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雪地太冷了还是如何,引得谢无陵深吸了口气,才道:“昭行求一人。”
“谁?”
“赵祚。”
惠帝闻声停了步,目光如鹰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跪于雪地上的青衫人。
这人面色仍苍白,唇上也并无血色,看在旁人眼中可能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却不知他是何造就的,虽屈膝而跪,仍得顶天立地势,似有万千山河存于胸膛,撑起了他一般。
“寡人曾说,若有人给祚求情,便连他一同治罪。但寡人方才言了不罪你,这话…寡人不想听二次。”
谢无陵却置若罔闻,自顾自道:“平之愿以己换他,十年之责,昭行来担。”
“以己换他?他罪当他受,何谈换言?”
“本是昭行之罪,何该加诸于他人之身。如今又道何谈换言……”谢无陵惨白脸色上生了冷笑,“何谈换言,您不知晓?”
“放肆!”
“是平之放肆了,平之妄想走捷径,如今惠帝您却想后人重蹈覆辙?”
谢无陵见那人眼里不可掩饰地一震,微顿,又咄咄逼人道:“兄弟相残,至爱避世,孤家真寡人?”
“好、好个孤家真寡人,”那人似被咽住了喉,拂袖。
惠帝在院中站了许久,谢无陵也在院中跪了许久,久到谢无陵以为自己的膝下雪都该化了,才听那惠帝又道:“你为昭行求人?那方才那番话,也是昭行所言?”
谢无陵摸不清他这一问的道理,只有硬着头皮道:“方才之话,是平之主意,本与昭行无关。”
“哦?方才为昭行求人,如今又道与昭行无关,那小先生,到底昭行之人还是自己。”
谢无陵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到了心头,这话却似曾相识,好像当时在雍国公府,他曾这么问过梁斟,但梁斟最后的回答还是以自己赵家媳妇之身成全了梁家,以正妃之名撇清了与梁家与雍国公的关系。
那谢无陵呢?
他要如何这个问题,他本是为赵祚而来,却是借了昭行的便宜,顶着昭行的名头做事。
惠帝见谢无陵沉默不语,又道:“小先生便在这处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吧,寡人希望明日能从你那里听的好答案。”
然而并没有等到明日的到来,谢无陵便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谢无陵倒在了一片白皑里,朦胧的视线里,好像瞥到了未合完的门扉外羡之那靛蓝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在存稿箱里待了几个小时…我忘了发出来…可能是傻了
第57章山就平之
天色大亮,故事也换了人说。
赵祚靠着床沿,握着谢陵的手,一时不知为何太阳升了,他的心却更凉了。
谢无陵问惠帝的那句“兄弟相残,至亲避世”,就堪堪地打在赵祚的心头。
他当时不在重阙中,却也可以想象接下来等待谢无陵的什么。但他不敢问出口,惠帝最善的便是慈父模样,可转了身下的令,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所以他怕从谢陵口中听到的故事将更不是他能想象的。
不过就算他想听,谢陵也无意再讲细了。
“后来也没什么了,无非是一口丹药吊活了我,又被派往了邠州,任期三年,所幸治下民安,三年期满,便归扶风了。”谢陵三言两语概括了来,赵祚盯着他的目光却移不开。
谢陵避重就轻,他也点到为止。那时邠州生了疫情,却任命了昭行的谋士,他父皇的心思,已然昭然。
百姓以为是天子重视,放昭行济苍生,实则为罚平之,为警昭行,当然也还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私心。
不过真如谢陵所言,是幸治下民安,否则…赵祚看着眼前人,一时连移开目光都不敢,他只想此后将这人放在眼皮下,顾着护着。
谢陵抬手横覆在了赵祚眼前,遮了赵祚的灼灼目光,须臾又撤了手去,笑问道:“如何这般瞧我?是平之变了,让从山郎不识得了?”
那熟稔的语气响在赵祚耳边,引得赵祚心头一震,将谢陵拢入了怀。
初入扶风的谢无陵,有一身狂妄,不为金银折,不为人言断。哪怕是雍国公于他肤上绘红琼辱他,也未剔了他那昭行之客的傲然。
也正是他那一身狂妄,才让他敢与惠帝公然而对,毫无臣民低眉顺眼的自觉。
他适在云端,眼下有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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