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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看了看张春,然后说道:“要不都明天再走吧,反正天黑路不好走。”张春苦笑一下,过道里传来安旸的声音,安若对着张春笑嘻嘻地说:“我跟我哥说去!”接着她又顿了顿,压低声音凑近张春问道:“嗯……夏树出什么事了吗?”

张春先是一惊,再微微摇了摇头,说:“没事。”

安若淡然一笑,转身离开,张春关上门却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害怕,他没见过夏树这种状况,甚至夏树不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什么都被恐惧侵蚀殆尽,张春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夏树再也变不回来,他用什么方法自我了断会来得比较轻松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春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连绵不绝,响过一遍又一遍,张春被吵得没法,终于有气无力地捡起来,看也没看就按下通话键,那头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他反应了几秒才听出那是张春晓的声音,忙问道:“春晓,怎么了?”

“我……我哥他,他死了……”张春晓的声音和着哭泣一起传过来。

张春此时终于从浑噩中醒过来,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如置冰窖,张春江昨晚才见过,精神焕发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联想到才过一天就传来死讯。而张春晓的哭声又让张春觉得很难受,那年他母亲去逝的时候,他一直没哭,而哭得最伤心的是张春晓,他问张春晓为什么一直哭,当时张春晓说了一句话他一直记忆犹新,她说‘我连你那份一起哭了’。张春尽量平稳住语气,问道:“怎么……多久的事?”

“今天,我一回家,他就……就……”张春晓话再说不下去,听筒只传来嚎啕的哭声。

“在哪里?”张春急忙回了一句,张春晓只要一哭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二叔那里。”张春晓呜咽着回了一句。

“我等下过去。”说完张春再安慰了张春晓几句便挂了电话,驻立在原地,一边是张春江,一边是夏树他不知该先顾哪边,这种茫然无措让他一时忘记了去思考许多东西。这时门外又传来几声急切的拍门声,就像是扫黄打非一样,张春一下警觉起来,冷冷回了一句:“谁呀?”

“张春,快开门。”

张春一愣,门外那句沉重肃然的话仿佛成了他脑中一记闷响,一时转不过弯,卡在某个关键点,他缓缓移到门边,木然地将门打开。

张春江的目光在张春脸上倏然而过,径直走进房间里,张春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移动,然后猛然回过神来。就在两分钟前他才得到张春江的死讯,而两分钟后张春江就出现在他面前。张春强压住心底的惊恐,试探地轻声叫道:“春江哥,你怎么来了?”

张春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撇过头瞪着张春,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凭着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张春看到张春江的双眼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对着他裂嘴一笑。

张春立即眉毛一拧,随手抓起手边的台灯就朝他砸过去,大声喝道:“靠!你他妈是谁?”

☆、第四十八章丧事

张春警觉地戒备着,目光在张春江和夏树身上不着痕迹的游移,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注意张春江的动向,就像一只精神全副武装的猎犬,张春江那一脸邪气的表情让他毛骨悚然。

“张春,我都知道了。”张春江沉声说道,视线如同利刃割在张春身上,就像是急于撇清与他的关系一般,脸上却又带着三分意义不明的笑。

张春脸上一动,张大了嘴,“啊?知道什么?”张春江莫名其妙的话让他顿时松懈下来,甚至忘了继续思考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张春江。

“张春花已经死了,你不是张春花!”张春江冷冷说道,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是张春花?”张春自言地默念了一遍,大脑又是嗡的一声,顿时冒出许多念头交杂在一起。我不是张春花?对啊,我是张春!我已经死了,八年前就死了?那现在的我是谁?为什么会变成张春……一系列的问题在张春脑中乱窜,猛然一个寒颤,他反应过来,脸色一冷,瞪着张春江说:“是我在问你,你是谁?”

张春江又是一脸邪气的笑容,两步走到张春面前,说道:“我是你春江哥,是不是不记得了?仔细想想,你16岁前的事,还记得多少?除了张尧年告诉你的那些之外你还记得什么?你妈叫什么?你爸又叫什么?你爷爷叫什么?你爸妈为什么离婚的?你爸又是怎么死的?你小学在哪儿上的?除了张春晓之外你还记得其他同学的名字?你小时候在什么地方住过?”

“等等!”张春打断张春江的话,眼睛却盯着旁边躺着的夏树说:“我记得我该记得的。春江哥,你呢?”说着张春脑袋一偏看着张春江接着说:“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

张春江脸色一惊,愣了一瞬,张春已经操起一张符纸摁到了他身上,张春江随即一笑,玩味似的看着张春。张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凝视着张春江的一举一动,从他一进来张春就感觉动一股微弱却又异常阴冷的怨气,但他身上又并不缺少人的气息,张春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不过刚才那张符虽然没起作用至少让张春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前的‘张春江’是人。

“好好想想我的话吧!”张春江趁张春一不留神,一步蹭过去迅速反手押住张春给他脖子上一下。

张春想骂人的话还没骂出来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昨天被敲了一下,今天又被敲了一下,这样下去迟早会变白痴的。等张春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已经被张春江用电线绑住手脚扔在床上,而张春江正准备扛起地上的夏树,张春见了忙骂道:“张春江,你他妈要干嘛,那不是你老子!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张春江丝毫不理会张春的叫骂,夏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张春江扶起他时身体已经能弯曲了。张春喝道:“你想带夏树去哪儿?喂!张春江?你他妈说话啊!”看着张春江扛沙袋一样扛着夏树张春完全慌了阵脚,他不知道夏树的现状怎么样了,但能让人这么直接扛走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回去吧!张家的事已经和你无关了。”张春江到了门口背对着张春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张春独自咬牙切齿,他的四肢在身后被绑在一起,扭了半天毫无松动,此时就像一只蚯蚓一样在床上蹦跶。

翌日,张春被敲门声吵醒,他全身因为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早已麻得没有知觉,只得叫安若去前台拿钥匙来开门。当酒店经理打开门看到张春时先是一阵惊叫,激动得马上要报警,劝说了好半天她才终于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张春所说的朋友开玩笑的理由离开。而张春的四肢终于被解救下来却疼得更加厉害,躺在床上半天动不了,安若丝毫不同情地打趣他说:“你跟夏树开什么玩笑啊?他人呢?”

张春脸色一暗,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安若连忙扶了他一把,张春干笑了两声,说:“安若,张春江出事了,我可能还要耽搁几天,你们先回去吧!”

“什么事?”安若吃惊地盯着张春,好奇地问道。

张春嗯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说,他确实不知道张春江到底怎么了,叹了口气说:“说不清。替我和你哥说一声。”张春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就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安若,想说什么又没开口,最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再见。

张春风风火火赶到张守宁家却空无一人,兜兜转转好几圈才好不容易问到张守宁回张家镇办丧事去了,让他不禁觉得张守宁是故意在瞒他。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往张家镇赶,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回去。这一次张春没有那么赶巧,在车站等了两个小时才上车,等到镇上时天突然阴下来,下起了暴雨,他先慌乱了跑了几步发现已然全身湿透,索性慢下来,不紧不慢地往张家老宅走去,不时抹一把糊住视线的雨水。两旁的街道全都模糊在一片雾气和水气当中,天色暗得如同夜晚,甚至要刻意分辨才能找到方向,除了雨声和雷声张春再听不到其它声音。张春在雨中看起来煞是悠闲地前进,突然一个人影迎面朝他走来,他撑着一把伞,步伐平稳,看起来似乎走得很缓慢,但一眨眼就到了张春面前,在离张春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住。张春终于能看清对方的模样,他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穿着灰黑的清式长衫,在昏暗的天色中那把伞仿佛成了唯一的颜色。他看着张春一动不动,张春不由自主朝他走近几步,最后停在他面前,张春没有忘记这是第四次见到他,看着他的眼眸仿佛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张春,微微皱了下眉头转过身便消失不见,张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把青色的伞确确实实在他手中。接着前方一阵喧闹,模模糊糊出现了许多人影,张春走近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张家老宅的门口,那些人正在拉棚遮雨,张春收起伞几步冲进了大门内,时不时有人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

院子里亮着几盏黄灿灿的灯泡,撑起的棚布遮了半个院子,明明是盛夏却在院子里结起一片雾气。雨棚下零散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处理过的猪肉蔬菜,前前后后的人都在忙碌,向这样的小镇一般邻里之间有什么事都会放下自己的活过来帮忙,但显然这些人里没有认识张春的,以至于他在门口站了许久都没人上来搭话。张春盯着正对面大堂里的棺材,张春晓正在棺材前面埋头烧纸,他正想过去,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花儿?你怎么弄成这样?先换身衣服去,别着凉了。”张守宁一脸凝重地说,张春看着他吱唔两声点了点头,跟着张守宁去了一旁的屋子。

张春换衣服的时候张守宁一直在旁边,等他换好衣服随手递了一条干毛巾过去。张春一愣接过来擦起头发,琢磨心里的疑问要怎么开口,但没等张春发问张守宁先说道:“花儿,你不该来的。”

停住擦头发的动作,张春盯着张守宁看了半晌,说:“二叔,这到底怎么回事?春江哥怎么会突然?”他咬着牙,问不下去。

张守宁却低下头去,深深吸了口气,许久才说道:“我问你,如果这屋里姓张的一定有一个人会死,你愿意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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