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太后的车架往回走后，远行的长队也缓缓移动起来，刘彻忽而转身疾步下了城楼，朝守卫要了一匹马，疾驰回了郎官营，牵着那匹已经长大不少，被他养的油光水滑矫健机敏的小红马，往北门赶。

他还是想把小红马送给她。

飞雪很少有机会在马场以外的地方奔跑，一出了郎官营便撒了欢，风驰电掣。

刘彻在十里外的地方追上了车队，他还没走近，便有人发现是太子来了。

众人便纷纷下马问礼。

刘彻平复着因为赶路太快砰砰响着的心跳，让众人都起来，“不必多礼，我与陶七公主有话说，你们先行一步即可。”

“诺。”

刘嫖听到动静，掀了车帘看，见是刘彻来了，惊喜地推了下正在和晁错理户籍地界的女儿，笑道，“是太子，来给你送行了，你快下去见见。”

阿娇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见刘彻正立在泾水边，手里还牵着一匹正喘气的枣红小马，小马的眼角有一圈白色，很特别也很好认，阿娇一眼便认出来了，立刻就下了马车。

那马名为飞雪，上辈子就是刘彻送她的马，几乎陪了她一整个少年时，这辈子和刘彻没有了婚约，她也要远走他乡，没想到还能见到它。

阿娇跑过去，在小红马旁边站定了，伸手摸了摸飞雪，隔着几个世纪重新见到自己的伙伴，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小马驹并不怕生，而是用一双小鹿一样清澈干净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甚至探着脑袋来嗅她。

刘彻把缰绳递到她手里，“给你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飞雪。”飞雪和飞虎一样，都是他从魏其侯窦婴家里赢来的好马，长大了肯定会是一匹神驹。

阿娇抱了抱小马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它的大脑袋，高兴地笑起来，“谢谢，它很棒。”

她喜欢就好了，他就知道她肯定会喜欢。

见她开怀，刘彻心里有些软软的，叮嘱说，“并州不比长安，豪强土绅众多，势力强大，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你刚去的时候不要硬碰硬，需得徐徐图之，凡事多请教郅都，我观此人虽年轻，却有大才，文能安[邦，武为悍将，可用。”

阿娇自然是知道郅都的，也知道是刘彻朝皇帝举荐，让郅都护送她去并州，并任郡守一职的。

郅都秉性刚直，不畏豪强，又多智多才，她想要在并州站住脚跟，如果有郅都帮忙，事半功倍。

阿娇知道刘彻是为她好，点点头说谢谢。

刘彻一清早站在城楼上想了很长时间，说辞都是理好的，“并州离齐鲁很近，你若是得到一些齐学的典籍，可否复刻后寄回长安给我，我们一起参读。”阿娇与他在一处时，话真的很少，除了正事，说得最多的便是谢谢了，可他们相识太晚，并没有太多时间来相处，她便要远走他乡了。

阿娇知道刘彻说的齐学，自孔圣人以后，儒学每传到一个地方，便会融入当地的文明，进而生发出新的枝叶，经学史上甚至有儒学出了鲁地便不再是儒学的说法，刘彻对纯儒是不太感兴趣的，他喜欢的是那种能作为使用工具的儒学，诸多儒门里，齐学与他的想法最相似，刘彻问起齐学，并不奇怪。

阿娇知道这些都是刘彻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基石，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了，“我知道最有成就的齐学大家都在长安城，一个博士董仲舒，一个博士辕固生，剩下一个是公羊寿，他是公羊高的玄孙，他熟读《公羊传》，三人目前都在长安。”

她说得很对，但刘彻却有点呼吸不畅，对着她清澈真诚的目光，只好应了，“好，我都记下了。”

刘彻便又道，“我还想要定做一批黑陶，样式到时候写信派人寄来给你。”

馆陶以出产黑陶闻名天下，阿娇点头，“你届时直接把信送去馆陶，阿母在那里，她会帮你做最好的。”

刘彻一顿，又道：“还有那个小鱼干，多吃一点便觉味道挺好，每隔两月，阿娇你便晒一些送来长安罢——父皇吃着也说挺好。”

她就说她没记错嘛，阿娇往马车那边看了看，让刘彻稍等，“等下我把腌制的方子写给你，想吃的话可以随时让膳房做。”

“…………”

刘彻在心里撞了两会树，耳根热得阳光下都能折射出红光，“我前几天便试过了，没有你做的那种味道，不是太咸就是太辣——父皇也是这样说，所以你还是做好寄回来罢。”

这倒是，她做的小鱼干是天下独一份，小红马来蹭她的手，阿娇不由笑起来，“好，那等安顿下来，我就晒回来给你。”

这个呆头鹅。

刘彻在心里腹诽了两句，终于是找到了一点即便山长水远也能相交的联系，安下心来，知道路途遥远，错过宿头便要露宿山林，催她快些上车了。

刘彻站在泾水边，等着远去的车马看不见了，这才准备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阿娇对他一直很客气疏离，他不去找她，她便从不会想着要去找他玩，此一去，如果他不想一点办法，和她之间的关系肯定慢慢淡了。

他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

现在至少每两个月，她便要想起他一次了。

她送了东西来，他便会写信感谢她，再回赠一些礼物，这样就挺好，彼此牵绊。

刘彻心情很好，唇角不自觉都勾着笑，上了马朝韩嫣扬声道，“我们比一比骑术，看谁先到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