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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askjalf至高塔的地底，是Asgard至深的地牢，二者宛如彼此的镜像，后者在众神之父的两匹巨狼Geri和Freki在此被驯服的千年后，终于迎来了新房客。

Loki百无聊赖的抛玩着三个苹果，默默咒骂守门人没长脑子：给他食物，却不打开口枷。忽然，他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它从高处呈螺旋形向下渐渐清晰，但又在牢门外戛然而止。Loki等待着……就在他的耐心快耗光时，红色披风的下摆滑进他的视界。

这蠢货果然来了。Loki愉快的想，然后一个苹果砸落到他头上。

26.

Thor一脸阴沉的打开牢门，走进来，先把门重新锁上，再把手中盛放面包和山羊奶的托盘放下，然后盘腿坐在倚墙而憩的Loki面前。

Loki等了一会儿，发现Thor似乎不打算有其他动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难道他们一个个都认为既然他是个卓绝的法师，就总有办法用眼睛填饱肚子？他指指口枷，好一会儿，Thor貌似才醒悟过来。但他有所行动前，先来了一句让Loki好气又好笑的声明：“我可以给你打开，但你别指望用言辞蛊惑我，Hermod给我钥匙的条件是封闭我的听觉。”

老狐狸Odin！还有他愚忠的走狗Hermod！Loki心里咒骂着，给Thor一个得意洋洋的笑脸——他自信单用眼神也能让对方领会到这一点。雕虫小技，我来替你解开。但Loki刚抬手，Thor就飞快的抓住他的手腕！Loki皱起眉，用眼神询问。“这……并不违背我的意愿。”Thor艰难的陈述，“别和我说话——答应就点点头。”

如果硬要类比的话，感官禁锢之术有点像催眠，如果被施与者的意志强烈抵制，施术解术都难以奏效。Loki无奈的点点头，Thor松开他，给他打开口枷。Loki一边慢吞吞的吃面包一边转着眼珠，Thor觉得他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被他越看心里越没底，只好东张西望——这儿不比金宫地下的普通牢房，环境可真够糟糕的，连张床榻或椅子也没有，但既然原本是用以驯服野兽，恐怕没人会认为野兽需要家具。

野兽。Loki。狐狸的心、毒蛇的牙、猞猁的眼、还有利爪……不，手——等下！这家伙的手在干吗？！

山羊奶被剩下了一半，Loki将手掌笼罩在圆身窄口杯上，把它提回托盘，中指顺势抚慰杯沿，不紧不慢、若即若离的滑动，一圈，又一圈。好像该不该喝完它是一个类似生存还是毁灭的终极问题……渐渐的，食指加入了，它和中指交错踩着猫步在杯沿一路舞蹈转圈儿……

Thor记得这个：少年时期他们曾经历“庄重场合所必需的”的餐桌礼仪教育，那真是既冗长又无聊，Loki将这个小动作作为开溜的暗号。但是，Loki的手很漂亮——漂亮得过分了，当它们做那些灵巧、轻柔，又缓慢到令人焦灼的动作时，老实说，看起来其实挺……情色。所以，很多次，当餐桌对面的Loki给足了暗示后，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Thor反而无法从椅子里起身了。而始作俑者以为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溜，愈发起劲在桌底用脚尖磨蹭他的腿……那简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上浇油。而当Thor不得不选择保守秘密，Loki眼里会闪满愤恨的泪光，无声的控诉哥哥是个胆小鬼。过于年轻的恶作剧之神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当他还致力于逃课这级别的小奸小恶时，他名声纯良的哥哥已在头脑里对他犯下多宗胆大妄为到足以令Frigga晕倒的犯罪。

又或许……其实他知道？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Thor的头脑深处迸现出不到一秒的火花，但已足够令他下意识的想逃走——托盘被重重一把拉过！杯子倒了！山羊奶洒了！Loki的手被溅到了！

最糟的事发生了。

不，和接下来的事比，这远非最糟，因为Loki居然开始舔自己的手了！见鬼，这刚才他还爱理不理的饮料怎可能突然珍贵得不容许点滴浪费？！但Thor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下了相反的禁锢术，因为他拼命想把它们阖上，但身体如此执拗的拒绝这个指令，并且本能的想要发动全部感官去补完默片画面——比如，舌面滑过液体的水声，以及，因顾此失彼而变得细碎的呼吸声……

一记脆生生的响指！

Loki的表情庄严肃穆，以指挥家的姿态高抬手腕，宣告乐章终结——“我赢了。”

27.

Thor捂住脸，周围一片死寂，如果不是刚才那记响指和那句胜利宣言，他会以为一切只是想象。终于，他自忖积攒了足够的尊严，搓搓脸，恢复成刚进门的面无表情。

“这不是战争，Loki，你没必要什么都和我争输赢。”

“哈！我赢了，对吧！而且我完美的遵守了规则，没和你说半句话！”Loki满不在乎的撑着肘半倚着墙，腿舒服的伸直，脚尖还晃啊晃，看样子刚才那场“山羊奶之战”的胜果极大的取悦了他，连身在囹圄这一点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

“事到如今，搞这种小把戏有意思吗？”Thor站起身来，俯视满脸玩世不恭的恶作剧之神，“Loki，承认你害怕，有那么难吗？”

Loki的眼睛轻微的睁大了，整个人像是被惊吓到的猫往后缩起，脊背绷直，嘴唇抿紧，像在抵抗无形的撬棍把答案从他嘴里撬出来。Thor等待着，Loki戒备着……最终，他轻声说：“我害怕。”

Thor原本已准备好了迎接一波狡猾的理由、倨傲的申辩，以及，必然地，以犀利的诘问作为收尾的进攻。但Loki刚才居然亲口承认了，他害怕。这令Thor又惊又疼得透不过气——他得有多么害怕。

Loki歪着头看着他，无声的嘲笑他的无措：“但，那又能改变什么？”

“也许，你、你可以认……”

“认错？！”Loki瞬间领会了，“这次，我错了吗？你能说一枝箭、一把刀、一颗子弹错了吗？！我还真是个便利的归咎对象！”他的睫毛瑟瑟乱抖，眼神滚烫，绝望和不甘在里面纠缠翻滚，“Thor，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如果它没长偏的话——我错了吗？！”

“不。这一次，你没错。”Thor正色回答，这答案始终沉重如铅块哽在喉咙口，现在，他感到一身轻松。

Loki重重呼了一口气，后背倒回墙上，似乎仅仅听到这个就如同获悉大赦。“够了，爱心投喂时间结束了，你可以走了。”他懒洋洋的靠墙滑下一点，缩成一团，把脸埋进双膝，小声嘟囔着:“让我一个人待着，在这儿一直待下去，待下去……直到你风光登上王位。而我则在这Valaskjalf的地底，等着老鼠、怨灵和黑暗把我啃食干净。我一定活不了太久，Thor，在我成为一副枯骨前，你会忙得没空屈尊来瞧我一眼。我甚至等不及见到你美丽的新娘并诅咒她死于非命，更别提你的孩子们了。你一定羞于告诉他们，他们有一个未曾谋面的CrazyUncle……不，这太悲情了，听起来不太像我的风格。或者，我应该痛快的选择离开，虽然代价有点高，还有点疼。”他停顿了一下，咂了咂嘴，“好处是我得以死在阳光底下，坏处是再不能妖言惑众和品尝美味，哦，副作用也包括接吻，虽然本来就没人肯吻一张如此刻薄的嘴，但谁知道呢，宇宙浩渺、人海茫茫，总有一些审美扭曲、品味奇怪的人……”

Thor翻了个白眼，他俩都心知肚明，光眼下这小屋里就有一半儿人属于那个“审美扭曲、品味奇怪”的种族。

“好吧，我有个主意。”Thor清清嗓子，刻意营造严肃的声线，“或许这听起来有点疯狂。”

“哇哦，引人入胜的小说开头。”Loki把脸从膝盖中抬起来。

Thor丢给他警告的一瞥：“没人教你当你有求于人时，装也该装得恭顺些？”Loki飞快接话：“显然有，当你求我告诉你去Svartalfaheim的秘道时。”

Thor叹了口气，第一千次的提醒自己，如果要求Loki在口舌之争上甘居下风，他宁肯咬碎舌头。反正这只是Loki一贯的小趣味，尤其在目前这个他也没别的途径好发掘优越感的当口，忍一忍也不多费什么力气——他暗暗为他突如其来的宽容大量吃惊，要知道，在被贬下界前他简直是个一点就着的爆脾气。彩虹桥之战后，身为唯一王储，他一直努力表现Odin所要求的为王的克己复礼。但金宫戏剧性的一幕中，Odin却用行动揭示相反的事实——只要你是王，做什么别人无权说三道四——这令他深感讽刺，对Odin的言辞也不由疑窦丛生。

相比之下，Loki的话虽然刻毒，但至少素来刻毒得坦坦荡荡。Thor知道Loki先前那段自怨自艾只是哀兵之计，而其演技之浮夸既然都到了他也能一眼看出的程度，说明Loki压根没打算蓄意作伪博取同情。

Loki很清楚，同情心远不足以令Thor无视法度——此唯有正义感能做到。当Thor说出“你没错”时，他已胜券在握。而之后的小小演出，不过是好心情的加时附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