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说得重了,也伤了小丫头年轻的自尊心。陆子茵突然把手里的学士服和证书都往沙发上一摔,也冲他吼:“我就是不要脸怎么了?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他身上去。我才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会不会理我,我就要到他身边去。你不同意没关系,我去跟晴姐说去,我就不信晴姐也跟你一样迂腐!”
他全身的汗毛都乍了,忍不住咆哮:“你敢!”
陆子茵看着她,也是怒不可抑:“晴姐虽然躺着不能动,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两年前她为什么半夜病情突变,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这两年你有去看过她一次吗?你宁可自己在房里抱着晴姐送你的衣服哭,你都不敢去看她一眼,你可以自欺欺人,你骗了所有人,你连你自己都骗!可是我不行,我爱他我就要跟他在一块,就算他不肯看我一眼又怎么样?我只要能看着他就行!”
他气得急了,甩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打在陆子茵脸上。把陆子茵和他自己都打怔住了。这么多年他没舍得打过她,全家人也没有一个舍得打过她,纵使把她宠得有些娇纵任性了,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他满怀歉疚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茵茵……”
陆子茵脸上青白不定,最后竟然笑了笑。陆子鸣以为自己打重了,越发觉得难过,又叫了一声:“茵茵。”
陆子茵却像是慢慢安静下来了:“哥,你在怕什么?我一说要去看晴姐,你就害怕成这样。当时你把离婚协议书都签好了,这几年奶奶催你离婚,你怎么又提都不提了。你根本就舍不得她,可是你为什么不敢去看她?当初要不是你在外头玩,晴姐会伤心绝望吗?你成天把她冷落在家里,你明明爱她,可你什么都不跟她说。晴姐是被你活生生逼死的,你知不知道!”
她用尽力气对他吼:“我不想将来跟你一样,等到无法挽回了才知道后悔!你知道晴姐喜欢鸢尾,所以天天买一束鸢尾插口在家里,可是当初她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买给她?上回柳嫂帮你收拾房间,动了衣柜里头晴姐的衣服,你为什么对她大发脾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悔呢,你后悔当初那么做把晴姐逼上了绝路,要是晴姐死了,我看你是不是也打算跟她殉情!”
她眼睛红红的,攥着手心看着他:“当初三哥走的时候,你们都瞒着我,一句也不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什么也没做就放弃了。你可以逼着自己放弃晴姐,我不行,如果我没有追去上海试一试,我一辈子都会后悔。”
她转身上楼,房门被她摔得砰的一响。
周围的一切重新寂静下来,陆子鸣站在那里仍旧没有动弹,柳嫂从厨房探出头来,惊惶不定的看着他。
他拾起桌上的鸢尾,拖着步子上楼,回到他的房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没变,他不让人动,自从柳嫂帮他整理衣柜时把雷允晴的衣服摆错了位置,他连打扫也不让别人做了,全部亲力亲为。
窗台上摆着一只德化窑的白瓷花瓶,他习惯性的把里头的花束拿出来,倒掉瓶里的水,换上太阳下新晒好的一盆水,再把刚买的花插口进去。
阳光晴好,洒进一室金辉。他魔魇般的走到衣柜前,又一次拉开柜门,看着那套华伦天奴的男士西装完好无缺的挂在里面,才终于安心。
肋骨处又开始钝钝的疼,两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伤,应该早就好了,可不知为何,他只要一待在这间房里,伤口处就会无止尽的疼下去。所以那时候他打算换一间房,从这里搬出去的,这里留下了太多关于她的记忆,他无法承受。
然后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怎么从床底发现一只皮箱,是雷允晴的。他好奇的打开箱子,就在里头找到了这套衣服。
衣服他没有试,可是他知道是他的尺码。他看着这件西装,拿起来,仔细的把衣袖都平摊在床上,每一道衣线都细细的抚平,仿佛还能看到她当初为他挑选这件衣服时的神情。她思考时总是很专注,眉心微蹙,有时会用单手托着下巴,咬自己的嘴唇。
他把手放在放在衣领上,意外的看到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水渍干涸了留下的印记,又或者是,眼泪。
他很快的把衣服塞回袋子,收进皮箱,盖紧了箱子,刚刚要把箱子塞回床底,忽然又停住,重新把衣服拿出来,用衣架撑好,一道道捋平了衣线,才挂进衣柜里。
他走到窗台前点烟。一枝还没擦着,就发现窗下的台子上落了一层灰,被人用手指写着两行字。不知写了有多久,想必是他不住在家的这段时间,雷允晴写下的。字迹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只是比其他的地方稍淡。
她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纤细隽巧,不过区区十一个字:千金纵买相如赋,哪得回顾?
原来她曾期待过他回家。
心灰到了极致,只剩绝望。他伸手就把灰上的字全抹掉了,站在窗前怔怔的出神。
房间的门没有关,陆子茵走下来,看到他站在窗户前点着烟,却没有抽,他在流眼泪。
*
晚饭时老太太又是旧事重提。扶着粥碗一口也喝不下去,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你也别怪奶奶不念旧情,以前你不离婚,奶奶也是赞成的,可是这一年两年的过去了,雷家那丫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她不醒,难道你就得这么一辈子耗下去?”
陆子鸣埋头吃饭,只当没听见。老太太这两年也老得厉害,身上病痛不断,好几次进了医院,能迁就的,全家人都尽量迁就着她。
可是老太太却不依不饶,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不叫你离婚,你吵着闹着要离婚,谁劝都不听。现在可好,小晴出了这事,你又不提离婚了。你可是咱们老陆家长房长子,将来没个媳妇没个儿子的,像什么话?讲情义也不是这样讲的,上回我去试了试亲家的口气,他们似乎也是不反对离婚的……”
“奶奶!谁让你去找人家说这些的?”
“这还不让我说了不是?小晴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可是她现在活着跟死了没区别,难道他一辈子不醒,你还一辈子不结婚了?”
陆子鸣“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奶奶,您要是想抱重孙子,子扬辰峰都能给你生,您能不能别再逼我了?”
“那能一样吗?”老太太嘀咕着,“子扬自从平宁那事之后,连女朋友都不谈一个了,辰峰倒是订婚了,可那女的像样吗?一丫头成天在男人堆里打滚,看着我就不喜欢。”
一席话夹枪带棒的,连芸姨的脸也拉了下去。
她也不想肖辰峰娶那什么商贸公司的千金,可辰峰说做生意需要钱,娶了那丫头手头就有流动资金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当初相中的平安多好,名门出身,老太太也喜欢,可偏偏叫陆子扬给搅了。
老太太见没人理会她,越发伤心起来:“唉,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了。反正你们怎么闹我都不管,得让我临死前看一眼我重孙子,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芸姨连忙放下碗筷劝道:“妈您这说的什么话呢,您身体好着呢,怎么尽是提这些不吉利的。”
“什么好不好,到了我这年纪,还不是说不行就不行了。税务局那老赵,还年轻呢,才五十多岁,脑血栓,上个厕所不就摔里面再也起不来了嘛,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就……”
餐桌上絮絮叨叨,夹着哭声,陆子鸣只觉烦躁不耐:“奶奶,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芸姨皱眉看他:“怎么说话呢?”
他撂下碗:“我吃饱了。”起身上楼去了。
饭后,芸姨却悄悄把肖辰峰拉到一边,问:“你跟玲玲怎么样了?婚礼啥时候办不要紧,关键是那方面……”芸姨挤眉弄眼的,指了指肚子。
肖辰峰一脸不解:“哪方面啊?”
“唉,你笨死了,就是孩子啊……你们平常在一块都做不做那些防御措施?”
肖辰峰虽然是一大老爷们,乍一被问起这事,脸上也有些尴尬:“妈你问这事干嘛?你也知道我看中的是她那笔资金,要不然想上我床的女人多了去了,哪轮的到她?”
芸姨敲着他的头说:“你还好意思说!别的不学,就学你大哥那方面!你大哥是长房长子,你奶奶又偏心他,当然不一样,你要是在外头玩让人抓到,妈都帮不了你。”
其实肖辰峰在外头玩的开放程度,比起陆子鸣,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他是陆家私生子,又不姓陆,圈里头也没几个人认识他,只当他是某某企业家的富二代。他平常在陆家出入,也就开一部极低调的奔驰,自己在外头的房子,却是在全北京最紧俏的楼盘里一套八百平的大平层,隔三差五的开着a8,保时捷带女伴兜风,是北京城各大知名夜店的常客。
他抓着头,问:“妈,你到底想说啥啊,我跟玲玲订婚那也是权益之计,将来要不要结婚,等那笔资金到位了再说吧。”
芸姨横了他一眼:“我不管你是玲玲还是莹莹,就算外面的那些女人也好,总之你赶快给我抱个孙子回来。”
“妈,那些女人生的能要吗?是不是我的种还不知道,万一怀胎十月生下来是个野种,我不是白白替人养儿子吗?”
“反正是不是野种,你奶奶老眼昏花了也看不出来。你没看今晚上她那口气急的,我看是活不了多久了。”
“啊?”肖辰峰一脸不信,“奶奶不是精神得很嘛?”
芸姨说:“她有事能跟你说?去年催你大哥还没催得这么紧呢,今年是越来越急了,我看这段时间保健医生上家里来得也越来越勤,没准就快不行了。你奶奶就是偏心,你大哥没结婚的时候,谁也不准结婚,就怕将来你们赶在他前头。到了这种时候,你抱个孩子回来,你奶奶也无话可说,将来遗产也能多分一份。”
陆子鸣回到房里,太阳穴仍然鼓鼓作痛。每天都是这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不是逼他这样,就是逼他那样,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疯。
手机在桌上一闪一闪,他拿起来一看,是张晚晴,说他们学校有篝火晚会,邀请他去看。
自从雷允晴出事以后,他消沉了好一阵子,手机不开,也不和老朋友联络,每晚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差点就忘了张晚晴这个人。
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在路边找不着自己的车,坐在花坛边发呆,正好被路过的张晚晴和同学看见,帮他叫了车送他回去。
那次之后,她就时不时会给他发一些短信,都是很无聊的内容,有时候是转发的一些搞笑短信,有时候是约他一起去水族馆或者植物园,反正不管他回不回,她下次还会继续发。
起初他也就是当垃圾短信一样,看一眼就删掉,有次周末实在闲得发慌,开车路过话剧院,想起她发信息约自己今天一起去看话剧,于是就把车停下。没想到她真的站在剧院门口等他,不仅没埋怨他迟到,反而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
他那时心里有点内疚,其实他是知道张晚晴对自己的意思,只是她每次和他出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过分要求,也没有缠着他,每次约他,不管他出不出来,她都没有任何怨言,这样反叫陆子鸣拒绝的话不知如何开口。有时还会主动请她吃饭,就像对待陆子茵一样,把她当妹妹一般照顾。
今晚他实在心情欠佳,正想出去散散心,于是果断的回了句:“好,待会见。”
九十,离家出走
两人并肩坐在校园里的大草坪上,看半大孩子样的辅导员带着和他们同龄的大学生做游戏。
张晚晴理了理耳边的发,她刚刚剪了短发,看起来清爽更显小,一件格子小飞袖的衬衣,身上是牛仔背带裙,整个人显得稚气未脱。
陆子鸣看了她一眼,还是这样的装束适合她,之前夜总会那遮不了多少的吊带纱裙,穿在她身上就像发育不良的病人似的。
他随口问:“你哥的手怎么样,都恢复如常了吗?”
她点点头:“除了不能干重活,其他都和平常一样。”
“你呢?明年也要毕业了吧。有没有打算继续深造?”他其实知道张晚晴每年都会拿到全额奖学金,以她的优异成绩,保研或者出国深造都是没问题的。
张晚晴却摇了摇头:“出国花费太高了,我还是打算毕业了就找工作,我哥和我爸都要靠我照顾。”而且,她也想尽快还清他那十万块钱。
沉默片刻,张晚晴又问:“嫂子的病情怎么样?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吗?我在医学院图书馆也查了些相关资料,植物人的治疗在临床上有一种方法叫亲情疗法,大哥你经常跟嫂子说说话,也许会有效果哦。”
陆子鸣听她提起雷允晴,眉毛本能的一皱,没有答话。
张晚晴却忸怩起来,试探的问:“陆大哥,你还没去看过嫂子吗?”
“没有。”他的声音泠泠的,在这夏夜却显得清冷。她也许,并不希望见到他吧。
“其实……我前几天去过医院一次……”
“你去那干什么?”还没等她说完,陆子鸣已经站起来,睁大眼睛俯视着她。
张晚晴赶忙也跟着站起来解释:“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嫂子的病情进展如何……我以为……我以为陆大哥你也很想知道……”
“不关你的事。以后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陆子鸣说完,开始往前走。张晚晴默默的跟在他后面,好几次抬起头看着他的后背,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他:“陆大哥。”
他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那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他沉默,望望天。
“你那么爱嫂子,又不敢去看她。既然放不下她,为什么不守在她身旁,要是嫂子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你怎么办?”
“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
张晚晴迷惑的摇着头,表示不解:“以前我也以为你跟嫂子并不相爱,至少当我提到陆大哥你时,嫂子的冷漠和无动于衷,让我以为你们的婚姻真的只是一场家族联姻。可是那一晚嫂子找到酒店来,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当时她的脸色你没看见。我才知道你们真的是一类人,你骗我说你不爱她,每晚宁愿躲到夜总会也不回家,嫂子更是,宁死也要离婚,你们可真会骗人,陆大哥,你连自己也骗了,你离了她根本就不行!”
有些情,真的可以藏得很深很深,连我们自己也几乎以为不爱了。直到失去时,才会发现她其实一直在那里,就在心里,汩汩的往外冒血。
陆子鸣终于有些恼羞成怒:“张晚晴,你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你不就是喜欢我吗?行,我现在就成全你,咱俩去开个房间,你用的着废话这么多吗?”
张晚晴流下眼泪:“陆大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冷笑:“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还三番两次的缠着我,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爬上我的床?”
张晚晴只是摇头:“你救过我,还借钱给我哥做手术。”
他嗤的一声笑了:“那点钱我就当施舍乞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种人,随便给哪个女人买件首饰,也不止几十万,就你还记在心上。”
话说得已经很难听了,张晚晴却始终跟在他后头不走:“我不管,你帮过我,我只是想看你幸福。”
“你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陆大哥,我求求你,只要大嫂一醒来我立刻就消失。就这段时间,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跟着我?”陆子鸣发出一道古怪的笑声,这时,他塞在裤带里的手机倒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一听,又是刘向那厮。
这两年刘向在生意上关系上也找过陆子鸣几次,但是陆子鸣有意疏远他,大多客气的推脱了。今晚这个点了,恐怕也不会是公事,多半是玩乐吧。
他本来想拒绝,看了眼泪水涟涟的张晚晴,倒是想起什么,一口就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他上下打量张晚晴,问:“你真的要跟着我?”
张晚晴正在抹眼泪,忽然听他这么一问,赶忙用力的点头。
“那走,上车。”他拉开车门,张晚晴也没问是去哪里,就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陆子鸣先把车开到一家设计师私人的驻店,让人帮忙给张晚晴换了身衣服。他自己则敲着腿,半倚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眸子翻一本杂志。
设计师助理从衣架上拿下一排排衣服,一件件在张晚晴身上比划。镜子里的她脸上还有泪痕,两只眼睛哭得像红肿的核桃,难免有些滑稽好笑。
她是头一回接触这种时尚人士,只觉得陌生而新奇。造型师很快敲定了其中两款,让她进去试穿。试衣间也华丽得令她侧目。四面光滑洁净的镜子,角落一张墨蓝色单人真皮沙发,柔软的缎面纱帐从天垂下,里面摆着成排的领结、袖扣和领带,光泽耀眼,出自各种国际知名品牌。
为她开门的助理微笑着说:“放心用吧,这是陆少的私人试衣间。”
一切都像梦幻,仿佛灰姑娘的童话,她摸着脸颊,有不真实的感觉。
她把两件都试了一遍,陆子鸣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挑中其中一套。张晚晴只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浑身都炙烫了起来。她从未这样端庄华丽过,而这一刻,她只希望能被喜欢的人看见。
换好衣服,她坐在转椅上,一边有化妆师为她上妆,另一边,有发型师为她烫发,盘发。陆子鸣时不时从杂志里抬起头,催促:“简单点就好,我赶时间。”
张晚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要不认识。凌乱蓬松的长发被吹出优美的弧度,一部分盘于脑后,簪上百合花饰,另一部分垂于耳后,在脸颊边打着俏皮的卷曲。削瘦双肩露出来,白色风琴褶挂脖上衣缀着黑色蕾丝卷边,蓬松简洁的小裙摆露出白嫩细长的双腿,造型师亲自拿来一双水钻凉鞋为她穿在脚上,而她自己那双洗得很干净的帆布鞋被静静的扔在了一边。
陆子鸣点点头,从沙发上起身:“走吧。”
张晚晴还不适应这样的装扮,拈着高跟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脸上浮起淡淡的红,在橘色的腮红下更加显得可爱诱人。
陆子鸣从反光镜里扫了一眼,嘴角浮起讥讽的笑。三千繁华,舞榭歌台,名利风流,没人不爱。就算是从小生活困苦、品性淳朴的张晚晴,也无法抵御这种诱惑。她说要跟着他,只因为她还没有认清这个圈子的糜烂和腐败,当她有一天看清这些奢华耀眼背后的肮脏,自然会望而生却。
晚上的活动安排在刘向新购置的别墅里。三层的小独栋,房型设计极为奢侈,大量的面积浪费在大尺度的进深和面宽上,不过唯一的优点是,这样宽敞的客厅最适合拿来开party。
下车时,陆子鸣极为自然的伸出臂弯,张晚晴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把手放上去。就这样与他相携着走进别墅,本来张晚晴还一直为自己这身装扮惴惴不安,到了客厅里,才发现自己实在多虑了。沙发上,长桌旁,早已坐了七八个人,男的就三四个吧,但是各个都带了女伴,有的还不止带了一个,那些女人清一色的一身名牌,腕上的手表,手里的包包,耳朵上的耳钉,甚至脖子上的钻石,无一不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张晚晴下意识的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谁知这样细小的动作也被陆子鸣看到:“你配这套衣服不适合戴项链,会显得老气。等明天自己去金店挑,看中哪样签我的名字就好。”
她唰的一下把手背到身后。他竟然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没想到她这样打扮,刘向竟然完全不认识她了。张晚晴却是记得的,这些人里头,有两三个都是当年在夜总会里见过的。不过认不出更好,免得刘向仍然记仇,再找她麻烦。
那边,刘向兴致勃勃的在介绍他们家新请的法国大厨,抒发自己对法国菜的理解,扬言法国菜是世界上最高级的。陆子鸣打了个瞌睡,张晚晴却听得很认真很好奇,看来今晚的宵夜是要吃法国菜了。几个男人凑在一起玩骰子打发时间,女人们也不消停,三五个坐在一起聊天,从她们聊天的内容,张晚晴才知道,这些人里竟然还有某某电影明星和某某模特。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和气场都十足的女子走过来,问她:“你是陆少的女人?”
她茫然的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是她今晚厚着脸皮,一定要跟着他的,以前陆子鸣从不带她到这种地方,吃饭的地方也很随意,有时候是她挑,有时候就在她学校附近随便找家餐馆。他对她一直淡淡的,偶尔有淡泊的关心,但是又不逾距,从不会让她产生非分之想。可是越是知道不可能,她反而越放不下,更深的陷进他的毒里去。
玩了一会,餐点就上来了,男人和各自的女伴们在长桌两侧坐下,几名身着厨师服的外国人弯下腰为他们倒酒,上菜,张晚晴张目结舌,这小小一栋别墅,怎么养的下这么多厨师。
陆子鸣像是猜出她的疑惑,轻笑一声:“他这里只招待客人,平常不住人的。”暴发户的作派。
张晚晴本来对法国大餐充满了想象,待那黑糊糊的蜗牛和蛙腿上来,她捂着嘴,只差没呕吐出来。
陆子鸣但笑不语,手举着杯子里的白葡萄酒优雅轻啖,风姿翩翩。张晚晴向他投去求助的眼光,他才眯起眼睛,轻声道:“吃不惯菜,就喝酒吧。”
洋酒却更加喝不惯。早前她在夜总会上班时,就是喝一杯,跑到厕所抠着嗓子吐一杯。今晚这种场合,当然容不得她这么做,只好咬着牙咽下去。
才吃到一半,几个人就把攻防重心放到陆子鸣身上,用尽各种理由,轮流的灌他。哪知陆子鸣居然来者不拒,一杯杯都接了过来,男人敬完了,他们身边的女伴也过来敬他,嘴里还称赞着:“陆少好酒量。”顺便把柔软无骨的手放在他身上暧昧的地方。
张晚晴撑圆了眼睛。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而反观那些带她们来的男人,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些男人压根就没把他们的女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那种鄙夷不屑的眼神,更像是对待一件玩物,只要朋友喜欢,随时可以塞过去。
所幸陆子鸣除了喝酒,也没有受这些女人的挑逗。张晚晴看不下去,开始主动的帮他挡一些酒,到最后,陆子鸣的眼神尚清明,张晚晴反倒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所谓“高贵”的法国大餐,倒没有用多少,反倒酒杯横斜,酒水洒的四处都是。这些人都喝得七七八八了,有几个大胆的女的,也不顾场合,就开始剥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男人们嘴角挂着淫靡的笑,肆无忌惮的把手放在敏感部位,时不时发出某些羞人的声音。
张晚晴先是无比震惊,继而皱着眉扭过头。陆子鸣还在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对这一幕仿佛视若无睹。他也许是习惯了,张晚晴却觉得胃里慢慢泛起某些不适。
随着火热的接触,男女之间的行为更加大胆,有的已经当众褪下重点部位的遮拦,毫无顾忌的“开战”起来。更令张晚晴不敢置信的是,他们不仅一对一的来,还有两三个媾口和到一起的。男人们喝得醉眼昏花,双眼早就被血红的欲望充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女伴,见到一个光着身子白花花的女人就拽过去,按在桌上,沙发上,或者直接在地上就行事起来,光洁的地板上被扔得花花绿绿,全是男人女人的衣裳,鞋子。
张晚晴再也看不下去。她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放荡不堪的群体性口行为,没想到现在就真实的在她眼前上演。这些人,白天里衣冠楚楚,光彩照人,在外界看不到的地方,私生活竟然这样糜烂不堪。
一波波的浪叫传至耳际,她无法再待下去,恶心的感觉已经窜至喉咙,她按住胃部一波一波的翻涌,奔至他身边,问:“洗手间在哪里?”
陆子鸣终于放下杯子,将目光投向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她怔住了,终于明白他今晚为什么会带她来……他就是要她见识到这一幕,让她知难而退!
她刚想说什么,光滑的脚踝忽然被一只热烫的大手拽住。她低头看了一眼,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跌跌撞撞向她摔来。
“啊!”张晚晴吓得惊叫了一声,闭着眼睛躲开来。
那喝醉的男人扑了个空,却没有罢休,辨清她的方向,依旧向她扑来。
“陆大哥——”她哭喊着,闪躲着,而坐在桌旁的男人始终端着酒杯,一动不动。
他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吗?为什么这样都可以视而不见?
陆子鸣是真的喝醉了,眼睛都发红了,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得到摇晃的人影,整个人像是在一艘船上,晃荡不定,头重脚轻。耳畔似乎有人在叫他,朦胧又迷离,他按了按眉心,那声音又没了。
他觉得头晕得厉害,伸手一把挥开桌上的杯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开始东倒西歪的往外走。
后来不知景瑞怎么找到的他,也没敢送他回家,就临时把他放到当初他和雷允晴的那套婚房里。
陆子鸣浑浑噩噩的倒下头,一头扑在枕头上,就闻见上面淡淡的香。他像是小狗一样,把鼻子贴上去又嗅了嗅,忽然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傻傻的笑了一声,满足的把枕头抱在怀里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足足睡到天大亮才醒。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手脚都发麻。这才发觉自己连鞋都没脱,就这样趴在床上直挺挺的睡了一晚上。
房间窗帘没拉上,太阳正好照在他脸上,更加难受。他一边揉着酸胀欲裂的太阳穴,一边挣扎着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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