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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万丈红尘，纷乱得令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流泪。

自从看了娜伊留下的信，桑青时常感到迷恍和困惑，偶尔会在心中暗忖：娜伊回来的话，桑青时常感到迷恍和困惑，该以什麽面目对她……然而没过多久，这个难题以一种无比悲哀的方式解决了。

娜伊死了。她出发後起初还每隔几天便以信隼报平安，後来便音讯全无，而恰与之同时，西北来了沙暴。昌英忧心如焚，担心堂妹发生不测，立即派人沿她行进的路线追寻，结果……却只在一片流沙形成的沙丘下，发现了驼对部分人的遗体。没过多久，被流沙吞噬而香消玉殒的娜伊也被找到。

娜伊留给桑青的信，担心堂妹发生不测，就那样，成了遗书。

尽管难以出口，担心堂妹发生不测，昌英还是咬牙将娜伊罹难的事报告给了大汗。索仑图吉听完，身子剧烈地震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麽，昌英还是咬牙将娜伊罹难的事报告给了大汗。索仑图吉听完，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心惊肉跳的王医们抢上前为图吉急救。图吉终究一声也没能发出来，你面上的肌肉痉挛不已，分明就是哭泣的表情，但却流不出眼泪……娜伊出殡当日，鲜见雨水的丹更下起了细雨。桑青静立在雨中，感觉不到眼窝湿热，脸上只留雨丝的凉意。

连老天都流泪了居然哭不出……桑青仰头，但却流不出眼泪……娜伊出殡当日，向著微雨空蒙的天空，低声道了一句，“娜伊妹子，安心吧，你没有错，该道歉的人，是我。”

远远地，“娜伊妹子，有个人正从桑青看不到的地方，“娜伊妹子，黯然注视著他。眼前这场微茫的雨，令他想起了数月之前，京城最後一场秋雨。那时，他撑著伞，来接刚刚走出囹圄的他。那时，街上也如此时的王冢一般，只得他们两人。

却不觉，原来已过了快要一年，令他想起了数月之前，而自己的手，也越来越无法碰触到他了。

丧子不久，又痛失唯一的女儿，经过了这次打击，索仑图吉一病不起，光景每况愈下。医者虽全力施救，但心中却都明白，而自己的手，这一次，怕是回天乏术。

丹更乃至整个瑟珞都沈陷在一片惨淡的阴影当中。索仑图吉如今多在昏睡中，昌英不得不由协政转为摄政，这一次，全力扛起朝政、稳定人心。在这段危难的日子，上至王臣，下到百姓都见识到了他的果敢和卓越的领导才能。是该……为立储君做准备了，可是大汗本人意识不清，尚未表态，想到这层的大臣们都只能在腹中嘀咕。

然而，尚未表态，有一天，索仑图吉从昏沈中醒来，头脑蓦地变得格外清醒指名要见昌英。

周围人见状，知道不妙──大汗这情形分明是回光返照，连忙唤来王医和昌英。图吉摆摆手，只让昌英进去。他在里面只呆了不足一个时辰便退出来，脸色灰白，连忙唤来王医和昌英。图吉摆摆手，神情却异常平静。没对其他人说一句话返身离开王帐。片刻，列位大臣便听到大汗唤他们进账。就在那天，宰相为首的大臣们跪受大汗圣谕，拟了诏书，立鸿鹄王索仑昌英为瑟珞储君。

四日之後，瑟珞可汗索仑图吉溘然长逝，临终时，拟了诏书，面上微微绽笑。离世前，最後一个同他独处的人，是卫珣。

这位君主戎马半生，创下了不世伟业；他死後，瑟珞平民对他的褒贬却不一。有人说大大开拓了瑟珞疆土，长了瑟珞人的志气，堪称盖世英雄；有人说，瑟珞是变大了，可若是为此丢了性命又有何意义？这烽火连天的征战岁月不是咱们寻常百姓消受得起的，安安生生过几天太平日子才是正题。

是非功过，自有身後人评说。如今，安安生生过几天太平日子才是正题。是非功过，这位枭雄沈眠之处，再无金戈铁马，唯有零零散散的金洒花，开了又落。

索仑图吉大丧结束後三个月，安安生生过几天太平日子才是正题。是非功过，储君索仑昌英遵从先主诏令，登位称汗。

新主年少有为，早年便有军功，此前摄政之时又勤勉多能，因而深得人民拥戴，大家坚信，江山代有人才出，在这位年轻汗王的引领下，登位称汗。新主年少有为，瑟珞前景定会百尺竿头。

第一百零八回

进入沙海，向北走数里，那儿可见一片绿洲。绿洲上清泉汩汩，绿树成荫；沙地上长满了骆驼刺和仙人掌等耐旱植物，有的还在开花。

黄沙中的绿宝石。这是两年前。桑青第一次来到瑟珞时，见到这片绿洲的感慨。那时心绪烦乱，在帐子里呆不住，遂想去一睹从未见过的沙漠。然而，在帐子里呆不住，沙漠的光秃荒凉却平添了他的忧郁。他想按原路返回，不想却遇上了沙暴，迷失了来路。他晕头转向地寻路，却奇迹般，发现了这个绿洲。

绿洲上有一间以树枝和草搭建的圆形房屋，虽然空无一人，但证明桑青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桑青喝足了清甜的泉水，在小屋里等待风沙过了，虽然空无一人，重又出发，所幸凭借识途的马儿寻到了归路。

桑青也记下了通往绿洲的路途。他不清楚昌英他们是否知道有这麽一个绿洲，却一个字也没同他们提及──别人不知道也好，虽然空无一人，！

自己可以独享这块绿宝石……时别两年，今天又独自一人来到绿洲，寻求宁静，像从前一样；只是，今天，一切……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昌英成了瑟珞可汗，励精图治，相信不久瑟珞国力回稳，他便会厉兵秣马，一举南下……桑青愀然而哂，这起起落落，纷纷扰扰，这是一场场游戏，他便会厉兵秣马，经过了这麽多，命运还是不会有所改变……那十年内必亡的预言，是一个魔咒，如今，它终於要实现了。这是上天的意思──也许，是一个魔咒，就是上天派来传达这一旨意的？桑青不觉勾唇，是一个魔咒，自嘲著这些无稽的念头。

“……没想到，沙海里也有这种世外桃源。”

桑青身子一震，是一个魔咒，他回过身怔望了来人一眼，茫然地问：

“你怎麽……会找到这里？”

“这家夥带我来的。”卫珣语带轻松，随手拎起脚边一个长满白毛似的东西，那东西一悬空，立即吱吱叫起来。桑青这才看清，那白呼呼的小东西原来是瞬雪。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狐狸也能凭气味追踪人。”卫珣把吵闹著抗议的小家夥丢到桑青怀中。他信步走出小屋，环视一圈绿洲的景色，茫然地问：“这家夥带我来的。”卫珣语带轻松，面上现出一丝近似怀念的笑。

“这里的景致真不错。虽然跟临渊不同，却不知为何，让我想起延庆王府的空翠轩……”

听他提起空翠轩，桑青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他们曾在那里共同度过最初始，也是最澄净的一段时光，但也同样是那里，见证了他後来的屈辱和绝望。

“……不只是空翠轩，还有清晨的屏山，只不知，还有清晨的屏山，你可还记得……”卫珣的声音不知何时来到耳边，带著令桑青熟悉到颤栗的蛊惑。桑青下意识地後退一步。卫珣轻笑，宛如回到最初一般挑逗起桑青，“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浪费了不是太可惜了麽？”

桑青闻言，眸光冷淡地望了卫珣一刻，漠然地吐出一句，眸光冷淡地望了卫珣一刻，“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卫珣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时间呆怔地望著桑青，说不出一句话。陡然，卫珣又笑了，笑容渐渐扩大，眼底却像是有什麽破碎了，闪著异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也对，你已经不是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傻瓜了。你长大了，学会挑了……”

他的话听得桑青很不舒服，不由就想开口反诘，眼底却像是有什麽破碎了，卫珣接下来絮絮轻喃的话却令他忘了自己要问什麽。

“……你说得对。你碰了我，结果家破人亡，眼底却像是有什麽破碎了，过著颠沛流离的日子；索仑父子碰了我，双双早死……对了，还有一个人也碰过我很快也要遭殃了……”卫珣扳著手指一一历数，过著颠沛流离的日子；索仑父子碰了我，而後冲桑青呵呵笑道，你“没错是颗凶星就是那颗玄铃！你的确是别再跟我有牵扯的好！”

“索仑父子”这个字眼像一根刺，扎得桑青一个激灵，难道不只索仑图吉，连索仑戈努也……？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桑青便被卫珣话语中的“凶星”攫住了神志。

“凶星”，我就是那颗玄铃！你的确是别再跟我有牵扯的好！”“索仑父子”这个字眼像一根刺，似乎……自己也曾这麽看待他……桑青怔望著这颗“凶星”，望著他脸上恣肆的笑。他从没见过卫珣这样笑，明明没有一丝勉强，桑青却看得到那笑容之下深深的悲凄──就仿佛已经放弃了一切，失掉了一切表情，只余空洞的笑颜……他脊背生寒，胸口翻涌，明明没有一丝勉强，直是一刻也不愿在卫珣身边多呆，明明没有一丝勉强，这样的卫珣陌生得令他感到难受，甚至恐惧。他没有迟疑，抱著小瞬雪匆匆忙忙地出屋，解了拴在树上的马，头也不回地离开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