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栀贪食又心急,定会被辣得面颊微红,指不定还要恼着偷说他的坏话,祁殊想到他那番精怪狡黠模样,面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他没让家仆陪同,一人儿来的,穿着黑色薄袄子,寒凉的风顺着袖口、前襟钻入胸膛,他亦不觉得冷,从前他北上做药材生意时,比这冷的地儿都待过,手和脚皆是皲裂的伤痕,不都熬过来。
霜降过后,河海清宴酒楼堂门前挂起薄布帘,祁殊掀帘走入,周遭的冷风瞬间湮灭,时辰还早,福子还以为是食客,瞧见是自家掌柜的,面上顿时有了笑意,将湿布往桌上一搭,上前接下祁殊脱下的外袄,道:“掌柜的,您来啦!”
祁殊瞧着桌上锃亮的桌椅板凳,面上亦笑:“怎么就你一人在大堂,厨子可来了?”,说着瞧了瞧敞开的膳房门。
“时辰还早哩掌柜的,厨子师傅哪能来这般早,桂子前些日子不是感了风寒,这几日又重了些,委我同您说一声,这几日怕是来不了,其他仨小子都在二楼呢。”,福子笑着道,听到头顶传来的成串脚步声,低声笑起来:“掌柜的您抬头瞧瞧。”
祁殊应声抬头,果然见仨小二挤着的红扑扑小脸,笑着温声道:“近几日天凉,都多穿些厚衣裳,被冻着听见没。”,仨人齐刷刷点头,吃吃一片笑声,“快,都忙活去罢,我对对这几日的账。”
这几日祁殊皆未来酒楼,入酒楼第一件事便是对账,方走到柜台,靴子便碰着了东西,以为是小二乱放东西,低头一瞧竟是两个大缸子,祁殊认得,那是装桂花蜜的缸子,心微微一沉,沉声问道:“这缸子是怎么来的?”
福子闻声停下手中活计,跑至柜台前瞧,一瞧见两个大肚乌溜溜缸子便笑:“对街掌柜的还回来的,不知该搁哪儿,便先塞柜台下边放着。”
相较于福子面上的笑意,祁殊可算是上是闷着一张脸,连面上笑意的皮亦维持不住,似有些黯黯般,垂眸开口道:“他何时起便不来饮羊肉汤?”
福子支着下颌想了想,才应祁殊的话:“亦就前几日的事儿罢,饮完羊肉汤没多久,便遣小二将缸子送回。”
祁殊一听便微微皱起眉头,却皱不过多久,便叹息着,似不死心又问道:“遣小二送回的?”
福子不明所以,疑惑想了半晌,才又点头:“是啊,遣的小二我认得,便是常常伴在木归身旁的那名儿。”
祁殊嘴角牵出淡淡笑意,却藏几分自嗤意:“罢了,你忙活去罢,我待会儿便将缸子拿至后院去,往后都不酿桂花蜜了。”
福子依言忙活去,祁殊却未立即将缸子拿去后院,反倒打开缸子,将手探入,面上的笑意浓些,有几分自嘲意味:“呵,倒还给他洗得干干净净,就是不知是小二洗还是自己洗。”,大肚乌色瓦缸不深不浅,祁殊倾着身子能够摸到底儿,手掌在打滑缸面摸索着,忽地皱起眉头。
将手掏出,掌心展开,是一张揉皱的纸,祁殊打开一瞧,随即低声笑起来,纸上赫然写着:“匪头子,缸子还你。”,字体歪歪扭扭,丑得连孩童都比不如,写字的纸亦皱皱巴巴,想来是胡乱写上,又胡乱揉成团丢入缸中。
祁殊将纸笺复又揉成团,弯身瞧起腰间红绳系雕竹骨扇,到底,他还是没将骨扇还给谭栀,留着总归是留个由头,只是现下这个由头对谭栀来说不再具有吸引力罢了。
第37章情窍
另一头谭栀脱了酒楼所谓牢笼的束缚,化作一只喜鹊往东北方向飞去,他能觉察自身离徐宴留下的第一道神识印愈来愈近。眼下正是初冬,鸟儿们早便飞去南方温暖的密林,并会在那儿过冬,来年春天方回,于是宽旷天空中,便只有谭栀化作的那一只孤零零喜鹊。
到徐宴留下第三道神识印之地,瞧见桃林中那座草亭时,谭栀便知晓老石头定就藏在此处,许是天气渐寒,草亭四方围了四张厚布帘,叫人瞧不清亭中景象。
此地当真入徐宴所说般,前有半亩桃林,后有木樨延绵不尽,离草亭不远处,还有一方荷塘,夏时的粉白荷叶及碧绿荷叶早已凋零,只余些许微黄的枯枝立于水中,一片萧瑟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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