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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廊香榭,屋宇层叠,锦绣清丽,江南水景。不愧是皇帝叔叔、皇亲国戚的府邸,让人目不暇接。跟随山羊胡子二管家进了主屋,跪拜了淮王爷、王妃。起身立在一旁,等待发落。“都抬起头来。”王爷威严的声音响起,吓得我打了个冷颤。缓缓抬头,只见一名身着墨蓝锦袍,头箍金簪的俊朗男子坐于厅正中,不怒自威。旁边红木椅上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应是王妃了。王爷慢慢扫视了一圈,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我脸上,只见他一滞,似是不可思议般瞪了一下眼睛,又恢复常态,缓缓开口道:“杨管家,最后边那个白净的孩子是何来历?”山羊胡老头一揖,恭顺的回答道:“回王爷,是杭州慕先生门下的书童,招来做世子的陪读侍从的。”“嗯,你安排吧,完事后通知一声李总管即可,都下去吧!”王爷似是松了口气般,押了一口茶后叫我们下去。

跟随杨管家去了另一处庭院,应是世子的独属院落了。不比主院,比较冷清。我们立在院内草坪上,总共七个人,杨管家给我们安排差事。两个去了厨屋,两个去了杂货屋,一个做了管家帮手,一个做了马车夫跟从,而我因读了些书,去做了世子侍从。世子大我两岁,应该不难伺候,心里琢磨着时被领去了世子书房。“从今以后,你就负责照顾世子的生活琐碎,给他做个书童,忠心办事,不得有误。”杨管家走时叮嘱道。“谢管家教诲,小的谨记在心。”我轻敲房门,里面传来清脆的男声:“进来。”进屋后一看,果然是清雅舒心的屋子,书物满架,熏香缭绕。“拜见世子。”我作了一揖。“你就是我以后的侍从吗,叫什么名字?”“是,小的慕清莲。”“哦,不必拘谨,抬起头来。”我应声抬头,世子面如皓月,黛眉星目,果真漂亮。我愣了几秒,不见他动静,只见他也愣着,盯了我好一会儿。“世子?”我纳闷,他怎么了。“呃,没事了,你先去整理自己的衣物吧,住我旁边那屋即可。”世子回过神来,把我安排走。

我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屋,满心兴奋,这是第一次有了独立的屋子住,铺好床铺后满足的入睡了。一夜好眠,第二日随别的老仆人在厨屋后吃了饭,来到世子书房,世子他们早已用过早饭。世子正在写字,他的先生午后才来教书。我拜见后立在一旁,等待发落。“慕清莲,真是好名字,名如其人。”世子停下手中的笔,抬眼对我说道。“世子过奖,小的不过是一个仆从罢了。”别夸奖,我心虚。“跟我混,别拘谨,别整天小的大人的,最烦这些麻烦礼节了,以后,我唤你清莲,你叫我玉哥如何?”我心下一凛,忙道:“世子不敢!”“哎呀,我叫刘岚玉,妹妹叫刘岚若,我一眼见你便觉投缘,以后做个朋友岂不更好?不过,你们这些下人的等级观念向来根深蒂固,怕是不好改了,以后慢慢来吧···”我不敢再说话,保持沉默。世子又写了会儿字,伸下懒腰道:“清莲,去板巷街给我买些纸墨来,有一家老王开的书店,名唤‘安月屋铺’,这是扬州主要街巷的地图,你看着走走,熟悉一下地方,以后好办事。”“是,小的立马去办!”“哼,又叫自己小的,本性难改···”我逃也似得出去,感觉府外轻松多了,身为奴仆,受不了主人的尊敬。

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安月屋铺,街上热闹非凡,夏日阳光明媚,心情很是舒畅。进了这家规模不小的店铺,唤了几声“王老先生”,无人应答,心下正奇怪。突然一声脆生生的女孩儿声回道:“爹爹不在,要买什么?”只见厅屋帘后走出来一个年纪和我般大小的漂亮女孩,杏目粉唇,娇美可爱。我心一动,脸有些红,顿然有些结巴道:“我···唔,这,这里没人么?”她美目一瞪,怒道:“本姑娘不是人么?”“不,不是那个意思···”该死的,我遇见美女的抵抗力不会这么差吧,怎么连句话都说不清呢。“你来买什么啊?”“我,我买熟宣纸和上等墨。”“行啊,你稍等···”我便站于一旁等待。等啊等,还没出来,怎么这么慢?“喂,你的纸墨!”她拍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心通通的跳,气结道:“男女授受不亲!”“哼!我看你倒是像个女娃,你不觉得我比你都男人么?”她还有理了,叉起双手,一脸不屑。我感到自尊心受屈了,付了钱拔腿就跑。

一路上引来好多人注目,怎么了,我很狼狈吗?于是,我便放慢步子,学那些个公子哥们施施然然的走回去,只见路人都盯着我笑,貌似是嘲笑,弄的我很羞。终于回到王爷府,把纸墨给了世子,便退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咯咯···”突然身后传来世子的大笑,吓得我一个哆嗦,怎么了?他踱过步来,在我背上一扯,念道:“吾乃美娇娘,敬请让路。”念完后便又不顾形象的笑起来。我一把扯过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正是世子所念。我暴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好忍着,告退后直奔安月屋铺。

“那个小妮子,你给爷出来!”我怒喊。只听一声懒洋洋、娇滴滴的“喊什么啊···”传来,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女孩正倚在榻垫靠背上,一手执棋,一手撑腮,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娇媚旖旎。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底气明显不足起来,嗫喏道:“这可是拜你所赐···”说着把纸条扔去。她接过后放在一边,佯装无辜:“这什么啊?哈哈哈,谁这么明见啊?竟然也觉得你是个——美娇娘···哈哈哈···”“做错不认,还嘲笑我,你太过分了!”我气了。“行行行,我错,我错,不就是闹着玩嘛,男子汉小丈夫···有本事你能赢我一盘旗吗?你若赢了,我便认错,你若输了,一笔勾销!”她挑衅我,哼哼,正中下怀,本公子的棋艺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甘愿奉陪!”我拱手便坐。很轻松,最起码我这么觉得,可又觉得不能太欺负一个女孩子,便放慢了攻势,最后迂回而赢。她涨红了脸,嘟着嘴,一脸不信,呵,更可爱了。“我赢了,向我道歉吧···”我轻笑道。“想得美,继续比!”呵,她还挺有志气,不过我却没多少时间。第二局我让着她,黑白棋子慢慢摆了一桌,她的眼睛就像那黑白棋一样分明。“喂,盯了本姑娘那么久,你羞不羞?”“啊,抱歉···我先告辞了···”我又一次落荒而逃。行,我承认,真是败给那个小妮子了。

以后来买东西,偶尔会遇上她,她会与我一起下会儿棋,聊会儿天。得知她名叫“王梳玥”,我们似乎成了好朋友,她是我长这么大的第一个朋友,我亲切的唤她“小梳子”。又是一个明媚午后,我们坐在石桥边看船来船往。“清莲,我们都快十一了吧?快入冬了,可我从没见过雪,你见过吗?”她眨着明亮的眸子注视着我问道。“我们生在南方,哪有什么雪可见。”“长大了,你能陪我去北方看雪吗?”“好···”我几乎是不加犹豫的说了出来,心里立时悸动不安,我不会喜欢上她了吧,不,不会,我一个男子汉总被她欺负,应该是我欺负她还差不多,和她在一起,我会被气死的。“清莲,爹爹总是夸你,说你温润如玉,像个大家公子。”呵,她还夸我来了。“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个大家户里的奴仆罢了。”说完心里一阵酸涩。然后一阵静默,又说了几句后,我告别回府。

回到府里,杨管家突然莫名其妙的来找我,找我干什么?去了□小院,见到他,他的目光里竟流露出猥亵之色,看得我心里一阵厌烦问道:“管家找我何事?”他叹了口气道:“你真想一辈子当个奴仆?”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见我疑惑,不待我回答又道:“慕清莲,十三四岁正是做个小倌的最佳年华,你十一岁若入了楼去,以你的姿色稍加陪练,以后定能大红大紫、锦衣玉食。等你发达了,也别忘了报恩与我···”“杨管家说完了吗?我要服侍世子休息了。”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就走。“哼,不识时务!一辈子就在这里做奴役吧,看你能受多少苦!”“人各有志!”我回吼了一句,远远的跑开。

服侍世子休息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妆台上的那面铜镜,突然心生好奇,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唆使我去做小倌,我从未看过自己的样貌,没有条件,买不起铜镜。便悄悄凑了过去,借着还未灭的烛火,我第一次照了回镜子,彻底呆住。黛眉轻扬,明眸秋水,朱唇皓齿,面如白玉。呆了一会儿后,愤愤然的唾弃一口——“呸,祸水!”“哪有自己唾弃自己的啊?”我一惊,世子怎么又起来了?“世子,小的···”“清莲,以后私底下唤我玉哥吧,我想把你当成朋友,而不是奴仆。”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诚恳之色,我狠狠地被感动了一把。鼓足勇气,唤了他一声:“玉,玉哥···”“呵呵呵,清莲果真伶俐,夜深清寒,快去休息吧!”“是,清莲告退。”我回到自己屋中,久久不能平静,嘲笑自己怎么像个女人那般容易被感动呢,应该是一直以来的缺乏温暖吧。

☆、初遇子风

还有近月即是除夕,世子要陪同王爷去京城拜见省亲,只有数名老仆从跟随,我在府里做的事便少了许多。扬州的冬季比杭州冷了许多,而我的衣服却带的不多,此时,我明白了为什么许多动物喜欢冬眠,原来是天寒使人懒啊。我本以为自己可以舒舒服服、轻轻松松的过个冬,可惜我错了,太乐观了,日子一长,竟然把得罪过杨管家这回事忘了。是他不停的给我安排别人的事做,才使我想起来那档子事,哼,小人记仇的记性很令慕某佩服!可是,不管他让我寒风里刷马桶也好,劈柴烧火也好,还是拖运马粮,我都不多置一言,憋着口气和他杠着来,他让我服软,我偏偏把活儿做好,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孰不能再忍的叫我去训话,他斜眼睥睨了我半天,终于傲慢的道:“臭小子,很有耐力嘛···”“管家过奖了。”我冷眼不去看他,看一眼便恶心。“哼,当初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知道苦楚了吧?”我倔强的不答。他终于按捺不住脾气,朝我暴吼了一句:“滚,滚远边儿去,去装他妈的清高去吧!我看你这倔奴才的命,离不了得趟那趟浑水···”我捂着耳朵跑开了,这似乎是一句谶语,把我吓哭了。

我抹着泪抽抽搭搭后又回到井边,旁边摆了几盆脏衣物,摆明了要我洗的,行,爷认命,洗就洗。冰冷刺骨的脏水冻裂了我的手,我顾不得疼痛只管快速的洗。突然好怀念世子,他要是罩着我,我应该不会平白受这么些罪了吧?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传来,我停了手中的活儿,抬眼看去。啊,竟然是王妃!“小的拜见王妃。”我匆忙下跪。“起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安排你干这么重的活?”王妃关切的问,盈盈凤目中流露出同情之色。“回王妃,别的伙计都有活做,我闲来无事便主动要洗的。”我小心翼翼的回答。“你不用洗了,翠儿叫徐妈去洗。你的手···”她突然抓过我的手来看,我一个激灵,胆怯的展开手。她的手指温暖柔嫩,摸在我手上感到很舒服,或许,她会感到不舒服吧。果真,她蹙了一下眉,温言道:“脸和手竟然都冻成了这样,翠儿把我的雪肤膏给他。”“是。”一个侍女便拿来了一个红盒子给了我。我不敢不要,连连谢恩。抹了几天,果真是好东西,冻疮差不多退了去。看着这个红盒子,心里一阵阵的暖流涌过,我从没感受过母爱,王妃竟给了我一种母亲般的关怀,我很感激她。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转眼间除夕已过,我没感受到多大年味,因为我没有亲人。只是当天去找了次小梳子,和她看了会儿舞狮子,逛了逛街,吃了些小吃。梳玥说,这个年她过的很开心,她开心,我也感到开心。接来几天全府上下都忙活着迎接王爷世子归来,不亦乐乎。

“清莲,我回来了!”世子高兴的推门而入。我正在给他擦书桌,笑道:“恭迎世子回家!”“嘿嘿,说话还是那么文绉绉的。”世子抱怨一句,转而又道:“父王在京城收了一个会武功的小子,正好我没有侍卫,就配给我做私人侍卫了,呵呵,又多了一个玩的朋友!”我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世子缺少童年吧,他的仆从都成玩伴了。“清莲,我妹妹回来了,她前不久住在京城姑姑家。京都繁华,扬州不比京都。看来那个小妮子又要耍一阵子脾气了···”“哥——”一声翠滴滴的小女孩儿声传入耳中。我一看,是个明媚如珠玉的女孩儿,大概比我小两三岁,赶紧施礼道:“小的恭迎郡主。”她忙看向我,两颗黑葡萄般的眸子忽然焕发出光彩,乐颠颠的道:“哇,哥,你的仆从好漂亮!比大哥哥都漂亮。”“岚若,少说话!”世子把小郡主扯一边儿去,领着我去见那个侍卫。

“一见钟情”这个词或许应该仅用于男女之间吧,可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一看到那个如星辰般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持剑少年时会心动?我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杜绝胡思乱想,少年英俊耀眼关我何事?他身着米色布衣,年纪和世子般大小,后背着一把鎏金寒剑,剑眉星目,面容清华,薄唇微翘,似笑非笑。他好像是在看我,那表情好像是在嘲笑我···什么?!他嘲笑我!我才反应过来,闷闷不乐道:“小弟慕清莲,不知兄台贵姓?”他嘴一撇,转一边儿去,和世子说话,竟然对我视之不见!“呵呵,清莲,他叫韩子风,以后就是咱们的弟兄了,好好相处。”世子解围,我得谢谢他了。“嗯···”从鼻子里闷哼一声,转身告退。不就是会些武功嘛,有什么了不起,第一印象大打折扣。

暮色降临,天气转寒。我给世子铺好被褥,丫鬟服侍他宽衣解带后,我便要回自己屋去。咦,世子卧房门旁好像有一个人,走近一看,竟是那个臭小子。天黑了不睡觉,杵这里干什么?便多管闲事的随口一问:“喂,姓韩的,不去睡觉,不怕冻死啊?”没反应,头依然微微低着,没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心下诧异,刚要再问。他突然开口了,冷冷的答道:“干你何事?”“切···”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扭头便走。回到屋里,懒懒的趴在床铺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竟然莫名的浮现出他的眼睛,冷冷的目光亦如他冷冷的声音,这小子也和我一样缺乏母爱吗?年纪轻轻怎么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屋外寒风料峭,真不知他还要在屋外守多少个时辰,有些可怜他,怕他受寒,便抱起一床棉被,往他那儿走去。果真,还是如雕塑般杵在那儿。“喂,给你被子,风寒的滋味可不好受,得了没人给你花钱治。”眼见他的身躯颤了颤,嘿嘿,冷了么?乖乖来拿被子,别辜负我一片好心。“你见过哪个侍卫守夜盖着被子守?弄的跟娘们似得,羞也不羞?!”他倒教训起我来了,嗯,我忍了,这是第二次有人说我娘们了,第一次是个小美女,尚且不去计较,可是,你···你会武功,还是也不去计较好了。所以,便又一次灰头土脸的回了屋里。上床,睡觉,妈的,冻死你!顶多再守一两个时辰,他就回去睡了吧,竟然还为他着想了会儿,便找周公下棋去了。

此后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日子,彼此间也渐渐熟悉起来,只是心里还是有些疏离。今日天气转暖,春风习习,世子突然玩性大发,要领着我们去春游。嗯,是的,是他领着我们,而不是我们陪侍着他,突然心里有阵暖风拂过似的,分外舒服,世子对我们亲切如兄弟,毫无主人仆从之分,这令我十分感动。我便忠心耿耿的给他收拾物什,坐了马车,一起奔向郊外。到了郊外,放眼望去,真是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好一派春光美景。下了车,深呼吸原野的清风,顿觉五脏六腑无不通畅,再胸无大志的人应了此情此景也会豪情万丈起来。茫茫原野,青青葱葱,碧水蓝天,鸟雀北飞。我很兴奋,很豪迈,很想此后能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或许是我的高涨情绪感染了韩子风,他那千年冰霜脸竟也明媚起来,露出个如阳光般和煦的微笑来。奇迹,那小子竟然笑了!看着我们的心情都不错,世子便提议在河边青草坡上野餐,我立马麻利的拿来毡布铺好,安置好棉垫,把点心酒壶酒杯收拾妥当后,请他们落座。“清莲,我们今日不妨谈一下人生大志如何?”世子微笑的问道。“好啊,世子先说。”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恭敬的请世子先讲。“清莲先讲。”世子还较起劲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瞥了一眼子风又道,“我要祈天风尘万里行,豪情壮志心满承。若有机会我定要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大展鸿鹄之志!”静默,还是静默···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的太好把他们惊住了?便看向他们两个,两个仅大我两岁的少年竟然都面露戚然之色,世子眉头微皱似是在想什么忧心的事情,子风又恢复了一脸漠然,看不出表情。顿时心里涌起一阵委屈之感,是瞧不起我奴仆出身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么?哀叹,还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就在我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悲惨现状哭了时,世子终于活过来了,他轻笑道:“清莲的志向令玉哥佩服,玉哥祝你美梦成真!”说罢敬过一杯酒来,我急忙感激的喝了一杯。辣,呛,苦,第一次喝酒还真受不了,怕失脸面,硬着头皮干了一杯。“子风有何志向?”世子转而问子风。子风还真够沉稳的,只回了一句:“过一天算一天,别的没想。”我顿觉他很无聊,转而问世子:“玉哥的志向是什么?”世子沉思片刻,给了我一个很美的答案:“寄情山水,不问世事。”呃,的确很美,也够消极,还是我正常。

玩兴过后,傍晚时分,加上车夫一行四人,去了繁华的朱雀街上一家有名的酒楼,名唤“摘星楼”。人流熙熙攘攘,食客络绎不绝。在酒楼寻了间雅间,便舒舒服服的落座了。世子选了几样菜后,便喝茶等待。左等右等却不见菜来,什么效率,这么慢?我等不及便出雅间问小二。小二支支吾吾立在门旁,却不敢走下楼去。“楼下怎么了?你不下去催菜,立在这儿做什么?”我有些不高兴的问道。“嘘,这位小公子,说话小点声,别弄出人命来!楼下来了一帮戴着斗笠面纱的人,正在寻人呢。你赶紧进去,别被发现了!”小二战战兢兢的说。“寻什么人?”我好奇道。“少管闲事吧,快进去!”小儿急了,声音有些大。“楼上还有人,什么人?!”楼下的人听到了,有人高喝道。“快上去查!”“是!”呼啦啦一帮人涌了上来。我吓得赶紧躲进了屋。“怎么了?”世子问。“楼下···”我还没回完,就被一人提了起来。“不是。”那人说道。“不过,他长得像那个人,意外之财,不抓白不抓!”一人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去干正事吧!”说完把我丢开。“不行!这小子我要带走,定有用处。”那人还在执着。我趁机窜回世子身边,问:“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世子说完便打开了轩窗,又道,“子风你带清莲先走,胡叔,你跳窗走,我善后!”“不行!”子风和车夫同时抗议。“玉哥,他们必须保护你,我自己走!”说完咬咬牙便要跳下窗去。“回来,你不会武功···”不等世子说完我先滚了下去,说是滚了下去,因为二楼窗下是个斜坡雨檐,缓冲了我的跳楼速度,要不然不死也残废。“啪嗒”一声我堕在了地面上。浑身裂了般疼痛,不能动弹。不出一会,只见二楼窗户内飘飘然跃出三个人影,一老二少,靠,车夫武功也不低啊!“胡叔快抱着清莲上车,咱们赶紧走!”世子说完,我们便立马上了车,逃也似的跑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过,幸好没人追来。

回到府里,世子找来大夫给我疗伤,左臂骨折,疼痛难忍。我憋着泪,坚决不哭,不会武功,拖人后腿就够丢人的了,坚决不能再哭,否则颜面何存!“清莲,你痛就哭出来吧。你还小,怎么能硬撑?”世子坐我床边,关切的问道。“男儿···有泪···不,不轻弹···咝咝”我哆哆嗦嗦的答道。“哼,倒也有些骨气,貌柔心壮,还算男人。”韩子风这么句不冷不热的风凉话不小的打击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去,背对着他们,突然心里莫名的难受,竟然酸酸的感慨起自己的身世来,一伤怀不要紧,眼泪便攒足了般扑簌而落,好像上一次哭是在慕先生怀里···爹爹,又想起了爹爹,便哭得更厉害了,止不住的抽噎打颤。“清莲,你怎么哭了?”世子大惊,急忙拿手巾给我拭泪。韩子风貌似是良心发现,竟然走近来安慰我:“我,我不说你了,你别哭了。”“嗯,没,没事,你们都,都走吧···”我“送”走了他们,盯着窗外的月亮,夜凉如水,月下霜华,很美,很凄凉···

☆、了然心迹,夜谈往事

第二日拖着浑身酸痛的身躯起床后,竟然有个丫鬟前来服侍我,丫鬟温顺的说是世子让她来服侍我的,我受伤穿衣不便。我一阵愧疚难堪,哪有仆人还要别人来服侍的,心里虽过意不去,但口头上还是念着“多谢多谢”,有人服侍就是舒服啊,我从小到大一直过着苦日子,难得受伤才能承世子之恩享受一番别人的服侍,这个丫鬟也真善良,服侍我这个下人,竟也一丝不苟,丝毫看不出轻蔑之态。

去了世子书房,世子正在整理书籍,见我来便说:“莲弟快去休养,这里不用你劳作。”我赶紧行礼道:“世子的照顾,清莲感恩不忘!”“快坐下,清莲,你真想考取功名吗?”心里一阵激灵,难得世子竟然还记得,就回心里话吧:“世子,士不可以不弘毅,我虽不是士,但尚且读过书的男儿都不免有雄心壮志,我不稀罕什么功名利禄,只想入世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也不枉来世间走一回。”世子听闻后轻叹了一口气道:“都说乱世出豪杰,可是,清莲,你心地太善良单纯,难免会遭人算计,你涉世未深,这个世事的黑暗你还不懂啊···”我听后,心里一阵黯然,虽有些受挫,但我还是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雄心抱负的。“清莲,我要去赵将军营地里去,父王要我历练一下骑练射技、行军布阵,你在王府好生休息,我已嘱咐过杨管家,多多关照你,过些时日便回,切勿乱走。”“世子放心,清莲谨记在心。”我心里一阵哀叹,杨管家不是关照我,是折磨我啊,你一走,还不知道又要有什么罪来受了。心下一硬,受罪就受罪吧,受着受着就习惯了···

果不其然,世子走后没几天,杨管家就以我养伤几天白吃闲饭为名,让我补上几天来落下的活。我没有反抗,心知抗议无效,倒不如省些气力干活。这天烈日炎炎,我正在半死不活的劈柴,旧伤尚未痊愈,便只能用单手抡斧,将木块安置好,拼尽全力“咔嚓”劈上,斧子卡在木块里,又提起来再砍。没等再次落下斧子,感觉有只手攥住了我抡斧的胳臂,我一惊抬头一看,竟然是韩子风,怪了,那小子不是跟随世子去了训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嘿嘿一笑问道:“怎么,子风哥惹了什么祸被赶回来了?”他冷冷的瞪了我一眼,一把抢过斧子扔掉,没好气的问:“你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吗?”“都是仆人应该做的事,死不了···”我半答不理的回道。韩子风又道:“世子可从未把你当作仆人。”心里一震,疑惑道:“嗷,难道他真把我当弟弟了?”“你个白痴”韩子风不屑道:“世子刚刚得知杨管家待你不好,怕你遭罪,便叫我来带你去军营。”“什么?去,去军营?”我大喜。“废话少说,走还是不走?”韩子风有些不耐烦了。“我去,我去,稍等一下,我收拾些行李。”我立马跑回房间,秋风扫落叶般收拾妥当后,便奔出大门,子风正倚在马边等我。“那个,我,我不会骑马···”暗地里又自己鄙视了自己一下,身单力薄,不懂武功,连马都不会骑,怪不得小梳子笑话我“娘们”,我还真不男人。“没事,我带你。”子风说完便把我抱上马去,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扬尘而奔。我死死的抓紧马缰,紧靠在子风怀里,不敢睁眼,只感到风拂过面颊呼啸而过,扬起我的头发,忽然油生而出一种十分潇洒的感觉,虽然我是被人带着骑的马。“喂,慕清莲,把你的头发收敛收敛,挡着我的眼睛了。”韩子风这么句煞风景的话打断了我想象的翅膀。“嗯···那个,子风哥,你想当大将军吗?”我赶紧岔开话题,把头压低些,不敢撒手弄头发。他或许看出了我的胆小,哑然一笑道:“去了那里,我教你骑马。”“谢了,子风哥。”我安然道。

去了军营,我好奇的左顾右看,军士们训练的喝喊声不绝于耳。我跟随子风去了世子落住的木楼内,世子正在注视着桌上的地图思索着什么。听到我们的声音,惊喜的抬头走来,按着我的肩膀道:“莲弟伤可好些了,杨老头可真欺负你了?”我赶紧安慰世子:“没,没有,府里的活多些,我不想闲着。”我可不敢得罪杨管家,其实也是我有些懦弱。世子微微一笑,不予多说,叫了韩子风一起坐在桌边榻上,指着地图道:“北魏屡屡进犯,与我朝僵持不下,质子失踪,更是惹得拓拔弘怒火冲天,朝内又有不少趁人之危者,朝廷局势动荡,可皇帝又是个年轻无能之辈,又宠信于骄奢淫逸的山阴公主,不问政事,觊觎者狼子野心,目前真是内忧外患啊!”“要说办法,不是没有。”“子风请讲。”“请世子出面说服王爷,与韩丞相合作!”“啊,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吗?”“只有这条路最通。”“嗯,我再考虑考虑吧,你领清莲去客房,好生休息,我这里不便打扰。”“是。”也不知他们在讨论的什么,听的我一头雾水,不等我问就被子风领走了。

一连几日都过得充实自在,我服侍世子生活起居,世子忙时我便闲着,闲来无事时子风便会叫我去跟他学骑马。世子夸我天资聪颖,学的又快又好,不几日我便会骑的很顺了。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和子风在山野上练骑马,山花烂漫,杨絮纷飞,令人神清气爽。“清莲,在河边休息下吧——”子风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骑术大长,已把他远远的甩在身后。听闻子风呼喊,我即刻拉紧马缰,跃下马来,踱至河边,坐在草地上,等待子风赶来。子风不多会儿便坐在了我旁边,轻扬嘴角道:“教会了徒弟,便忘了师父了,骑的这么嚣张,就不怕摔下来?”我微笑道:“奔驰在原野上让我有种飞翔的感觉。”子风听闻沉默了一会儿,又望着蓝天道:“若是有人剪了你的翅膀呢?”“宁死不屈。”“清莲···”“嗯?”“没什么。”“喔。”又是彼此静默。为了避免尴尬,我又提议道:“子风,今日世子晚上有事不归,咱们再逛逛后一起来这儿看星星吧?”“看星星?”“呃,还没见过原野的夜空是什么样子?”“哼,女儿娇态!”“不准再拿我和女人比!看星星就女人了吗?我哪点儿女人了?我···”一只冰凉凉的手指忽然按住了我的嘴唇,感到手指轻颤了一下,子风轻笑道:“你这点就像个女人。”说完立马拿开了手指。我不服道:“哪点?”“唠叨。”子风丢下两个字便起身拍拍衣服上马而走,我无奈便也跟着他回去了。

入夜,难得子风如约来到山坡,郊外夜色撩人,正是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我们还是如白天一样坐在岸边草地上,瞭望着满天星斗,享受着如水清风,心绪飘飘然,十分惬意。“子风,你什么来历?”我打开话题道。“孤儿。”“能不能详细点?我也是个孤儿,但这不是来历。”“你不是来看星星的吗,说这些做什么?”“子风,你根本不拿我做兄弟,是不是?”我有些难过,相处了这么些天,他竟然还是和我这么疏离。“不是的,我来历有些···”“没关系,跟我说,我保密!”“呃,我从小在碧云山五庄观里长大,有位高深道人教习我武功,后来随师兄出山办事,路遇歹人,师兄护我逃脱,自己遇难。我逃到保福寺,天寒地冻,饥饿难耐,便偷了些贡品,被人抓住,幸遇王爷相救,将我带回。”难得子风这么耐心叙述,这是我听他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了。有些激动,有些高兴,便道:“谢了,你能给我面子,说了这么多。”又有些疑惑便问:“你怎么不问我身世呢?”子风冷哼道:“哼,往之不谏,来者可追。过去的事情,提它又如何?”心下有些失落,我便不再多说。又吹了会儿河边风,便打道回府了。过几日,世子训完,便回去了吧,我突然想回城里去了,这里无聊枯燥,新鲜劲儿早玩没了,有些想小梳子了,多日不见,也不知她过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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