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三合一（2 / 2）

他聪慧早熟，过目不忘，读很多的书，诸子百家他最喜欢儒学和法家刑名，去了长乐宫却只说黄老之学。

他也不是只知道背诵的书呆子，他用自己的理解和太后讨论黄老道，常常把太后逗得开怀，连连称赞他悟到了黄老学说的真谛，修为甚至超过了景帝，喜欢得不得了。

这不是他长大后发生的事，而是在幼年，也就是现在。

而他还是个小孩，做出了这样多智近妖的考量，也没有人注意，她也是重活了一回，进宫时偶尔听祖母和舅舅提起他的事，才从这些蛛丝马迹里领会到了他年少时几近妖孽的智商和情商。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会愿意和普通小孩一起玩呢。他的思想总是超前的，和他身处同时代的朝臣官员大多是不理解他的，他改弦更张要打匈奴，朝内朝外反对声声势浩大，晚年他*屏蔽的关键字*台诏再次调整国政国策，决定与民生息，朝内要员们依然主张乘胜追击屯边攻敌，这一来一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身在局中又有几个人能理会这个中真意。

百年、乃至千年以后，理解他用意的人越来越多，喜欢他尊敬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阿娇在心里微微摇头，好在这一世她并不需要和他周旋寒暄，她和刘彻，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互不相扰。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刘彻手里拿着一卷《尚书.尧典》，竹简下首有批注[公正]二字，字写得不好，但这句话的意思确实是只有处事公正了，才会国顺民调。

《尚书》是本很有意思的书，但宫里的人是不读《尚书》的，而且这本书珍贵少见，他也是偶然得之，没想到阿娇这里有。

刘彻拿着竹简回到了案几前，给她指正了一下，“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惟字写错了。”

阿娇接过来，见真的写错了，用刀笔更正完，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知道他聪明好学，但没想到这个年纪连尚书都读过了。

《尚书》算是古代版的*屏蔽的关键字*课本罢，里面记录着先秦圣贤明君的治国之道，可修身，可齐家，可平天下，但通文艰涩，并不好读。

阿娇倒也不气馁，接着做自己的事。

书房里很安静，刘彻看完一卷《魏公子兵法》，见对面的人正艰难地翻看着《庄子》，阅读困难，想了想便坐去她身边，把她标注着难读暂且不读的抽出来，一边指点她认字，一边讲解这些文章的含义。

“山中粗木啼鸣雁，材与非材，先哲的意思是意念应随时势变化而变化，不专为一物，顺应自然，主宰万物而不被万物奴役驱使，鲲鹏方可扶摇直上九*屏蔽的关键字*，天地逍遥游。”

是《逍遥游》《庄子·山木》。

阿娇仔细把文章读了两遍，复又点点头，《庄子》博大精深，不一样的人能读出不一样的味道，宫里人也读庄子，但大多都讲的是清静无为天人合一、主不忧臣不愁的那一道，和刘彻说的又有些不一样。

阿娇把刘彻的话细想了一遍，心中有些明悟。

这换上后世的说法大概就是，我们要走马克思列宁为指导思想的*屏蔽的关键字*主义道路，但需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走独属于自己国情国貌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这可能和后来刘彻确定的汉家制度有些异曲同工之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用的是儒学，但并不是拿来就用的醇儒，而是改造过适合当下、王道霸道杂糅、王道依德，霸道依法，二者并用的思想*屏蔽的关键字*制度。

阿娇陷入了沉思，刘彻没有打扰她，只是见她嘴唇发干开裂，起身拿了案几上放着的龙纹觥和樽盏，给她倒了一些果浆，认出来是清竹汁，心里倒是有些高兴。

这种果浆味道太淡，和白水差不多，喜欢的人少，也不常见，没想到阿娇口味和他相同，这也算是共同的喜好罢，如此两人以后相处起来，也轻松自在些。

“原来你也喜欢清竹汁……”

阿娇听了就有些怔忪，拿着玉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上辈子就嗜甜，喜欢蜂蜜石密甘草汁，但她宫里随时都备着清竹汁，时间长了她也喝习惯了，几个月前在阿母那随手喝了一盏，阿母可能以为她喜欢，改成了清竹汁，她寻常也不太注意这些，现在刘彻一提醒，便想起她这是因为刘彻更改了口味喜好。

这行为实在是……

阿娇研究了半天找不出名堂，最后只好又一次将莫名其妙四个字奉送给了上辈子的自己。

她真的好呆，像是一只被火烧到羽毛反应迟钝的呆头鹅，刘彻唇边没忍住溢出了笑意，指了指她的头发，问道，“你的头发怎么啦。”

阿娇抓了抓自己的*屏蔽的关键字*头，解释说，“被火烧了一下。”其实是做实验的时候被电流击穿的，不过说了刘彻也不懂，也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刘彻知道女孩们都很爱惜自己的头发，认真地安慰她，“不要担心，很快就会长出新头发的，母妃那里有滋养头发的秘方，等下我回宫要来给你。”

小少年眼里都是坦然和真诚，阿娇知道他是因为婚事，盖因她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所以亲近她，对她好。

跟她这个人是没有关系的，换做其他什么人，刘彻也是一样的态度。

阿娇搁下手里的樽盏，“谢谢表弟，阿母她是被栗姬气昏了头，才和王夫人乱提了婚事，我会和她讲清楚，解除婚约的。”

重活一世其实让她看清楚了很多事情，比如只要阿母提了婚事，王夫人不但不能拒绝，还必须答应得心甘情愿。

因为阿母被栗姬拒绝了一次，已然恼羞成怒，再被拒绝一次，怨怼只会更深，王夫人骑虎难下，如果不想开罪阿母，祖母，这亲事她想结得结，不想结，也得结。

栗姬在舅舅已经另有意动的情况下拒绝了婚事，实在是走了一步烂棋，刘彻和王夫人都很聪明理智，绝不会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件事只能她来提，阿母和祖母才不会生气。

阿娇见刘彻唇边的笑淡下去，补充道，“虽然不成亲，但阿母对待舅母像对待亲姊一样，我待表弟像亲弟弟一样，以后表弟想出宫玩，可以来堂邑侯府找我和兄长们。”

月前薄皇后因为无子被废，但宫里还有一堆夫人美人，栗姬有太子，这一声舅母按常理是不会用来称呼王娡的，阿娇相信以刘彻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听出她言语下真诚的亲近之意。

刘彻眼里的笑意全散了，薄削的唇微微抿着，正想开口，看见她鼻子流出了鲜血，脸色大变，“你流血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师！”

阿娇自己知道是什么情况，忙忍着头疼一把拉住刘彻，“不要声张，我没事，这是*屏蔽的关键字*病了。”

刘彻坚持让她先看医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生病了就得让医师来看。”

他是真的很担心她，说着就要喊人，“来人——”

阿娇忙捂住他的嘴巴，“擦干净就没事了，我每天都要这么流几次，你别大惊小怪成吗？”让阿母知道了说不定会以为刘彻不详克她，岂不是横生枝节。

刘彻狐疑不定，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烫，被她硬拽着坐下来，“有没有哪里疼？”

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都是真心的，阿娇拿帕子把自己的脸擦干净，摇头说，“不疼，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堂邑侯府和栗姬是彻底结仇了，我们是站在舅母这边的，舅母可以考虑下绛侯周亚夫，他们家是一门很好的姻亲，可以帮助你站稳脚跟。”这样说不定刘彻可以早一些开始自己的*屏蔽的关键字*抱负，眼下这种情况，早一点考虑对匈奴用兵，边关的同胞们会少受很多折磨，少牺牲很多人。

母妃是曾经提起过绛侯的孙女周婧很可爱聪慧漂亮云云，但他偶然得知周亚夫即将接替陶青为丞相，便觉此人在朝野权柄过大，父皇已经心有忌惮，不宜同此人多来往，母亲同意了他的考量，再没提过了。

刘彻其实并没有见过这位女君，甚至在知道对方要进宫时，还会特意出宫避开。

但刘彻依然有些懵懂，便想阿娇难道是因为周婧的事，所以才说不成亲的。

这就像是栗姬仇恨宫里的其它美人，顺便对父皇姑母都有了意见一样，母妃说这是因为栗姬很喜欢父皇，喜欢得不得了脑子才会变笨。

虽然不太明白为何喜欢就会变笨，但被未婚妻喜欢得不得了，依然是一件让人有一点开心的事，刘彻脸颊迅速浮起一层薄红，飞快地说，“我没有见过周婧，母亲也不打算和她家说亲，而且母妃说虽然我还很小，但既然定了亲，和其它姑娘就要保持距离了，以后我只和阿娇一起玩，我也会努力喜欢上阿娇的……”

这个‘也’字真是用得奇特。

阿娇快刀斩乱麻，“你误会了，我是拿你当弟弟看的，我只是希望你和舅母越来越好，就是这么简单。”

刘彻僵住，漆黑的瞳眸定定看着面前还没有他高的女孩子，知道她是认真的，把那句请再考虑一下硬生生咽了下去，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刘彻紧抿了下薄唇，点头应了声好。

刘彻脊背挺得笔直，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身看那个坐在宽大的案几后头显得格外单薄瘦小的女孩，心说他这个表姐即不是传闻中的痴傻疯癫，也不是传闻中的刁蛮任性，但似乎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结亲就是为了将两家捆绑在一起，荣辱与共，如果他和阿娇不结亲，母妃如何敢将所谋所图和盘托出，空口一个约定，姑母又拿什么相信事成后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结盟双方心有顾虑是为大忌，战国时六国合纵抗秦，皆因六国各怀鬼胎才功溃如决堤，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姑母不会不懂。

阿娇见他停住，有些莫名，补充道，“路上小心。”

刘彻想着阿娇这几年一直在丹房里炼丹，为人处世待人接物连八岁的七姊都不如，明显涉世不深，并且十岁了连《庄子》上的字都认不全，这样努力还读得这样困难，脑子是有一点笨的，他又是男子汉，便应该多一点耐心，不能这样就不耐烦了。

刘彻沉了沉心绪，复又在阿娇对面坐下来，认真说，“我知道这是大人们定的亲事，但我会快快长大，保护你，给你找好吃的，好玩的，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陪你一起读书习字，和你好好相处，可以吗？”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和阿母都这样认为，只要姑母真心相助，他和阿母便回报同样的诚心相待，无论是对姑母，还是对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