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般地步,必定是将他方才那番屁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事先放放,我有事问你,”捉住他的右手轻轻一翻,楚翛的整个身子便翻转过来温柔覆盖在秋笙上方,虽说较之对方个头矮了几分,秋爷却也给足了他面子,竟在楚翛撑着房柱欺身而上的瞬间微微矮下身来扶住他的腰背,含笑对视问道:“夫人放心,为夫必当知无不言。”
这时候再去纠结这点称呼问题倒显得小肚鸡肠,楚翛权当自个儿耳朵不好使,转而继续道:“你糊弄我做什么?放我在天渊寺长毛又是为何?替你收尸么?最后那一刀若是砍上,你此时已是荒野草席之中一枯草白骨!你…你…”
本以为这人昏睡了这些天,自己在期间便是有再大的气性也能被消磨得七七八八,自认能有足够的自制能力将心气平静下来,岂料不过三言两语说完,藏在心里见不得光的思虑竟又有冒头的趋势,楚翛慌忙低下一双渐渐赤红的眼珠,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将抓紧秋笙的双手渐渐放开,调转开来重重敲在他身后的房柱上,声带沙哑地嘶吼一句:“你可知我一路心惊肉跳?可知那一幕牵扯住我几晚难以安眠的噩梦连连?”
他质问的距离太近,秋笙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盯着他眼中烧得滚沸的两团烈火,只觉心口一片滚烫,忍不住慢慢站直了身子。
虚假的平等对视瞬间消失无踪,秋笙压在楚翛上方微微俯视着他深邃而有些不够自控的神情,轻轻笑了。
楚翛被他这一招弄得颇为不知所措,只好装作冷冰冰地哼道:“好笑?嗯?这计苦肉计使得可还得心应手?”
“什么苦肉计,你且千万别听方久那家伙胡说八道。”在他想要低眉顺眼躲开直面而来的神情目光时,秋笙的双手已未卜先知地轻轻扶住了他的双颊,眼神温柔而坚决,“至于先前为何扯谎骗你,阿翛,你我自然心意相通,这点小事若是说得太光明正大未免失了许多情趣,其间深情厚谊还要我多与你交代不成?”
入眼一张清瘦俊脸在昏黄灯光下仍可见苍白面色,秋笙于心中无声长叹一声。见此情此景,他不过是因着不愿惹楚翛着急上火才不去承认,纵然时至今日,他仍然不曾后悔当时一封长信欲将楚翛留在天渊寺养伤的决定。
他二人或许当真太过相似,大抵不过是对待自身都能够使出无底线的狠辣严厉,可若是将同等百分之一的苦楚放到对方身上,哪怕只是脑子里转个弯想一想,也痛得难分难解,更别说是亲眼见着人当着自己的面挖心剖肝。
世间痛楚数清楚不过历历百十种,却是未曾尝过一种便永生不可妄加猜测,他人呼痛两三声,若非设身处地亲自品味过那般苦痛折磨,便无权横加评头论足,自以为情真意切,却也不过是空泛之谈,徒增些伤感罢了。
秋笙冲着楚翛的耳廓轻轻呵了口热气,缓缓将人抱在怀里。
常人心急火燎争论不休,大概都是由于太过不明白彼此的心酸苦辣,安慰时恐怕总不到关键处,难免有隔岸观火高高挂起之嫌。而他与楚翛却是不同,竟是因为互相都对那致命难耐的痛意实在过于熟悉,更是对能够承受那痛苦所要付出的代价心知肚明,着实不忍心对方去赴刀山火海。
他的手在楚翛耳垂与下颚线交接的位置缓慢而轻柔地拂过,心满意足地听到他一声细碎的嘤咛。
秋笙微微闭上了眼睛,只觉小腹处无端涌起一股意味不明的热流,让人心境难安起来。
第73章相知
楚翛老老实实被他搂着,不知是万岁爷温暖怀抱太过舒适,亦或是因着其他什么说不出口的缘故,这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倒只是一言不发地缩成个和顺温润的小球球,任由秋笙一双大手慢悠悠地摩挲着满肩长发,将一层头皮拉扯得微微刺痛。
从帐外辗转直到帅帐里头,甚至连帷帐床帘都放了个彻彻底底,却不知为何仍是迟迟不肯将桌上那盏蜡灯吹熄,积了许久终究不堪其重的灯罩承受不住,倒是热辣辣地流了一小滩蜡油凝结在桌角。自午夜一路无所动作地消磨过来,却已是几近晨曦。
两人刚一躺倒在床上时还是本着快速入眠养精蓄锐的目的,乖乖地各占了大床的一个小角落蜷缩着。谁知翻来覆去足足有一个时辰,非但没添上半分睡意,反倒越躺越清醒。双双吊着一对黑眼圈愣生生地盯着房帐子,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
对于大流氓秋笙而言,夜不成眠的缘由大抵不过是□□焚身却不得解,硬是给憋出病来,要不是最近失血过多没有足够的血量分给鼻腔,此时此刻只怕早就流了一床的鼻血。
重伤未愈,也是多少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年万花丛中过仍是腰杆子溜直的秋笙差点儿没让被自己窝囊死。
珍馐美人沐浴更衣后与之同床共枕,还有什么比光看不能吃更让人悲痛欲绝的呢?
从小混迹在南大营和土匪窝窝里的秋笙养就千里眼顺风耳的好本事,纵然是深陷睡梦之中神智不清明,至少是自身四下里但凡是有个蹑手蹑脚之人来回溜达,还是能够在半刻之间便做出最为迅捷的反应,更别说这人眼下压根儿比平日里大白天都清醒,对于身侧之事更是明察秋毫。
楚翛侧过身子背对着他,脊背随着呼吸的频率轻微起伏,一头长发落花流水铺了满床,大概是睡前以皂角香粉洗过,还散发着清幽怡人的香味。
秋笙刻意压低鼻息,枕着胳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人清瘦背影,好容易熬过了半晌,却是轻声一笑:“阿翛?别装睡了,不累?”
正对着他的一对蝴蝶骨应声轻颤了一下。
果不其然。
楚翛素日总像是隔着一层厚重龟壳待人,可若是梦回周公入了神,却再也无法自控全数心念。秋笙曾经做他小半年的枕边人,如此这般压着心欲不敢轻举妄动的夜晚简直历历在目,数不清了,深夜无眠便只对着始作俑者发动眼神攻击,倒是歪打正着地见到他许多轻灵动人的小表情,竟是白日里再难寻到。
太善于将喜怒哀乐压在心里不言说于人,久而久之便戴了张再摘不下来的鬼面具,常常外冷内热心软如泥,见不得别人对自己好的,欠了一两分,简直恨不得舍命来换。
他若是当真睡熟,腰椎便不再会是这般笔直而精准的姿势,呼吸也不会被刻意压得这般不动声色,倒像是个丧失安全感的小娃娃,在无边无尽的荒漠之中只能自我舔舐伤口,会不自觉地将身体缓慢地蜷缩收紧,严重时甚至会将双手抱在腿上禁锢住身子,明明是三伏天里热得很,竟是直至天光大亮仍不换姿势。
那时在天城爆炸一事过后,长达数十日他都是以这般让人心疼的自我保护姿势入睡的,秋笙常常半夜里被露水滴落声惊醒,见此情此景便不舍移开目光,只好伸臂将娃娃轻轻抱在怀里,等待这来自一颗炽热真心的热度将他慢慢暖化,逐渐放弃那鸡肋的劳苦姿势,转而无意识地抬起双手,轻搭在眼前人强有力的臂膀上。
而此时,他却有意将呼吸压得又绵又均匀,脊背上仿佛砌了数根钢钉一般笔直得惊人,若说是睡着,破绽着实太多了。
明白是被对方看了个底儿掉,楚翛也不再费心尽力地挺着腰装睡,翻身坐起,习惯性地正要将长发扎起,手腕一动,却猛然想起净然那老秃驴千叮咛万嘱咐,顿时不再动作,低头看向仍躺倒在床上的秋笙:“你呢?子时夜里邪气最重,你可知凡病痛皆是旦慧昼安夕加夜甚?等着过两日便好收降萨满川木,你还是养养神多歇歇。”
蜡灯还在一旁苟延残喘,秋笙在这个角度可谓是得天独厚,楚翛的侧面本就精致的很,借着恰到好处的灯火一照更是平添三分颜色,本就有些图谋不轨的万岁爷为防止擦枪走火,慌忙调转目光,轻咳一声道:“你的伤就好利索了不成?还知道戴个面具,是怕你那鬼见愁的脸色吓着我?”
楚翛吃瘪,无言以对了好半天才重新找回了舌头:“等着谈判又不是找我谈,我这头又不是养上一两年头便能好齐整的伤病。前回许留山替我清血剔骨虽说疗效显著,却到底还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未能轻而易举撤除了干净,此番前往天渊寺住了些日子,如今已并无大碍,不必太过操心。”
秋笙转过头来拉住他的衣袖:“扯谎的事我有解释,你听不听?”
这人思维跳转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快,楚翛微微一愣:“你若是肯说,自然再好不过。”
都算得上是病号,又都是牵挂着对方甚于自己的病号,这若是纠缠说道起来恐怕会没完没了,两人都对彼此倔驴性子再清楚不过,明白再如何劝阻对方恐怕仍是徒劳,至此便十分有默契地选择规避此事,省得纠结些有的没的,还伤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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