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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松风刚刚赶至云修儒帐外,便被随后追来的魏允之一把扯住道:“你先不忙进去。”说罢,同夏至掀帘而入。

里面,云修儒才被救醒,双手死命的抓着一件贴身穿的小衣服,咳喘成一片。众人见王爷进来,都上前请安。魏允之道:“这是怎么了?”骆缇扶了金生的肩道:“奴婢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快。正躺着了,不知是谁扔了个包裹进来,就是修儒手里的那件衣服。还有个纸条儿,写着‘云修儒大人收,不孝女云娃顿首拜上’。”高智远接话道:“若非奴婢过这边来,说不定便抓到他了。”魏允之脸色凝重,摇头道:“青天白日,他在这军营之中如履平地,来去自如,你不是他的对手。”

魏允之一面挥退李放,一面在榻前坐下。见云修儒平静下来,这才道:“这衣服是你当日给他的吗?”云修儒断断续续的,将那日之事简略一说。魏允之沉吟道:“这人也奇了,几次三番都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前一次倒罢了,毕竟是我们贴了榜文。这一次……他是如何得知的?”骆缇有些支持不住了,高智远同金生忙扶他坐下。骆缇想了半日方道:“莫非是位仙家?”魏允之回头笑道:“我看你委实病糊涂了,还‘仙家’了。”骆缇也觉好笑,忽又想起那张字条儿,叹口气道:“也不知那上面的字,是否出自云娃之手?”云修儒哆嗦着,将手里的那张字条打开,当那灵动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时,口里叫了声“云娃”,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魏允之赶紧的,抓住机会劝道:“我不会说宽慰的话。只一句,你听便听,不听,那就是你的命。要死要活凭你去,我绝不多言。”说着,微微俯□子,望着云修儒的眼睛道:“我们这些外人,都盼着你们父女团圆,难道你就不想吗?照那人所说,待得云娃十六岁时,便将她送还。只多还有八年,八年你都不能等?令爱那时已长大成人。有其父必有其女,不知是怎生的倾国倾城了?你真的不想见见?这会子只顾往那牛角尖里钻,好,便遂了你的意。令爱回来怎么办?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靠谁?哎,我劝你休要指望松风。你若真有什么闪失,松风必不独活于世。你死了,还饶进去一个不说,又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无依无靠,值得吗?好了,我言尽于此,好好想想吧。”说罢,立起身来。骆缇也在高智远,金生的搀扶下来至榻前,半认真半玩笑的道:“修儒可还记得,我当日便说过,那小妮子的嫁妆由我全包了。到时候你切莫和我抢。”魏允之转身笑道:“果有此事?既如此,我替你记着,到时莫要心痛才好。”二人又劝了几句,这才出来。

廉松风在外头急得了不得,见他们出来,一把抓了魏允之的手,急问里面的状况。魏允之见他眉宇间难掩惊慌之色,忙将他拉到一边安慰两句,这才说与他知道。骆缇道:“我看他的意思,怕有些开窍了。他如今最想见的人是你,最羞于见的人也是你。松风啊,你就多多体谅他吧。唉,他受的苦太多了。”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悄悄的瞄了魏允之一眼。魏允之正拿眼瞧他,听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呢。我们魏家对不住他啊。”骆缇吓得急急的跪了下去,魏允之拽他起来道:“你这人,敢说又不敢当,我就见不得这个。”脸上又显出悔恨之色道:“若不是我同陛下一时心软,他岂能受辱?百里安平这个禽兽,一剑结果他实在是太便宜了。”二人临走之时,再三的叮嘱廉松风,无论云修儒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与之计较,要多多忍耐。廉松风目送他们远去了,这才犹豫着掀起帘子走进去。

云修儒还在拿着那张纸条儿,翻来覆去的看。口中喃喃自语道:“也不知这笔记是否她所写?”柳春来侧头一看,笑道:“看这语气,定是姑娘亲笔所书无疑。还记得前些年,小的带着姑娘一块儿淘气,都不曾好好的读书练字。转眼间,姑娘这字竟写得这般好了。莫不是,要做个女学士吗?”正说着,抬头看见廉松风进来,叫了声“廉爷”。云修儒神色一僵,忙闭了双眼,掉过头去。柳春来走到廉松风跟前,向他使个眼色,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望着那人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身下的被褥,廉松风的心,仿佛也被他揪起来了。轻轻坐在榻旁,用温暖的手掌,将他的手包裹起来。那安详宁静的气息透过手掌,一点一滴的传递过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知道,这样的伤痛,不是靠几句话便可以抚平的。于是,他便静静的陪坐在他身旁,静静的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羽睫轻颤,泪水蜿蜒而下,直到自己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如此四五日下来,二人独处皆是这般情形。柳春来委实不住了,偷偷的看了一回,被汲庆祥强行拖到一边开导,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柳春来上下打量他几眼,玩笑道:“哥哥真是好才情。看来平日,哥哥对风月之……”汲庆祥一下子涨红了脸,急急的将他打住道:“什么‘风月’不‘风月’的,你我都是没本钱的货,还谈的什么风月?”不期抬头一看,见高智远在不远处,抱着膀子朝他们微笑,越发的脸红了,只得作了个揖,叫了声“二爷”。柳春来知他油嘴贫舌的,匆匆行了礼便要走。高智远笑道:“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体己话了?”柳春来也红了脸,咬了下嘴唇道:“二爷怎的越发,没有做长辈的样子了?”说罢,扭头便走。高智远见汲庆祥,对着自己摇头眨眼的样子,大恨其不争气,在他头上敲了几下道:“没出息的东西,就惯着他吧,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汲庆祥拖了他的手臂,边走边道:“二爷给小的指点一下拳法吧?”高智远乜斜着眼道:“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老实说,你们什么时候看上的?”汲庆祥一个劲儿得让他小声些,推着他渐渐走远了。

这几日,云修儒的情绪逐渐平稳。喂饭喂药都不曾拒绝,似乎是想开了些。只有一样,还是不肯面对廉松风。不敢睁眼看他,亦不与他说话。到后来,竟不许柳春来放他进来。魏允之同骆缇大冬天的,嘴都说出泡来了,云修儒只是一言不发的躺着。魏允之也是真急了,豁然起身,指着他的脸道:“想不到,你这般温柔之人,狠起心来比钢铁还硬!这都连着下了两三天的雪了,你当他是金刚不坏之身吗?日日在你帐外守候,他要是冻出个好歹来,你哭都找不着地儿,你就逼死他吧!”叫嚷完了,提起脚便走。在门口停下道:“幸好,老子不曾娶你!”话音方落,只见云修儒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连饭带药全吐了出来,依稀还夹杂着红色的液体。

廉松风在外头,听见柳春来的惊叫声,一头撞将进来,跪在魏允之跟前道:“王爷莫再逼他了。”说罢,叩下头去。魏允之又是后悔,又是憋屈,双手将他提起来道:“好好好,算老子多管闲事儿,告辞!”说罢,赌气拂袖而去。骆缇叫了声“王爷”,急忙撵出去相劝。

廉松风拿着手巾,要与云修儒擦脸,却被他阖着眼,侧头避开。他勉强笑了笑,将手巾递给了柳春来。俯身为他掖好被角,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柳春来分明看见,他眼中有泪光闪动。半响,廉松风才颤声道:“你放心,以后没人……”话只说到一半,便噎住了。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以后不会再有人逼你了。”回头,又嘱咐了柳春来几句,这才一步一步的,往帐外走去。

柳春来忍不住哭起来,抽噎道:“小的这些年,从未见廉爷掉过一滴眼泪。如今为了爷,几次三番的伤心落泪。爷,你的心太狠了。”云修儒微微睁开眼,脸上神情即凄凉,又无奈。他弱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你小孩子家,哪里懂得?我的名声本就不好,如今越发的不堪了。我若还与他相处,他那一世的英名,岂不要毁在我的手里?”柳春来抹着眼泪道:“这并非公公之过呀?再说,这里是边关,离京城千山万水的。只要王爷下令,谁敢乱嚼舌头?”云修儒只觉嘴里一阵发苦,摇头道:“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的。他们不会在乎前因如何,只会看重后果。笑我,辱我,我都能忍。只是不能看他,为我受这些闲气。不能看他在人前抬不起头。他如今是可怜我。时间一长,那些难听的话会让他嫌弃我。我……我不屑别人的怜悯,更怕他日后变心。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放手吧。”说到最后,竟是泪如泉涌,不能自抑。柳春来道:“据小的看来,廉爷不是那起负心之人,爷太多虑了。”说着,拿了手巾与他拭泪,一面继续道:“自从小的服侍爷以来,没见你有一天的舒心日子。好容易熬出了头儿,遇到可心之人,怎能轻易放手了?像廉爷那样的人,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爷在想想吧。”云修儒内心又何尝舍得?可每每看见廉松风,便觉自行惭秽。心里的那个结,那道关始终打不开,过不去。他疲惫的阖上眼,似乎已经睡去。柳春来不忍再呱噪与他,只得静静的守在他身边。

一连数日都未见廉松风的身影,柳春来心慌起来。直到高智远过来探望才知道,廉松风受了风寒,加上忧心过重,又耽搁了几日,高烧不退已有两日了。据高智远说,廉松风糊涂的时候多,明白的时候少。糊涂时便叫着“守真守真”。明白的时候,便只管发呆。怎么些年,难得见他生如此重病。高智远见云修儒已有些动容,紧跟着劝道:“我那师兄是个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他如今将这颗心全都交付与你,再让他收回,几乎便是要他的命。哥哥,小弟尽知你的心思。我师兄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敬你爱你的。倘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你还真是白认得他了。哥哥别只顾着自己的心思,而罔顾了他人的感受。我师兄这几日水米不进,心心念念的只有哥哥。哥哥若还忍得下心与他分手,小弟便再也无话可讲了。”

云修儒以为自己的心够硬,够狠。却不料,一听那人病势严重,整个人几乎快崩溃了。在榻上挣扎着,一定要去看他。高智远被逼得实在无法,只得叫了几名士卒,将云修儒裹得严严实实的,连人带榻抬了过去。

才几日未见,廉松风便憔悴了许多,高烧的红晕依旧不曾褪去。当两张榻并在一起时,他的眼珠慢慢转了转。待看到云修儒后,眼里似乎有微弱的光闪过,但很快便消失了。阖上眼低声道:“原来又在做梦了。”云修儒轻轻的唤着“泊然”,不顾伤痛,想去握他的手。高智远忙跪在榻上,将廉松风的手交到他微凉的手里。那滚烫的温度,仿佛灼伤了云修儒的心。他颤抖着,握紧他的手,连连的唤着“泊然”,直到那人的目光,完全锁定在自己脸上,逐渐变得清醒。他迟疑的望了许久都不敢开口,亦不敢动,只怕又是一场梦,里面的人会瞬间的消逝。他们虽近在咫尺,却只能在梦中相见。云修儒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哽噎道:“泊然,我……我来看你了。你怎么这般傻啊,为我不值得的。”廉松风确定不是梦境后,脸上渐露喜色,扑过来,将他的手捂在怀里,一遍一遍的唤着“守真”,而云修儒也不厌其烦的,回应着他道:“是,我在,守真在这里。”见他二人和好如初,在场的人全都潸然泪下。

魏允之与骆缇在门口,亦是眼圈儿发红。正自悲喜交加之时,夏至慌里慌张的冲进来,扯住魏允自从小的服侍爷以来,没见你有一天的舒心日子。好容易熬出了头儿,”之叫道:“王爷不好了,杭总管……杭总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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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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