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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绕圈子,谁要救人,为什么要救人?”

“正是这位阮大财主要救人,也不救旁的人,单单要救他女儿和亲外孙一条性命。救闺女说到底是骨肉亲情,救小外孙子,为的还是以后能靠这个从别的土司手里靠这份人情要点好处。”

“哦,那只救这么一个女人,这么一个孩子,别家土司不要翻脸?”

“不会翻脸,这位龙大人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女人统共就这一位,孩子也就这一个,这是长房嫡孙,最精贵不过的。这两条命,一共,开了五十两金子。”

“那还得加钱。这么爽快,老东西一定还多有的赚,翻一倍,起码翻一倍,不然不干。”

“可不能只翻一倍。”

“怎么,你还想向各家土司再要一份钱?”

“不是,这笔交易只怕是做不起。朝廷派了锦衣卫一个百户队下来负责押送今年以来捕获的各家土司和亲眷,要在新年前送到京城献酋。今年没捞着什么大鱼,姓龙的土司倒霉,被明军的一个百户劈死了,于是这一次献酋,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一对母子,不单是贼逆之首的亲眷,还可以用来震慑诸家龙姓土司,所以,是百户带着手下两个总旗一起押送,你算一算,这样我们对上的精锐,少说也有两百人,我们干得了这两百人么?”

丁昊沉默不语,他虽然自恃勇力,但也不曾真的跟精兵强将的锦衣卫打过照面。锦衣卫,皇帝的亲军,整个王朝的疆土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队伍。他的首领会被赐予飞鱼服,这是一种仅次于蟒袍的高级服饰。

黔国公穿蟒,下面的土司们,人人都想有一件飞鱼服。

丁昊眯起了眼睛,他曾经亲眼见过大命天子御赐的飞鱼服,不是别人,正是杨应龙,他因为献大木有功,所以被明朝皇帝赐予飞鱼服,但是后来又成为他矫制僭越的把柄。若不是献巨木,就不会叫人眼馋他手上丰富的物产和丰厚的家底,人人都知道,将这样的巨木运出深山,这一项上所耗费的工料,价值已经超过木材本身了。

然而这六十根巨木换来了什么呢,除了一件绯红的飞鱼服和无尽的嫉妒与盘剥,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恨飞鱼服。

飞鱼服飞鱼服,挑拨各个土司内斗,打出的幌子也是协助王师平叛,赐飞鱼服。一家一家的搜查,斩尽杀绝绝不放过,那些锦衣卫们,为的也是一件飞鱼服。

至于四川提督李化龙,也是盼着能用这样的通肩妆花飞鱼服吧。

去他娘的飞鱼服。

丁昊将长刀拍在了桌上。干他娘的,有什么不能干,老子就是看不惯能穿飞鱼服的,管他是谁,通通跟老子有仇。

“刀疤脸,那你觉得能不能干。”丁昊已经蠢蠢欲动了,他似乎可以感受到长刀划开锦衣卫的胸甲,暴露出美丽又脆弱的飞鱼服,他用他的梅莺将对方的身体洞穿,将飞鱼服变成一块破布。

“要干,也不是不行,毕竟是偌大的油水,丢掉了怪可惜的。只是不能胡来,得想个计策。不然对上这两百号人,我们铁定吃亏。至于价钱,那也好说,各家总是要给一些嘛。”

丁昊抓起长刀,“痛快,就这么干!怎么干,你安排!”

“阿爹,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丁修跃跃欲试。丁昊看着刀疤脸,“带他去,行吗?”

“你还问我?小鹰想要学会飞,必须让老鹰把它从巢里叼起来,扔到悬崖边上,不然不能飞,养在窝里的,不能算鹰。娃娃已经长得比梅莺高多了,让他去,你也早就想让他去了,是不是?再说,这次的计划,没有他,怕是不行。”

……

所以说,满山寨的马匪,果然是只有刀疤脸最聪明。

丁昊坐在茶棚的火塘边,慢慢的用茶刀切开一块普洱茶砖,红姑在一边的空地上做着糍粑,刀疤脸没有出场,跑堂的是丁修。面前的商队川流不息,任何战乱兵祸,都没有办法阻挡他们对于利益的追逐,更何况,眼下还算是太平日子,起码在这座茶棚的覆盖下,前后五十里,不会有蠢货敢再下手。他们都很安心,提前交过份子,所以连雇的刀手都很轻松。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一片祥和。所有刀光都被妥善收好,不为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茶肆

锦衣卫百户,卢熠。

他家是累世的武官,早就在行伍里混饭吃,家传的雁翅刀法,大开大合,泼水不进。他的高祖做过一任锦衣卫的千户,后来得罪又降了职,只能做个百户,他家的官运好像从那个时候就败坏了,再之后便越来越艰难,到他父亲时,三十岁时才使了银子荫补上祖父的百户,这也让他们家失去了在京城最后一处三进的宅院,全家搬到南城一座不大的四合院内居住。父亲一生只有嫡妻,也只得他这一个儿子。十五年前替他操办了婚事,娶了同为锦衣百户的于家的女儿,再之后不到一年,还未见着小孙子一面,便旧伤发作,去世了。

他今年也已经三十岁,半年前才得以补上了百户。

不是因为别的,西南平叛,要押解人犯进京献酋,谁都知道,西南的蛮子不是好惹的,几乎比北面的鞑靼,关外的女直还要不讲理,天高皇帝远,族民也大多悍勇,另外该死的还有西南痢瘴的气候,对北方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大军开拔,仅仅是走到云南,往往十能存其五。更何况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旅途,一路上都是可以预知的凶险。是卢熠领命,愿去西南押运,这才提拔他做了百户。指挥使代表皇帝亲赐飞鱼服,赞扬他为国不惜自身,是忠勇之臣。

这件飞鱼服现在就穿在他身上。

在外面他还罩着一件四合云纹靛蓝的道袍,腰间围着革带,顶上带着六合一统冠,脚上一双皂靴,几乎一尘不染。骑着一匹滇马的他的身材高大,压得滇马显得格外矮小。但总的说来他还是有些个像读书人,如果他眯着眼睛,不露出眼中的一线精光的话。身边两个总旗,一个做管家打扮,一个做帐房打扮,骑马跟在身后,一干亲信精兵,此时也化妆成伙计,跟在他的身后。这一群人之中簇拥着一辆马车,四匹马拉着,很稳当,四面罩着的染成褐色的雨布,车帘也安静的垂着,没有撩开。其余的锦衣卫则扮作刀客,压运着几车货物。

他们已经这样好几次有惊无险地将犯人送到了成都,再从成都统一开拔,由大军押解,一起返京。今天押运的这一对母子,跟原先的几次好像有些不同,但也没什么不同。

龙土司事败,这一对母子便被派来平叛的官军关在兵营里,据说,其他几家龙姓的土司也曾经想来搭救,也试了不少方法,明里暗里,但都没有成功。要等到了成都,离了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波澜,只是想从他的辖地到成都,就必须经过茶马道上最凶险的这一段必经之路。

有这么一段大约三十里的山路,极狭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道路崎岖不平,只能容得下一辆大车加上两侧的刀客行走,一个商队往往被拉得好长,首尾不能相顾,这个时候若是厮杀起来,后果可想而知,故而经过的行商,大多都会自觉给山上的马匪一点孝敬,算作着买个平安,山上的马匪也仗义,前十里,后十里,加上中间三十里,五十里路,保证平平安安,再遇不上不长眼的剪径强盗。

走这段路之前,大家也不是不担心。身边两个总旗都建议,不如直接翻山越岭而走,省得目标太大,直接叫人截杀在半路,但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在密林中,虽说一群人可以团在一起,互为依仗,但是四面受敌,一旦被埋伏,几乎是瓮中捉鳖,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即便是侥幸胜了,被打散的队伍在莽苍之中,根本找不到正确的路径,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拼上一把,还与过去一样,装作客商,大模大样地从茶马道上过去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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