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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战速决,不仅仅是大越国库拖不起,他这破烂抹布一般的身子骨也撑不住。

抬眼,见李辞已理智全无,楚翛好整以暇地坐下喝了杯热茶,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问道:“秋笙为何要亲自前往战事前线?”

长着一张李辞面貌的傀儡大哥迷茫摇头:“不…知…道…”

这么个架势,常人压根儿不可能再保留半分神智,楚翛脱力地往桌上一靠,认为自己碰上秋笙这么个一意孤行的大刺儿头,简直就是狗咬王八壳,真他娘的那叫一个无处下嘴。

第75章天光

李辞的嘴撬开了照旧一无是处,楚翛无可奈何地瞥了眼鲜血淋漓的手腕,转身出帐随意往秋笙留在门口的千里眼那头一瞧,长眉渐渐皱紧。

怪不得他就睡在帅帐之中却未能被吵醒,原是方久这边已经秋风扫落叶似的将萨满川木大军荡平,满目疮痍的战场正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整片黄土都被烧成触目惊心的焦黑色,点缀着些许令人胆寒的微黑血迹,多者甚至汇聚成一股浅浅小溪流,缓缓流向不知名的远方沟壑。铜铁假人被炸成支离碎片纷纷散落,空洞乌黑的瞳孔直望苍天,竟有种无声无息的威严庄重感,那仿若献祭般、血腥而华丽的姿态。

方久正站在高阁之上,他将轻甲解锁脱下,精疲力竭地靠在木桩上歇息,挂着满头满脸的血迹泥沙,捶着胸口重重咳嗽了几下,歪头吐出三五口血水。

千里眼对准的位置会有轻微的反光,按照以往惯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方久该是在楚翛将千里眼玻璃镜一调转过来时便有所发觉,可眼下他着实再没半点气力睁开双眼,失血过多的情况之下,眼前竟也是一派昏花模糊,别说那细小难查觉的光圈,就是此时萨满川木再飞来一支毒箭,他恐怕都是躲不开的。

楚翛眯缝着眼睛一瞧,那高阁深陷进去,实在是看不清方久此时的情况究竟如何,一时也没那心思飞身前往高阁给他疗伤止血,急急忙忙转动千里眼向各处看去,耐下性子遛了整个沙场两圈后,他一颗心总算凉透,缓缓沉到地缝里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南大营将士惯穿铁砂裘作战,秋笙一身轻甲服混在里头是个格外显眼的存在,若是这人眼下正身在沙场之中,凭借楚翛百里挑一的好眼力和千里眼的锦上添花,无论如何不会漏过去。

可如今,完完整整一片江南火军战场看下来,竟是连秋笙半点影子都未曾见到。

唯一一种可能,那人不在此处。

这种情况下说不着急那纯属是信口雌黄,楚翛强行压下浮在心头的一阵错乱情绪,将因过分惊恐愤然而几乎停工的脑袋竭力平定下来,闭上双眼,皱眉慢慢思索。

若他是秋笙那小王八蛋,现如今江南收复近在眼前,太平盛世终或尚有转机,边疆安定平稳,朝中却俨然一团亟待整理的乱麻,百废待兴之际,他无缘无故跑出去送死究竟是打了什么算盘?

“大业将成,吾生也算未曾辜负列祖列宗,权当是为那不争气老爹领罪拜谢罢了。只是辰良他们这性命搭得未免荒唐,往后如若有时机,我必当将此事昭告天下求一公平公正了结,后人若说我欺世盗名罔顾前辈名声,这恶名栽赃我认下便是…钟寒如今又有了家室,再不是往日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潇洒单身汉,锦衣卫上下千百人身中蛊毒,凡我在世一日一夜,定然不会视若无物…”

男子因长时间贫血而微微苍白的侧脸映在灯火下,平添三分颜色,他含笑转身,伸手轻轻蹭过楚翛微凉的脸颊,低声问道:“阿翛,你可愿伴我一起么?”

楚翛在那样深邃的目光中微微眯起了眼睛,翘起下颌,不言语。

“老实说,即便直到今日我也始终难以相信,大越江山眼下竟是握在我手掌心中的。我不过一胸无大志浪荡子,所思所想只是于人世间寻一知己终了一生,渔樵耕读伴笙箫舟中安眠,也曾粪土当年万户侯,算而今,倒是我自个儿成了屎壳郎头头。”秋笙无可奈何轻笑一声,轻抚着的手下了力道,转而为拧,将楚翛疼得微皱起眉来,受不住要去制他的手,却被人顺势一把搂了进来,按压住掌心不轻不重的摩挲,末了,抬起手来轻吻一下,甚至伸舌湿漉漉地舔过楚翛仍在渗血的指尖,将那微微带毒的血液尽数吞进腹中,抬眉邪笑道:“此味只应天上有,古人诚不欺我。”

楚翛:“…”咱们这不正经说话呢么,动手动脚是想干啥?

跟着老流氓混久了,也算得上是半个情场老手,楚翛轻咳一声,微微偏过早已红透的俊脸去,手却好端端地被大尾巴狼叼在口里,想来是不打算抽回来:“巫蛊寨寨主心有九窍,恐怕还有些狼心狗肺的嫌疑,因此在江湖上留了不少流言蜚语,一向七嘴八舌吵吵不停的江湖人对此人的评价居然前所未有的一致,若是她打定主意要给大越锦衣卫难看,子瞻,这事大概不太容易办成。”

他最后一个字落地,秋笙的神色顿时温柔下来,却愤愤地含着指尖肉狠咬下去,眼睁睁看着又有几滴血缓缓渗出,哼笑道:“万万事皆有可能,看起来不能办成的事情多了去,比如…”抬眼对准楚翛黝黑的一双瞳孔,伸手揽住人的细腰一把捞过来放怀里抱着,亲昵地蹭蹭他的腰背,眉宇间满是自得之色,“当初你婉拒我时,我若以为此事绝无可行之机,媳妇儿你可不要后悔死了么?”

微妙的出血感令他浑身发麻,楚翛终于耐受不住,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腕将手指从某只大型犬的嘴里抽出来,淡定地就着一块布帕擦干净满手的不明液体,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道:“那寨主是个穷疯了的主儿,稍有不慎就可能狗急跳墙。这事搁在眼下也不是个好料理的,等着江南全数收复回来,我亲自替你跑这一趟。”

秋笙眼神微暗,却仍是柔声问道:“何苦要你替我?”

他这点异常自然逃不过楚翛一双火眼金睛,却仍是不愿戳破,只是公事公办一般答道:“虽说大越国库赤字盈亏天下人尽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到底寨主想拿银子不过要从你这里开刀,我背后虽背负整个崔嵬阁,却也终究是个穷困潦倒小山村子罢了。寨主拎得清这其中大小区别,何况如今黎民皆知大越圣上与崔嵬阁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而已,若我单独一人前去,利少而险大,必定能保住她三分理智,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

秋笙捏捏下巴,点头表示认可,顺着楚翛带出来的语调正经起来,却在下一刻,不知又往那脑瓜子里装了些什么垃圾货色,竟再度露出那猥猥琐琐的神情,伸指在楚翛后腰上揉了两下,不怀好意笑道:“那便劳烦阁主大人告知一二,究竟是怎么个剪不断理还乱了?嗯?”

楚翛不动声色地任由那只咸猪手按揉遍了整片劲瘦腰骨,在秋笙想得寸进尺地探进衣缝里头的时候,再八风不动也按捺不住情绪,却也明白眼下着实不是个缱绻温柔的好时机,慌忙抬臂掐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提:“说正事,你少干扰视听。”

秋笙神色不变,却只是微微挑起眉梢,伸指在楚翛微红的脸颊上轻薄似的一蹭,而后便果真言而有信地退到一边,抱着双臂装起了正人君子:“好说好说。”

思绪堪堪停留在此处,楚翛轻轻张开紧闭着的双眼,只觉已将秋笙此人的整套思路理清楚,再联系着这些年月南疆那头各种异常动向,前前后后整理一回,猛然反应过来。

萨满川木制造出来的铜铁假人中有金辉土以降低□□燃烧温度,金辉土自古以来便如同昆仑山特产的硫炭木和皂药菱一般细皮嫩肉,都是生于南疆长于南疆的娇贵东西,若是换了地方,那便是南橘北枳,起不到降温的主导作用不说,甚至还可能会火上浇油,让假人报废地更快。

萨满川木共造出五批铜铁假人,加在一起数目不可谓不可观,其中所需要的金辉土数量必不在少。南疆那鬼地方向来秉承着来人有进无出的处事观念,又很是胃疼地拿银子当神佛供着,因此萨满川木若是与寨主半点关系没有,而想从那铁公鸡身上拔点儿毛下来,难度系数恐怕不比蜀道之险好过上多少。

眼下大战在即,寨主既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想必不会老老实实留在南疆等钱来。她已经被各式各样的骗人精忽悠过太多次,世人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就是说的这类人物,乃至如今,她怕是已成了个惊弓之鸟,不来战场亲眼看看,想来是不得安心的。

她要逼着萨满川木在她面前承认铜铁假人的战斗力,承认贡献大量金辉土的南疆的丰功伟绩,从而借此扶摇直上九万里,居功自傲捞来个芝麻小官做做,梦想中数银票数到手软的日子该是不远。

楚翛将这条线划拉清楚之后,当即明白秋笙这是紧赶慢赶着去问萨满川木要人去了。

终于能够有个正当理由将寨主拖到大理寺天牢里喝茶,将那里头十八般刑具一样样在她那被毒虫摧残得形销骨立的身体上试过,还就不信撬不开这婆娘的嘴。

愿信这金蚕蛊还终有一解,纵然山穷水尽进退维谷,以命相抵也要闯出条血路来走走。

这是秋笙有本事做出来的事情。

楚翛无可奈何地一咬嘴唇,呼一声长哨,转身进帐提刀取弓,眼神往墙上一瞧,却是一愣。

挂在墙面上的,赫然是两把万尺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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