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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红色的宫殿重重叠叠伫立于广阔的大理石广场后,汉白玉雕栏围绕着层层石阶,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不管是谁,在走向这座气势恢宏的庞大建筑群时,会愈发感觉自身的渺小。而它们对于我来说,却有种莫名的亲切熟悉,看到它们一下子触动了我被埋于岁月洪流深处的记忆,这里就是我原本的家,仿若失根的兰草找到了泥土般,有些感慨激动。可现今,却已是物是人非,不再是我的家了。怀着莫名的心愫,我有些忐忑的一步步迈向石阶,向广场上走去。已有许多文武百官在各自的方位上列好,都身着朝服、一派肃穆,我也穿了一身黑色朝服,由礼官领入方位。新皇已经在天台山敬陵举行过封禅祭天仪式,我们在此恭迎新皇回宫颁布诏书,传国玉玺。宫廷乐师们列队奏乐,新皇由内侍扶持一步步迈向广场,我们都应声而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爱卿平身——”新皇声音浑厚洪亮,我们应声而起,低头垂目。然后跟在新皇身后,一步步走入金銮殿。

大殿内,整洁宽阔,正中是一方高起的朱红平台,镶金雕栏围着红毯台阶,平台上即是那人人垂涎的金銮宝座。殿内两侧矗立着六根蟠龙金柱,炫丽多姿。文武百官依次列站,我站于最前方的皇亲国戚之列,而跟我遥遥相望的对面竟是世子,或许,我应该叫他堂兄,现下,他倒成了太子了。我知道,从一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我,我不看他,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层冰霜,是他帮着他父皇杀了我哥哥的!“封祀岱岳,谢成于天。天命攸归,以定国基···”诏书开颁了,礼数依次进行。又一轮跪拜后,新皇坐定,开始封王拜将,大赦天下了。“宋明帝之子刘岚玉,封为东宫太子,立为储君···”“孝武帝之子刘子湘,封为湘江王,世袭勋爵···”我感觉到人群有些骚动,其实,这座金銮殿里,还有不少老熟人呢!赵将军、叶大人、李尚书···呵呵,好多是我以前伺候过的贵客呢!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我的鄙夷和不屑,他们内心里甚至还会有些骄傲吧?能睡过当朝的王爷,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此刻的我真想把自己变成空气消失,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檀行涣之子檀道凌,封为镇北将军,官勋三级···”心里咯噔一下,子风被封为了镇北将军,这是韩丞相与淮阳王合作的要求,但子风要去北防前沿,而我要去南方湘江啊···荆州与湘州相隔何止万里之遥,心里一团乱麻。“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急忙收回了思绪,随着跪拜。典礼结束,我们依次退出大殿。

失神的走在广场上,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我急忙要道歉,一看竟然是叶大人他们,我赶紧拍了拍袖子走人,可袖子却被他一把揪住了,我转身对他怒目而视,旁人都嬉笑着看好戏的样子。叶大人嬉笑道:“我的小美人儿,你若是去了湘州,让我们再去哪里找你温存的···”我狠狠一把扯过袖子,不发一言,转身离去,背后传来他们洋洋自得的笑声。心里郁积的悲愤让我气血喷张,感觉快要呕出血来。不料,又有一人挡在了我前面,我低头吼道:“让开!”“五弟···”我闻声惊讶的抬头,竟是太子——刘岚玉,我急忙拜道:“微臣恭迎太子殿下!”他伸手把我的头抬了起来,目光沉痛的看着我,似是压抑着巨大的痛苦般,看的我心软了,往事一幕幕浮现,世子对我不更是一个好哥哥吗?我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失声哭道:“哥···呜呜呜···”玉哥亦是将我紧紧抱住,轻轻抚着我的头,哽咽道:“弟弟,害你···受苦了···”仿佛找到了支柱般,所有压抑的难受悲愤痛苦屈辱,一瞬间倾泻出来,泪止不住的扑簌而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最近干嘛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呢,但是,流过泪后,竟然会感觉舒服了些。我把玉哥的襟口都给哭湿了,眼泪鼻涕全给他抹在了崭新的朝服上,心下有些内疚,便松开了他。他抬起袖子给我擦脸,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哭出来就感觉好多了,哥,你别担心。”玉哥也笑了,笑容里更多的是酸涩,他给我整了整衣襟,嘱咐道:“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还有大典晚宴,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我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想,我也不是孤苦伶仃,我还有这个在乎我的堂兄。

在朝礼殿举行的盛大宴会,殿中歌舞升平,席上琳琅满目。我只是埋着头,一颗一颗的剥着葡萄,塞进嘴里,食之无味,什么也没看进去,什么也没听进去,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这些天的跌宕起伏都不过是一场梦。有人给我敬酒,是玉哥,我接过去二话不说就一饮而尽。他搂着我的肩膀,感慨万千:“真没想到,我竟然和自己的堂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呵呵,五弟,你以后可必须得叫我哥哥了!纠结了这么多,我当初···竟然,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这,这就是命运开的玩笑吗?”我只是默默的喝酒,喉咙里堵着棉花般,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玉哥边自顾自的喝酒边问我:“刘楚玉,没对你···你们,没什么吧?”我拍了拍玉哥的肩膀笑道:“放心,要真的有什么,我也没脸活着了···”他苦笑道:“听说,当她得知你是她亲弟弟时,她疯了般把自己的头发揪下一大把呢,那个贱人,死有余辜。”我哀叹道:“我已经原谅她了,人死前的歉意是不会有假的。”玉哥搂着我,不住的颤抖,他在伤心什么,是彼此相拥,却不能相爱吗?宴会散去,我晕晕乎乎的由子风扶着,一起回了相府。回到自己的住房,打开衣橱,想找件棉布单衫,换下这身冗杂的朝服。翻着衣服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锦丝包裹,我拿到床上,颤抖着手解开,竟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袍,包裹中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字迹娟秀清丽:“湘儿,这是娘给你做的最后一件衣裳了,原谅娘。娘只想为儿子做些事情,补偿这么多年来受的罪。莫要恨娘,娘亦是逼不得已。娘只希望我的湘儿能活得好好的,只要湘儿过的幸福,娘就能瞑目了。娘累了,娘去找你父皇了,后宫妃嫔那么多,可真心关爱你父皇的也就只有娘了。她们都为了权势而勾心斗角,而作为母亲,要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首先要变得强大,可惜,娘变得再厉害,也没能让自己的孩子少受苦,娘没脸面对你。娘只有这样做,才觉得死的安心。原谅我,好孩子。”我抖着手,泪浸湿了纸条,我一把将衣袍紧紧抱进怀中,缩在床里,暗夜渐渐将我吞噬,莫大的孤独如影随形。娘的发香似乎还飘在鼻子边,娘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娘往我额头上戳的手指头印子感觉还没褪去,娘搂着我给我哼的童谣还回旋在耳畔···“娘,你丢下我,让我怎么幸福···”我哽咽着,头痛眼胀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天一亮,就换上了一身素棉孝服,头上系着白布条,乘马车去了皇宫。我随人去了坤德殿,娘和皇太后都安放在这里。我抑制住内心翻滚的巨痛,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过去,娘躺在豪华的檀木棺材里,神态安然,似乎是睡着了般。而她身着的衣服,竟然是···是我给她买的那身绛紫衣裙。娘,你不是说,等湘儿生日时,才穿给湘儿看吗?怎么会成了寿衣了呢?棺木被缓缓盖上,被人抬走,我被人领进了送葬的队伍里,跟在棺木后边。哀乐奏起,纸钱飘飞,一路出宫,走向皇陵。天色暗沉,寒风凛冽。大道上侍卫把守,两列围满了观丧的百姓,我垂着眼睑,木然的随着往前走,身后的哭丧声不绝于耳。百姓的议论声飘忽进入耳中“快看——!是失踪多年的五皇子!”“哇——!果真是风华绝代!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皇子···”“他,他不是那位名震京师的墨月公子吗?怎么会···”“唉,真是个悲情王爷···”“他,他怎么不哭?他跟他母妃的关系不好吗?”“这你就不懂了,人到最痛处,是流不出泪来的···”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就是大道尽头,送丧队伍停行。棺木被抬到了大马车里,由殡仪队伍送入皇陵入葬。我大哥昨日就已被葬在皇陵,路途遥远,我们无法跟去。我们都跪于大道口,等殡仪队伍远去,众人便依次起身。我只是跪在地上,两手撑地,深埋着头,浑身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空,心已经绞成了一团,绞痛不已,头也如充血般胀痛,母亲,那个梦还真准,您果真变成了仙女飞走了···“殿下,殿下,请节哀···”“王爷,请起身吧···”有人唤我,还有侍卫扶我,我便站起身来,刚一站起,就两眼昏黑了过去···

“太子殿下,王爷是伤心过度,心力交瘁造成的供血不足,微臣这就去配药,太子殿下莫要担心。”“嗯,有劳冯太医了···”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有些微汗。我用力睁开眼睛,眼睛酸胀的厉害,模模糊糊看到了玉哥,却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弯了弯嘴角,估计这应该就是笑吧?“五弟,你怎么晕过去了?你可叫我有多担心!”玉哥的声音在发抖,他怎么比我还担心我自己?我安慰道:“可能我这个素食动物营养不良了吧。”他使劲攥了我手一下,怒道:“还跟我开玩笑!这几日,你就住在东宫,好好养养身体,我怎么感觉我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呢!”我笑道:“那我是那个‘太监’,那个‘皇上’,我可承受不起。”玉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言语,起身离去。

最近,西边边防告急,吐谷浑与我国开战,正是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吐谷浑公主还被关押在皇宫天牢里,吐谷浑国王忌惮于此,便于一周后签署停战协约,并向新皇进贡大量金银财宝作为赔战金,以此换回公主。我正好还在宫中住着,便想去探望一下这位阔别已久的公主。得到太子准可,我随人进入天牢中。昏黄的火光照亮了狱室,我走到了最里边一个牢门前,狱卒打开牢门,里面有一个身着白色囚衣烤着脚链手链的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是那吐谷浑公主。她听到有人来,便惶恐的抬起头来。“好久不见,公主殿下。”我笑着打招呼。她一见是我,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本公主的眼光还真是好呢!当初,我看上的人竟然是个王爷!”我坐到了蒲草上,想跟她聊聊天,她一见我坐了下来,便惊讶道:“王爷,你,你不嫌脏吗?”我笑道:“公主都不嫌,我怎么好意思嫌呢?”她闻声自嘲的笑道:“呵呵,也就你还把我当个公主,谢谢你了···”我纠正道:“错,还有你父王。”她闻声浑身一震,盯着我,颤声道:“我,我父王怎么样了?”我回道:“国王签署了停战纳贡协约,为的就是一周后将你换回。”她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我宁愿死!也不能让我国蒙受耻辱!这样让我回去,叫我如何面对我的国家子民,如何对得起父王?”我微微一笑道:“公主,你怎么没想想,你父王为何会签署协约呢?因为,在他眼中,子女的安危比战利品更加重要!国王最想要的恐怕是亲人团聚,而不是班师回朝罢···”她闻后,缄口无言,竟然默默的抹起泪来,半晌,她才转头幽幽的看向我笑道:“王爷,你是个好人。”我苦笑道:“呵呵···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她“扑哧”一笑道:“王爷,你还是个有趣的人。”我撇撇嘴道:“我的确是个有趣的人,连老天爷也这么觉得。所以,经常跟我开玩笑。”她闻后深深叹气道:“命运的玩笑吗···呵呵呵···”一时间相顾无言。不久,我便又回去了丞相府,一周后子风要去护送公主回国。而我,只能窝在府里等他了。

☆、晋安叛乱,兄弟之灾

今日上朝,皇上脸色阴沉,心情似乎是极其不大好啊。皇上心情好就怪了,最近得知:新皇登基不久,我三哥晋安王刘子勋在江州长史邓皖的拥护下起兵造反,并得到了四哥寻阳王刘子芳的响应。使得皇上龙颜大怒,朝臣上下人心惶惶。呵呵,我的哥哥们似乎是对这个叔叔不太臣服啊!“赵将军,江州叛乱,你去平定,朕给你三万大军,限你三周之内将刘子勋的人头给朕提来!”“臣遵旨。”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狠!连个全尸都不留吗?各方大臣又议论纷纷起来,有人竟然还提议让我去说服刘子勋认罪自降,我又不是烛之武,还没那个三寸不烂之舌的本领。“湘江王,你和赵将军同去江州督战罢。毕竟,那可是你亲三哥叛乱啊——!湘江王,你意下如何?”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思考的余地,便急忙应声道:“臣领旨谢恩!”又商讨了会儿,便下朝了。出了皇宫,我刚要上马车,就被人喊住了:“湘江王——!请慢···”我停住转身一看,是赵将军。我疑惑道:“将军何事?”他左顾右看了一会儿,便凑近了悄声说道:“王爷,你···你若是还能与我保持以前的关系,你,你支持谁,我都听你调遣。”我心里的火一下子便窜了上来,低声怒道:“赵士城!你还当我是你的玩物吗?!你当领兵作战是儿戏吗?!你想拿着万千兵士的性命来开玩笑吗!你太糊涂了!”说完,便不管他的反应拂袖离去。

回到府里,心情实在是郁闷的很,走到水池边,刚想抓一把石头打水漂,又一想,算了,还是回屋休息吧,打水漂,真幼稚!我正坐于厅屋喝茶,丞相忽然来找我,他左右看看后,便附在我耳边悄悄说道:“王爷,有客人在仙人居期望能与王爷相会。”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客人?”丞相神秘的说道:“王爷去了就知道了。”我便怀着好奇的心情去了仙人居。那是一座幽静雅致的酒馆,客人不是很多,我下车后,随着店门的仆从上了楼,拐进了一个比较隐秘的走廊,到了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前,仆从走后,我轻轻敲了一下门,门便被打开了。开门者是一个面容清俊、一身灰衣的男子,竟与大哥有些相像!但他的眼睛里少了大哥那分澄澈,多了一丝狡诈阴沉。他见了我,亦是呆愣了半晌,才犹疑的问道:“你可是湘江王刘子湘?”我点头道:“在下正是刘子湘。”他急忙把我让进屋内,又探出头去巡视了一下,才回身将门紧紧关好。屋内竟然还有一人,那人与他年纪相仿,长相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比开门者多了一丝阳刚之气。他见我表情与开门者没什么两样,亦是愣了半天。我向他拜道:“公子,在下刘子湘不知公子有何贵干?”他神情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颤声道:“你真是五弟?太好了,五弟终于回来了···”五弟?莫非他是我其中一个哥哥?这时,开门者走了过来,他请我入座,倒酒敬我道:“三哥刘子勋敬五弟一杯!”我接过酒,惊讶道:“你,你是我三哥?!”他点头笑道:“正是。”我又看向另一人,问道:“你是四哥刘子芳?”那人亦是点头笑道:“是啊!咱们兄弟终于团聚了!”我不是排行第五吗?应该还有二哥呢!我便问道:“那,那二哥呢?”三哥突然面色沉重起来,沉声道:“二哥刘子尚已被刘或那奸贼给杀了!”我一惊,问道:“什么时候?”他用劲攥着杯子道:“和大姐刘楚玉死在同一天!”什么?那日竟是杀了这么人。四哥笑道:“不过,兄弟五人,还能留着三个,也不错!”我心里一阵悲哀,真是还剩三个吗?我不安道:“你们疯了!竟然冒险来京城!”三哥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找你啊!五弟,加入我们吧!”四哥亦是附和道:“对啊!五弟,我们若不再兄弟携手,就会被刘或全给杀了的!”我心里思忖:我若不答应,他们定会是以为我已经臣服于皇上,会把他们的行踪暴露,以防万一,他们会杀了我也说不定。我若答应,是与他们再去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吗?新皇登基,刚要稳定下来,他们便要造反,真是有些不识大体。万一内乱闹大,外敌趁机入侵,岂不是祸国殃民!他们见我沉默,便又要劝我,目前的情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装傻!谁叫我是老小呢,在哥哥们面前,耍耍小弟脾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便笑道:“小弟只会吟诗作赋,弹琴下棋。何德何能去帮哥哥?”三哥恳切道:“五弟此言差矣,且不说,世人流传五弟才华横溢,五弟的背景势力亦是令他人望尘莫及。”世人流传?呵呵,哥哥真会抬举我,流传的是花柳艳名罢了。您的重点还是在后半句吧?我便奇怪道:“三哥的话,五弟不明白。我有什么势力?”三哥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道:“看来,五弟刚刚认祖归宗,还没来得及见你外公吧?”我惊讶道:“可我外公不是告老还乡了吗?”他笑道:“五弟,你太天真了!前中书通事舍人李大人的影响力,又岂会因告老还乡而减弱。通事舍人位高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前国丈。李大人的关系势力在我朝盘根错节,他现在归隐江南,据说又转而从商,富可敌国!若是能得到李大人的支持,我们便会事半功倍!”我苦笑道:“只可惜,李大人还没见过我这个外孙呢!就算见了,他为什么会听我的?可以诛九族的大事,岂会因一个小外孙就能决定了的?”三哥觉得我说的似乎也有理,便不再言语。四哥突然对我怒目而视道:“五弟这么推脱,是不是已经被刘或给收买了?!”我苦笑道:“四哥此言差矣,我担心他杀我还来不及呢!我只是有些懒,不喜欢掺进一些麻烦的事情中罢了。我若是敢出卖哥哥,那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天打雷劈的事情小弟是绝对不会做的!”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便看着我道:“那今晚的相会,就当我们谁也没说。五弟保重,哥哥们不送了!”他们看着我的表情,仿佛我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孺子不可教也般。我便起身笑道:“哥哥莫送,小弟告辞了!”我关门的瞬间,听到了茶杯摔地而碎的声音,还有三哥的怒骂声:“不愧是出身风尘!做个青楼公子还算上品,真可惜,浪费了那么大好的家族条件···”我加快了步伐逃走,的确有些逃的感觉,他们虽与我有血缘关系,但却只有利用目的。除了大哥,他们谁死了我也不在乎。

回府里,便开始收拾起行囊来,准备与赵将军一同去江州。随着大军一路奔波,不出几日,便来到了长江北岸,在靠江的郡城中安营扎寨。是夜,城楼上灯火摇曳,纸灯笼随风摇荡,我站在城楼上,望向那波澜壮阔的滔滔大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好一派壮丽的夜月江景。可惜,我心绪烦乱,没有心情欣赏。不管谁输谁赢,他们的皇位都是用兵士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若是保卫边疆、抗击外敌而战死,那是死得其所、可歌可泣。但为了争夺皇位而爆发的内讧而死,就是十分遗憾了。弑君夺位也好,改朝换代也好,受苦受难的都是兵士和百姓,频繁的战争已经让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天灾还未至,人祸倒不少。皇族若能团结一心,少些猜忌,多些信任,少些争斗,多些协助。把头等大事放到国计民生上,国富民强了,谁还会担心外敌入侵?当今是内忧外患,我大宋真要江河日下了吗?“王爷,还没睡?”赵将军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身笑道:“赵将军,不也没睡?”他笑了一下道:“正愁这仗不知该怎么打呢!”我沉思了片刻问道:“若是我哥哥们败了,真的会死吗?”赵将军严肃道:“是皇上的旨意。”我苦笑道:“不可违背么。”赵将军疑惑道:“王爷想要帮晋安王吗?”我摇头道:“他们不管谁当了皇上,都容不下我。我的命倒不算什么,只是外敌还没入侵,内乱就要死这么些兵士了。况且,他们再怎么说也是我兄长,我倒是希望能留他们一条性命,即使是流放边疆也好。总之,这仗,我是不希望打的。”赵将军叹息道:“说句不该说的,我见过的皇室中,就王爷您最有帝王之心了。末将心里,其实是十分佩服王爷的!”我笑道:“刚刚那话,我没听见,你也没有说过。我其实是个比较懒的人,懒的跟人用心计,懒的去争你死我活罢了。”赵将军深叹一口气道:“是天要亡我大宋吗?当初,王爷若没有失踪,如今我大宋又岂会是这副模样!”我轻叹道:“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把目光放到未来好了,旧事何须再提?弄的人空悲切。”彼此便不再言语,还是登楼看江好了···

铺天盖地的杀喊声擂鼓声震人心魄,江原上沙尘滚滚,两军对垒,旗鼓相当。我也没想到,三哥四哥会有如此雄厚的兵力,但赵将军也非善辈,他善于行军布阵,这场仗我方胜算颇多。战斗了四天四夜,原本暗暮沉沉的江畔此刻是火光满天,狼藉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气势磅礴的波涛泛着红色,凛冽狂怒的江风似是呜咽声,撩过江面,刮过江原,斩过断旗,钻过楼墙,拂到我脸上。有血腥味,有江水味,有草木味,有沙土味。我闭上了眼,心里默念道:战争赶快结束,不然,我怕自己会麻木。一开始看到那些血雨腥风,心里抽搐,于心不忍。可是死了这么多人后,我竟然慢慢习惯了看这些残杀的场景。那些兵刃相接的兵士们中,有没有抡起刀来才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亲人呢?当自己失手杀掉自己的亲人时,会不会比自己死了更要难受呢?过了两周,对方渐渐力不可支,翌日,我军便一举攻破江州城,生擒刘子勋和刘子芳了。他们此刻都被绳子缚着,跪在地上。赵将军要将他们的人头摘下,进献皇上。就在赵将军抡起刀时,我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恳请道:“请赵将军网开一面,给我兄长留个全尸!刘子湘必将感恩戴德,永记于心!”赵将军一惊,但手还是放了下来,把刀扔掉后,吩咐道:“来人,赐给叛将刘子勋、刘子芳毒酒,将尸首运回京都!”我转身看向哥哥们,只见他们都泪眼模糊的望着我,三哥四哥都对我恳切道:“谢谢你,五弟!”我心里涌过一阵阵苦水,又要兄弟们生离死别了吗?毒酒取来,哥哥们一饮而尽,双双吐血死去···几日后,大军回京,朝野上下,举朝欢庆,皇上亦是龙颜大悦,大摆庆功宴。大宴上,我并没有心情吃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也没心情看歌舞奏乐,满眼里竟然都是哥哥们吐出的鲜血,溅到了地上,血红一片···回到府里,窝在床上,亦是难以入睡。娘,孩儿又要失眠了,您快来搂着孩儿哼童谣啊···

☆、公主远嫁,江州大旱

还有两三月我的湘王府便会整修完工,而我也要去湘州定居了。近来,京都传言,公主刘岚若要被远嫁云南南宁王,以定南方势力。而我则被选为护亲大使,亲自去护送公主远嫁。还有一日公主便要出嫁了,上午时分,我进宫去探望公主,也查看一下嫁妆的准备情况。去了馨宁宫,岚若正着一身金花红嫁衣,坐于妆台前,拿着玉梳子静静的梳着头发。听到有人进来,她转过身来,一看是我,突然神情激动的起身走向我,一下子曲膝便跪了下去。我大惊失色,一把扶起了她,惶恐道:“公主,快起!这是为何?!”她泪眼模糊的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当时,若不是我扰了你们的计划,五哥···你,你又岂会···呜呜呜···五哥,比起让五哥受的那些苦,岚若这一跪,又算得了什么?”我赶紧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安慰道:“岚若,你不必内疚。我若不是被送进了那里,又岂会能遇到丞相,又怎么能见到母亲,你又怎么能知道我是你的五哥?若儿,五哥从来没有怨过你,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一环扣一环罢了。都过去了,若儿,往事不可追忆,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吧!”岚若听闻,又抹起泪来,啜泣道:“五,五···五哥,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遭受如此多的苦难···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我叹息道:“老天是公平的,给予世上每个人的都不多也不少,它可能觉得一开始给我的有些多了吧,便要收回一些去罢。人活于世上,就得什么都要看得开,若是自怨自艾的沉溺于曾经的黑暗中,便永远也不会看到光明。”岚若闻后点头道:“五哥教诲的是。”她给我沏了一杯茶,犹豫了半天才问道:“五哥,听说元宏继位了吧?”我点头道:“嗯,现今已是北魏孝文帝了。”她闻后眼又红了起来,压抑着哭腔道:“那臭小子,定会是位很有作为的君王···”我深叹了一口气道:“若儿,有些爱是注定要深埋于心的。”岚若又擦擦眼泪笑道:“呵呵,都过去了···他说不定已经忘了我呢!”他没忘了你,昨日北魏使者还送来了大婚贡礼,可惜这些又怎么能对岚若说,只能让她徒增伤心罢了。时间不早了,我也应去查看礼妆了,便起身告辞。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送亲队伍大批人马一路向南长途跋涉。越往南走越感炎热,我官袍内的里衣已然被汗浸湿,而大路前方亦是茫茫荒原,公主也有些疲惫不堪了,我便让队伍在大路最近的乡镇上停驻休息。大路右方有一处郡县,但却是民生凋敝,满目荒凉的景象,四周不见绿油油的庄稼地,却是大片枯黄的荒地,河道干涸,树木干枯,似是正在遭受着大旱。前方竟然有一座整装一新的饭馆,我们便都进去休息吃饭。客人不多,冷冷清清,我们一去倒是热闹了许多。老板见我们入座,立马恭迎而来,恭敬道:“各位大人们,本店只卖肉包子,不知大人们要来多少?”我听闻皱了皱眉头,我除了鱼肉,只吃素食。便让随行官员们决定好了。不多时,热气腾腾的包子便端上来了。我坐在桌旁,喝着茶水,等他们吃完。“哇——!”突然听闻一个兵士的呕吐声。我一惊,急忙过去探看,询问道:“你怎么了?”他抖着手从肉馅里捏出一片透明角状物,颤声道:“王,王爷···这是···是手指甲吗?”我拿起来,果真是整片手指甲!怎么回事?!便去找店老板质问道:“老板,这指甲是怎么回事?!”他听闻大惊失色,头冒冷汗,但不一会儿就冷静下来,挂着歉意的笑道:“大人莫要生气!定是有新的学徒在割肉的时候,不小心割着手了!小的免你们饭钱!望大人们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我也没多想,便回去对那位兵士吩咐道:“你要是胃不舒服,我给你拿个面饼来。这个肉包子你就不用吃了。”他急忙惶恐道:“不用,不用。多谢王爷!”我们吃过饭后,便又向城中走去。进城后,道路上竟没有摆摊卖货的居民,空空荡荡的仿若一座无人空城,城郊亦是一片土坯废墟,荒坡上竟然饿殍遍浮!我看到那些穿着褴褛、蓬头垢面、甘黄枯瘦的百姓们都奄奄一息的躺在荒坡上,尸臭熏天,惨不忍睹!我大骇,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状!身边随从官员捂着鼻子劝我道:“王爷,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吧!这里···有瘟疫也说不定,不能让王爷在此冒险啊!”我怒道:“那你们走吧!我还要再看看!”他急忙作揖道:“王爷不敢!微臣,谨遵王爷吩咐!”我往那荒坡上走去,随行侍卫都不约而同的拦住了我,大惊道:“王爷请留步!去不得啊!”我笑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看一下罢了,有你们跟着,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这才跟在我身后,一起走去。那些百姓们似是死了般,见了我们来毫无反应,皆是目光呆滞、眼神涣散,似乎是已经有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般,毫无生气。看得我的心一阵阵的抽搐着痛。我走到了一个黑瘦干枯的老头身边,蹲□去,扶起他,询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还没问完,他突然发疯似的一把用力抓过我的胳臂就啃了上去!侍卫们大惊失色,一脚踹开了他,拿剑砍向了他。“住手——!”我忍着疼痛喝止道。我对侍卫们吩咐道:“不许伤及百姓!先去把咱们随带的水和粮食拿来,分给这些百姓们,先暂时救一下难再说!”“王爷!你的胳臂···”他们都担心的问道。我笑笑道:“没事,回去拿酒消消毒就行了。你们先去办事!”“是——!”他们便回去了。人在死前的力量还真是可怕,若不是衣服隔着,恐怕要被啃下一块肉了。能饿到见了活物就啃,这是饿到了什么程度?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当地的官员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出现这般惨状?!我回去对陪同官员说:“去这郡县的府邸,看看这是谁管的!管的真好,真是治理的百姓们安居乐业呀!”官员的脸色亦是难看至极,抹着冷汗道:“微臣这就去办!”“五哥——!发生什么事了?”是岚若也跑来了,她一见远方荒坡上的惨景,立马移开了视线,捂着鼻子,难以置信道:“五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叹息道:“是大旱,百姓们看来颗粒无收,这些躺在荒坡上的百姓们,怕是知道自己命不长矣,便来此饿死在这了···”我们分发完粮食和水后,在百姓们一片哭谢中离开。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对旁官吩咐道:“先回去那个我们一开始去的饭店!快!”他们一脸茫然,问道:“王爷不是要去府衙吗?又回去干什么?”我急道:“过会儿再去府衙,先去那儿,快!”“是!”我们便沿路返回。饭店老板见我们又回来,惊疑的问道:“大人们怎么又回来了?”我笑道:“我想慰问一下,那个割肉不小心割掉整片手指甲的新徒,我有良药,可为他治治。要不然伤着手怎么再割肉不是?”他闻声大惊失色,惶惶恐恐的跪了下去结巴道:“大,大人,不,不用了···小,小的已经,辞,辞退了···”我冷声道:“来人!去后厨房!”店老板闻声竟然直挺挺的晕了过去。我不管他,领着旁官侍卫们就从他旁边迈了过去,直奔后厨。后厨是一个宽阔的搭木棚子,还没走近,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有些大人已经禁不住干呕起来。我一脚踢开破木门,令人惊悚的一幕骇然展现眼前:屋梁上竟然挂着一具具人体!头圆肚浑的屠夫正手执屠刀往一具人体上劈去!“住手——!”我大声喝道。他闻声看向我们,吓的扔掉了屠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而正在忙活着的其他人亦是惊讶万分,愣在那里。我命令侍卫们将那些伙计们包围起来,他们似乎是反应过什么来,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连连喊着:“大人饶命——!大人···”我过去对他们怒道:“你们,去把那些人弄下来!”他们便急忙起身去将那些吊挂着的□的人体给放了下来,他们把人体都搬到了空地上,堆了一堆,我数了数有七具,又让侍卫们查看一下他们的死活,侍卫们探了一下惊喜道:“王爷,都还有气!”我转身对那些伙计们怒道:“都是活人!你们这是在杀人!知不知道?!”他们连连哀号:“王,王爷···小的们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小的们也没办法啊···王爷,饶命啊···呜呜呜···”我摆摆手,让侍卫们把他们捆了起来,又吩咐道:“带到外面,我还有用。”我又让人找了许多衣服,给那些昏迷的人穿上,给他们喂了些水和饭,那些人中,有青年,有妇女,竟然还有儿童!我心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现下,最好谁也别惹我···屋内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大气不敢出一口,都战战兢兢的跟在我身后,走出门去。店门外,两个侍卫押着那个被捆的牢牢实实的店老板,此刻的他是一脸死灰、一心求死的模样,让他一死了之倒是太便宜他了!我过去冷声道:“本王希望你死前办几件事!”他抬头愣了愣疑惑道:“小人这条命已经是王爷的了,小人还有什么用处···”“让你一下子死了就能弥补你的罪过吗?你就这样下了阴间,是想尝尝阎王的炼狱吗?”我回道。他闻声吓的浑身哆嗦直磕着头道:“王爷让小人办什么?小人就是豁出命去也会办好!”我道:“你先把你所知晓的黑店名单写出来给我,然后把你的存粮悉数做成熟饭,我会派人将一些饿昏者安置在你的店中,你要将他们照顾好。你若不想死后遭受那十八层炼狱之苦,就好好救人!你救活多少,就能弥补多少罪过。下了阴间后,阎罗王自有评判。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他闻声惊疑的问道:“小,小人,谨,谨遵王爷,吩,吩咐···可,可王爷您不杀小人了吗?”我语重心长道:“光让你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若是能良心发现、从善如流,九道轮回,下辈子享一生荣华富贵。这样岂不是圆满?”他闻后难以置信的愣了半天,才痛哭流涕的连声喊道:“多谢王爷饶命!王爷大慈大悲,是个活菩萨啊···小,小人,定不会辜负王爷,舍命办好差事!”我点点头,便让侍卫们将他们放了,店老板立即领着他的伙计们行动去了。

处理完这儿的事,已是傍晚,我回到行队中,岚若知晓了这事后,一脸崇拜的看着我说:“五哥,你好聪明!要是别人,早就一杀了事了!”我笑道:“这只不过是物有所值罢了,一是我不想杀生,二是杀了他们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不是?”她点头笑道:“五哥说的对!五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我拉下脸来道:“去会会那个知县!”队伍又行进了一大段路,才疲惫不堪的到了县府。已经有人通报过,县府官员们都局促不安的立于府前迎接,我从马车里出来后,他们都惊异的看了我半天,似乎是没想到他们要迎接的王爷会是个少年。我领着公主进了县府,旁官们亦是跟进了府里。府里亦是冷冷清清,会客室倒有种家徒四壁的感觉。上了茶,端起来喝了一口,不是好茶,但还是一饮而尽了,那些百姓们可连水都喝不上啊!知县和我说了几通官话后,我便开门见山的问:“这郡县遭受了这么厉害的旱灾,为何无人救济管治?”他听闻竟然抹起了泪来,委屈道:“王爷啊,下官上报无门,倒是也有救济粮,可是从州上往下发,经过层层克扣后,来到我们手中已经是杯水车薪了!”我又疑惑道:“百姓们无水,为何无人打井?”他立马哀叹道:“还是银两的问题啊···若是再不抗灾,这里恐怕是要横生瘟疫了,下官能跟百姓们死在这座荒城,也是天命···呜呜呜···”我安慰道:“大人为何如此消极,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给我联系一些当地的富户,让他们帮忙放粮救灾。我们再想办法打井···”他听闻立马摇头叹息道:“这江州最大的富户是宋家,下官已经去求过了,他们的粮仓里也是空空如也啊!”江州的宋家?会不会是救过我的宋涵悦家?我急忙说道:“给我安排车马,明日去宋家!”我又给了知县那张黑店单子,让他彻查贩卖“人肉包子”的店铺。完事后,我走向厅门,隐隐听到屋内的官员们窃窃私语“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好王爷,竟然一口一个‘我’,也不自称‘本王’,还帮咱们抗灾,咱们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遇到这么个好王爷啊···”“是啊,是啊···”我笑笑走向了厢房休息,自称“本王”吗?我还真不习惯。

翌日,我们便去了江州宋家,宋家大宅规模宏大,气派非凡,这省城的情形明显比郡县里好了许多。宋家的人已经等候在府门外,我下车后,过去和他们照面。宋老爷蓄着倒八胡子,身形有些发福。他旁边还站着个蓝衣公子,那人竟然是——宋会秋!宋会秋看到我,亦是满脸难以置信,盯了我半天,才急忙拱手作揖道:“在下宋会秋恭迎王爷!”我笑道:“免了。宋老爷,您儿子与我还是老相识呢!”宋老爷有些不明所以,瞧了瞧我们后,便请道:“王爷请府里说话。”我们在会客厅里喝茶,我品了品,不错,他们倒有的是好茶。我与宋老爷嘘寒问暖罗嗦了一大通,才提道:“本王最近受了点伤,听说宋老爷人缘广迈,不知可否给我瞧瞧伤?”他听闻奇怪的瞥了我一眼道:“王爷受的何伤?”我便把袖子撩了起来,雪白的胳臂上赫然两排青紫的牙印。他疑惑道:“这是?”我笑道:“是在江州城郊被饿昏了的人给啃的呢!这江州就这么穷吗?吃不起粮食,只吃得起人肉包子吗?”他听后大骇,立马坐立不安的问道:“王爷,您来是找我开仓放

粮的吧?可是,宋家的确已经空仓了,王爷若是不信,您可以去亲自查探!”我还就是不信!堂堂江州首富,怎么可能偏偏在旱灾之际空仓?摆明了不想救灾,等着发横财呢!我认真道:“只要宋老爷肯帮郡县渡过难关,我就让江州知府免你三年商税,如何?”他闻后似乎有些动摇,我又接着说:“只免你商税,粮税不免!而且,由于天灾需粮,未来三年的粮税还要增收。宋老爷您这么精明,不会守着粮食坐吃山空,干些赔本买卖吧?”他似乎是被我说动了,才起身道:“王爷,随我来。”我笑道:“多谢宋老爷!”跟着他去了广阔的后院,几十座高高的粮仓赫然展现眼前。我让随行侍卫打开仓门,竟然发现里面仅有几袋粮食,我疑惑的想:单个的粮仓造的这么大,仅仅是装了几袋粮食,还空着这么多空,干嘛还要造上几十座大粮仓?都装进一个里不就行了?又让侍卫一个个打开仓门,竟然都是一无所获!皆是空空如也!却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对了!这些粮仓都是圆形柱体,而仓门内的存粮空间却是窄窄的一圈空间,里面还有一层圆形柱体隔板,看起来跟粮仓的顶梁柱似得。我转身对宋老爷笑道:“宋康齐,你们家粮仓的顶梁柱可真粗啊!比金銮殿里的蟠龙金柱还粗呢!”他闻声瞬间惊的浑身打颤,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我大声命令道:“来人!把里面那层隔板打开!”侍卫们听令沿着木缝劈开了隔板,露出一个方形大洞,而里面竟赫然是堆积如山、鼓鼓囊囊的粮袋!此刻我的心情根本没有什么惊喜之感,更多的只是沉重气愤。我转身怒道:“宋老爷,您家可真是空仓啊!竟然还空出了这么多粮食!”谁知他竟然阴阴一笑道:“被发现了又如何?我不放粮,你们还能明抢不成?”我气结道:“你,你良心何在?”他冷笑道:“我的良心关你们何事?这些可都是我的私粮,抗灾粮应该由江州知府管辖不是?王爷,您何必又来为难我们家?”我沉声道:“宋老爷不就是想发大财吗?存着这么多粮,也不能存烂了,宋老爷是一直等着人来买吧?那好,本王要买你十个粮仓的粮食,用公主的嫁妆来买!我是她哥,她不会拒绝的,如何?”宋康齐闻声立马惶恐道:“公主的嫁妆可万万受不起!”“爹——!您放粮吧!他就是救女儿的那个恩人!”我循声看去,果真竟是宋涵悦!宋老爷一听,立马浑身一震,盯着我不可思议道:“王爷,竟,竟然是···是救小女的恩人?”我笑道:“恩人倒算不上,互相帮忙罢了。”他的态度立马大变,对我也恭恭敬敬起来,他诚恳道:“王爷先前说的那个协议,小人愿意签署!”果真是有关系好办事!这老头到这份儿上了,还忘不了捞些好处,怪不得能成为首富。跟着宋涵悦而来的是宋会秋,宋涵悦笑道:“是我哥把我叫来帮忙的。”我急忙对他们谢道:“多谢宋公子,宋小姐!你们宋家的善行,定会有好报的!”宋会秋愧疚道:“王爷哪里话,刚刚爹爹的为难,才让我感到难堪呢!望王爷不要计较。”我笑道:“怎么会呢,感激还来不及呢!”我们便商议好了救灾粮的问题后,我便打道回府了。

我把协议交给了知县,他看后,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又连连看了几遍后,才情绪激动的望向我道:“王爷的大恩,可叫下官如何报答?!”说着便要跪下来,我急忙拉住了他,诚恳道:“大人这话可折煞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大人,您能忧思为民,与百姓同甘共苦,是个好官!比那些置之度外、捞取油水的上级们合格多了!快快请起!”他起身认真道:“这个协议,下官立马去省城办理。不出两日,便可以让灾民们依次领粮了。哦,对了,王爷,那些黑店已经按着所有线索悉数查出了!是不是应该关入死牢?”我摇头笑道:“他们死了,谁帮咱们安置灾民?让他们负责煮粮,客栈负责安置,让他们将功折罪罢。务必要派上重兵把守存粮的地方,还要维护好分粮秩序,不可发生暴动。”“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知县便立马去安排人手了。我又急忙去了公主所在的厢房,她一脸困惑的问道:“五哥,咱们怎么还不出发?”我笑道:“遇上点不得不办的麻烦事了···那个,还需要公主帮忙···”她疑惑道:“什么事?”我便把大旱缺银打井的事告诉了岚若,还十分不好意思的提了那个有些荒唐的请求:“若儿,而你的嫁妆正好可以打井···所以···呵呵呵···”她立马拍了我头一下,佯装怒道:“五哥!你拿我当外人吗?这是救灾救民的大好事,我身为女子,不能为官拜将为国为民做些什么,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岚若还求之不得呢!怎么会推辞?”我立马感动的抱住她,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哥哥先谢谢你了!”她一把推开了我,撇嘴道:“你妹妹我就要出嫁了!懂点规矩可不可以啊?”我拍了她的头一下,赖皮道:“不懂!呵呵···这不是趁着你还没嫁出去,好好稀罕一下···”“啪!”“唔——若儿,你好狠!哥的头快烂了!”“哼!谁叫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行!哥自认倒霉···”“哈哈哈···哥,你受委屈的样子还真可爱!”次日,我们便将八成的嫁妆换成了三千两银子,悉数拿来凿井开渠。协议也已达成,所有救灾步骤依次进行。当郡县里井然有序的运转开来后,看到他们救灾的问题已然不大了,我们便继续出发。

又往南行进了两周左右,才到达云南境内。南宁王领着迎亲队伍在南宁城前的郁水河上迎接,我们大队人马仅仅拉着两车嫁妆十分不好意思的等在大河北岸。远方行来一艘艘大竹排,装饰豪华,行阵气派,大红色的锦布缠绕着竹棚,大红色的纸灯高高挂起,大红色的锦花绑于竹筏上,一派喜庆景象。靠近了岸,一个身着红衣、系着红花的年轻男子被人簇拥而下,那人墨眉凤目,唇红齿白,面目清朗,潇洒卓然,一头乌黑飘逸的秀发长披身后,一身赤艳喜袍在腰间被红花一束更显英姿飒爽、迤逦多姿。真不愧是被称为云南第一美男子的南宁王,果真是名副其实!他与我们家公主可真是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呢!他对我们施礼道:“云南南宁王恭迎公主殿下、王爷,大队请上船。敬请于王府聚宴!”我们还礼后,便随着迎亲的人上了竹筏。一路山清水秀,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瑰丽之乡。进城后,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围观百姓挤满了道两旁,热闹非凡。王府亦是华丽一新,豪华气派。我送岚若入府拜堂前,悄悄对她嘀咕道:“若儿,对这个新郎官印象如何?”她微微一笑道:“还可以。”要求这么高?!还可以?我闷闷道:“比起宏儿如何?”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怎么能在这时候提元宏呢!谁知若儿竟是面色平静的看着我道:“谁也无法与元宏相比。”我挑眉道:“那我与宏儿相比呢?谁好?”她“扑哧”一笑道:“呵呵···你是我哥,不一回事。”我叹了口气叮嘱道:“若儿,天高地远的,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你夫君若是欺负你,你就到湘州来,找你哥揍他!别委屈自己啊!”那丫头竟然对我鄙夷的一瞥道:“哥,还是你以后被嫂子欺负了,找我救难吧!我估计,你连我都打不过···”“臭丫头!就知道损你哥···”“王爷——!南宁王等人已经恭候多时了!您快领公主入府吧···”有人催我们了,我们便急忙入府。拜堂后,众人一起在大院里赴宴,灯火如织,人声鼎沸,大家围成一圈,中央燃着熊熊篝火,有一圈舞女围着篝火伴着婉转飞扬、活泼欢快的曲子跳着舞蹈。外围一圈长桌,上面摆满了玉盘珍馐,我们坐于榻上,吃着美味佳肴,看着欢快的舞蹈,心情畅快,一派欢愉。参加完晚宴,便要与若儿告别了,我有些不舍,若儿亦是泪流满面,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心下有些怅然。第二日,我们的送亲队伍便返回赶往京都了。

☆、心灰意懒,杭州后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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