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不住点头。「也就是说,陛下是在暗示卫王一心一意辅佐太子,不要做非分之想?」
侍读丁寅接过话头,叹息道:「就算卫王闭门谢客,哀悼翟司空之丧,陛下也还是不放心哪。」
阮长荣恨恨地道:「多半是东宫那些人又去陛下跟前嚼舌根。」
「这样下去,太子与卫王嫌隙日深,太子若顺利继承大统,卫王殿下恐怕也捞不到什麽辅佐朝政的美差,只有被踢开的份。」
「所以说啊,殿下,我们先下手为强吧!」
我摇头。「我与兄长自小亲厚,怎能挑起阋墙之事?」
「太子生性多疑,耳根子又软,听风就是雨,您一再忍让,又能保多久的安宁?今天他能斩断您的臂膀陷您於无援之地,明天就能轻易要了您的身家性命。」
「眼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卫王殿下雄才大略,大郑取得天下,十九赖卫王功勋,难道就甘心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吗?」
「就算您宁可为这份兄弟之情杀身成仁,说句实话,我等跟随卫王多年,本指望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到後来却也要满门陪著您做刀下亡魂,实在不甘!」
我恼道:「难道你们觉得我连保手下无虞都做不到吗?贪生怕死,不愿意跟著我的,自己去投太子或潞王!」
卢双虎挠著背,不耐烦地道:「我不怕死,死在沙场之上,给人砍上十刀八刀也没二话,但如果是被小人阴谋陷害而死,那就太也窝囊了!」
薛范跪倒,大声说:「我等是仰慕卫王才愿效力麾下,誓不能追随二主,到那一天黄泉路上,也与您作伴便是了。」
「你们明知我绝不愿与兄长相争,何苦这样逼我。」我口中流畅地说著这些话,安心等待他们新一轮反驳。
眼前的场景与当年诱逼父亲起兵时重合。父亲当时必也和我一样,享受著他人自动领受本该承担之罪过的快感吧。
我并非有意起事,实在是迫不得已。
我本甘於平淡,只因内外交困,才不得不勉力而行。
——虽然无论成败都不会有谁来听这番解释,但示人以野心勃勃或被逼无奈的形象,周遭乃至天下观感却大不相同。
「又不是殿下你先对不起太子,谁让咱们人无害虎心,他虎有伤人意?」
「天下初定,边患未宁,正需要英主来整顿乱世,安抚民生,太子殿下仁厚有馀,才能与魄力皆不足,能担此大任的,只有卫王殿下您啊!」
「就算如此,我辅佐太子,倾力固本培元也就是了。」我越推辞越顺口,他们的神色也越来越坚定。
「如此可见殿下也认为自己本领超过太子,这本身已经是不臣之心。历来功高震主,最是不祥。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您有心效法周公,也得要有命辅佐成王。」
这场对答一直持续到晚膳时间,在众人软硬兼施、声泪俱下的劝说之下,我「勉为其难」下了决心。
月底转瞬即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然而还是要等待时机。
而时机很快到来。
永昌七年二月初八,肃州太守叛变。肃州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叛军於民无恩,从者寥寥,依我看,这是场假以时日就会自动消弭於无形的变故,但作为平定天下後的第一场叛乱,父皇为杀鸡儆猴,特地派兆隆率八万兵马前去征讨。
兆隆持符调动京城附近的府兵,不几日,人马如数配置完成。父皇率百官在太庙送他出征。
这实在是一场小仗,每个人都等著看潞王不日奏凯归来。可是战报每天送到京师,十日过去,两军却仍然陷入胶著,父皇有些著急了,命兵部再派人督战。我与部将们参详之下,都觉得其中有猫腻。
「恐怕是想用兵符做别的事情吧。」打点行装中的阮长荣,趁著来卫王府中取走随身物品的时候,与我商谈了几句。
他的猜测是对的,就是这天午後,葛钟麟一身挑夫打扮,潜行至我的书房。
「战事第五日便已结束,兵力无损伤,且收编了肃州叛军残部。潞王昨日派人送密函给太子,约他在城外曲苑中商议下一步行动。」
「他们想用手中兵马,里应外合对付我?」
「是。」葛钟麟用扁担拄地,斜倚在门框上,浑身上下看不出对我有一丝敬意。
太子与潞王各自的府军加起来有两万人,真要尽数上场搏杀,我就已经未必能够支持,还要打这八万人的主意,实在有些小心过了头。我没想过拿手中兵马的性命和他们硬拼,京师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禁不起这样规模的厮杀。
「他们约在什麽时候?」
「今夜子时。」
「军力如何?」
「潞王那边无法确定,太子会带勋府亲兵两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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