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胡儿趁韩离酒醉未醒,离开桃下镇,一路南行,舟车劳顿,这一日在永嘉郡福来客栈投宿过夜。
月至中天,他却兀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当下推窗而出,月光清冷,洒在脸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能重回榻上,以手为枕,隔着窗缝,静静地望着天际那一轮弯月,不知为何,眼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使劲摇了摇头,抛去那些杂念,闭目而睡。
忽听敲门声响,康胡儿矍然而起,道:“谁人?”
却听小二的声音道:“客官还没睡下啊,楼下有两位客官找您。”
“不是三人?”康胡儿以为是韩离等人找上来了。
“确实是两位大老爷,小的不敢欺瞒。”
康胡儿开门而出,道:“他们是怎生称呼我?”
那小二如实道:“他们称客官您做安兄弟。”
康胡儿脸色一变,快步下楼,却见两人据桌而坐,面前自己,竟是当日在春暖阁所见的那两个老者。
康胡儿站在原地,并不落坐,道:“令狐大人深夜至此,可有何要事?”
令狐潮一脸疲色,叹道:“不瞒老弟说,我是逃难至此的。”向身旁之人一指道:“若非高尚兄弟拼死相救,我这身老骨头只怕要送在那疯和尚手上了。”
康胡儿见两人容色苍白,乃是内虚之象,想是与那花和尚激斗所致,已明其来意,皱眉叹道:“可惜晚辈武功低微,斗不过那和尚,帮不了两位前辈!”
高尚见他一口回绝,目光一转,道:“我们二人此来乃是恳请安兄弟保管一物。”说着看了令狐潮一眼,后者见四下无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四角展开,却是一对玉麒麟,色泽白皙莹润,一缕血丝萦绕全身,乃是上等的宝玉。
康胡儿缓缓坐落,神情怔忡,呆呆地望着那对麒麟。
高尚道:“此物乃是皇上御赐给寂灭岭岭主凌峰的新婚贺礼,至于为何如此低调,想是圣上另有用意,非我辈可知。只是老哥乍见此物,便觉似曾相识,不知安兄弟可识得它否?”
康胡儿眼中寒光闪烁不定,摇头道:“不识得。”
高尚向令狐潮对望一眼,收回麒麟,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搅安兄弟了。”说罢转身欲去。
“高前辈就不怕那花和尚再来抢夺?”康胡儿忍不住站了起来。
高尚摇头叹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武功不如那疯和尚,想要逃走,却也不能。”
康胡儿看着他,突然冷冷道:“高前辈可是韩家堡离部弟子?”
高尚一怔,眼神变幻数次,叹了口气,道:“老夫确在韩家堡呆过几年,却还算不上堡中弟子。至于那招‘突如其来’不过是易堡主破例相授,予以防身而已。”
康胡儿心知此人定与韩家堡渊源甚深,甚至极有可能是堡中长老辈的人物,而自己义弟明若星便是韩家堡弟子,看来不可太过得罪此人,犹豫了一阵,道:“你要我怎生帮你们?”
高尚正欲开口,忽听客栈外有人哈哈大笑道:“两个无耻老儿,找人助拳算得什么本事,何不再吃洒家一拳。”
笑声?然,好似铜钟乍响,呼啸而来。
却听砰的一声,大门洞开,一个中年僧人身材魁梧,须臾间已至大堂内,顾盼含笑,正是神戒和尚。
令孤潮一见此人,全身颤抖,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旋即想起那对玉麒麟已由高尚收起,才松了口气。
神戒环顾众人,见康胡儿也在其内,微微吃了一惊,旋即笑道:“莫说是找你助拳?”
康胡儿叹道:“两位前辈途经此地,又身负重伤,在下不好见死不救。”
神戒看着他,突然冷笑道:“想不到这高尚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会花言巧语,连你个大男人也能哄骗。”
高尚听他一说,眉间结成深深川字。康胡儿看了他一眼,道:“在下愚钝,不明大师所指何意?”
神戒临桌而坐,见桌上杯中是茶非酒,呸了一声,但还是一饮而尽,道:“姓高的老儿,你往日恶行,可要洒家一一道来?”
康胡儿见他毫不犹豫的饮下茶水,胆气之虹,也不禁暗暗钦佩,再听此言,望向高尚,一脸疑惑。
高尚脸上肌肉抽搐不定,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冷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若是蓄意诋毁,高某未能苟同。”
“蓄意诋毁?”神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阿荦兄弟,你可知女子如何才能受孕生子?”
康胡儿见他一个和尚竟问出这等话来,甚觉好笑,但也略微猜到此事端倪,自无须答他。
“洒家虽是少年出家,但对此理也是颇有知闻。不过三十年前的一桩怪事当真离奇得紧。”说着看了令狐潮一眼,笑道:“这位令狐大人家中养有一贴身小奴婢,性本乖顺,却不知为何自从高前辈入住后,突然受孕产下一女,后来又不知为何暴毙横死?”
这种事再寻常不过,自是高尚贪恋令狐潮婢女美色,淫之而后弃之,只是康胡儿不明为何神戒要在此地说起这等风流韵事。
高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叹了口气,道:“老夫当年确实犯下不少过错,大师侠义为怀,此时才来报仇,可真是便宜了老夫。”撇了康胡儿一眼,向神戒走上一步,竟真有以死赎罪之意。
康胡儿见他态度决然,眉头深锁,忽道:“大师是否一定要他性命?”
“莫非阿荦兄弟要为他求情?”神戒瞪视康胡儿,瞳孔迅速收缩。
“人死已矣,更何况都过去三十余年了,大师又何苦翻此旧账。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化了?嘿,哪有这般容易。这淫贼害得一女子自小受苦,洒家今日不杀他,誓不为人。”
高尚叹道:“老夫罪孽虽重,但小女承蒙韩家堡易堡主收养,衣食无忧,何来受苦之说?”
神戒冷笑道:“你可知那女子后来又怀上一女,被你们活埋后拼死爬出坟墓,为一农家所救,苟延残喘半月,生下女儿后不久便即过世,而那女婴……”神戒脸色繁复难明,似悲恨苦楚,又似无可奈何,叹道:“那女婴长成后性情怪僻,由不喜男子接近……”喀嚓一声,手中茶杯被捏成粉碎。
康胡儿见他如此激动,突得想起一人,试探道:“大师所说的那个女婴可是寂灭岭岭主凌峰未过门的小妾?”
高尚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目注神戒,突觉身前人影一闪,顿时透不过气来。
康胡儿离他最近,竟也看不见其出手,若是落到自己身上,那还了得?
高尚叹道:“三十年来,她真过得很不快活吗?既然如此,杀我也是应当!“缓缓闭上眼睛。
神戒杀他本易如反掌,但见他如此释然从容,心中一动,竟是杀心全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叹道:“罢了,杀了你,又有何用!反是加了洒家业障。”将其丢在地上,小眼精光如电,射向令狐潮,冷笑道:“令狐老儿,洒家劝你还是早些交出玉麒麟。”
令狐潮无事一身轻,大笑道:“好你一个大和尚,敢情佛经都念到猪肚子里去了,连圣上御赐礼品也敢抢夺。”
“当今圣上也是多情种子,若得闻洒家借玉献美人,那时令狐大人自然官运亨通……呵呵……”神戒喜怒由我,方才还满脸怒容,此刻却又呵呵直笑起来。
令狐潮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可惜那对玉麒麟不在老夫身上,大师即便将我杀了,也是徒劳。”
神戒笑意散去,转向高尚。
高尚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拍出身上尘土,探手入怀,取出那对玉麒麟,放在桌上,道:“请便!”
令狐潮大惊不已,暗想莫非他另有所图?
康胡儿盯着那对玉麒麟,眼中神色忽明忽暗,双拳越握越紧,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在抵抗着某种致命的诱惑,面色扭曲,痛苦异常。
神戒盯视桌上之物,道:“高老儿,你真愿将此物送于我?”
“高某只求能见她一面。”高尚捧过玉麒麟,拱手献给神戒。
神戒正欲接下,突得怒道:“大胆小贼!”僧袍卷出,数道精光收入袖内,大喝一声,弹射而出。
那暗器相比来时气势更盛,如散出一朵莲花,漫天飞舞。
康胡儿偷袭不成,反落入被动,急忙一个地滚翻,堪堪避开来器,却听几声脆响,暗器竟没入土内。
神戒料理了康胡儿,一手接过玉麒麟,岂知触手如入炭火,大声痛哼,急忙放脱,高尚趁此良机,抄手夺了过来。
“高老儿,你好是无耻,竟出尔反尔!”神戒猝不及纺,遭了暗算,勃然大怒。
高尚将玉麒麟放回桌上,微笑道:“老夫一生最重信诺,答应大师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只是这玉麒麟非我所有,大师想要拿取,还需问过真正的主人,看他是否愿意。”
神戒看了令狐潮一眼,冷笑道:“莫非还要进京请旨不成?”
“自然不必,主人家正在大师眼前。”高尚向康胡儿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少主愿重掌玺印,老臣涕零。“
康胡儿瞪大眼睛,怒道:“你叫我什么?”
韩离等人离开华阴郡,一路南下,天色却是愈加炎热,大半月后才到得广州南海郡。
“你们可知道这南海郡最出名的是什么?”韩复远远望见高大的城楼,扫去一路来的颓废之势,兴奋异常。
韩冰儿淡淡道:“不就是寂灭岭吗?”
“错矣,大错矣。广州南海郡物产丰阜,土贡有银、藤簟、竹席、荔枝、皮、鳖甲、蚺蛇胆、石斛、沈香、甲香、詹糖香。其间要属荔枝最是有名,当朝贵妃便是一刻也离它不开,若再加上城里侠客居单师傅的冰镇功夫,哈,咱们今日就有福了。”韩复早已热得不行,脚下飞快。
韩离见他这般猴急,摇头微笑,也便慢慢跟在他后边。韩冰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觉不觉得他像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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