问天果真在少林寺!然而,几年前任我行回黑木崖夺|权失败之后,东方不败虽是放过了他,魔教中因他的身份缘故,却必定是不可能收留他。然则,他二人不随刘正风曲洋那般隐居山野,却为何千里迢迢跑来了少林寺?听方丈对他二人的称呼,当是还不曾削发为僧。他二人既然并非因心灰意冷而要落发出家,却又怎么逗留在了正道的泰山北斗门派中,想到此,我心下不免有些生疑。
而偏偏在这等紧要时候,又好巧不巧恰被左冷禅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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