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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学校后面就一家川菜馆子做得可好吃了,老板是地地道道的四川酒楼大厨,自己来北京开店的。我们教授请客都爱在那儿,陆大哥,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就上那吃吧?”

陆子鸣欣然点头。他反正对吃也不是特别讲究,并不是非星级酒店高档餐厅不可的。

他一边倒车一边问:“那里好停车吗?这附近我不熟,你指路我来开吧。”

张晚晴开心的点点头,引着他把车开到一个临时停车店。这地方离饭馆还有一小段路,雪越下越大,陆子鸣下车来,说:“你等下,我给你找把伞。”

他心里也没谱,打开后备箱,没想到刚好有一把,正是上回他们献血的时候送的纪念伞。

陆子鸣一把伞撑开,张晚晴就笑了:“刚好派上用场。”

他把伞柄递到她手里:“别光顾着笑,赶紧打着吧。”

张晚晴诧异:“陆大哥,你不打伞吗?”

他把风衣帽子顶在头上:“我又不是你们小姑娘,一大老爷们打什么伞啊。”

张晚晴却执意把伞举高,撑在他头上,自己另一侧的肩头就难免被淋到。

陆子鸣看她固执的模样,笑笑:“得,那咱赶紧的,跑快点。”

两个人在化开的雪水里小跑起来,迎面遇上张晚晴的同学,远远就偷笑着朝她招手。张晚晴脸红着低下头,心跳也和脚步一样变得飞快。

到了川菜馆,果然生意火爆,许多教授导师,还有改善伙食的学生都在这吃饭。

张晚晴和老板似乎熟识,打了个招呼,老板就带着他们到了角落一张空桌。

点菜的过程也全权交给了她,陆子鸣说:“你点吧,我信你的眼光。”

她欣喜的点了几个招牌菜,又细心的用开水帮他把餐具烫涮过,中途好几个女生路过,跟张晚晴打招呼,嬉笑着说:“小晴,你男朋友好帅啊。”

张晚晴一一瞪回去:“别瞎说。”

陆子鸣倒是不大在意,依次向她们点头微笑,惹得女生们频频脸红回头。

张允晴一边帮他倒茶一边说:“陆大哥,你这样是不对的。”

“嗯?”

“你应该是这样,”她坐直了,学着他的强调讲话:“对不起,同学,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他哈哈大笑。

“看不出丫头你也挺能贫的。”

菜终于上来,装盘不是太精致,但香味四溢,陆子鸣挟了一筷子水煮鱼片,果然滑嫩可口,麻辣清香。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埋着头吃掉一桌子菜,等埋单的时候,老板竟然不接陆子鸣的钱,直接收下了张晚晴的两张百元纸币。

陆子鸣用纸巾擦嘴,讶然的看着她:“这怎么好意思,出来吃饭还让你一个女孩子请客。”

张晚晴腼腆的笑笑:“就当还我一个心愿好了。”

吃完饭,他依旧开车送她回学校。快要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问她:“你俱乐部的工作辞掉没?”

张晚晴面露难色:“领班不让辞。说签了合约的,一定要做到合约期满。”

陆子鸣嗤之以鼻:“她就欺负你们小孩子。需要我出面吗?”

张晚晴一阵惶恐:“不用这么麻烦的。领班平时也挺照顾我的,都没让我出台过。反正合约到这个月底就满了,我再做十几天,就当报答她了。”

车到目的地,陆子鸣看她一眼,说:“那行,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要小心一点,注意保护自己。”

“知道了,谢谢陆大哥。”张晚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车门外冲他挥挥手。

“进去吧。”他也冲她摆摆手,继续发动车子,直到开出一段路,透过后视镜仍能看到她站在雪里看着他的车子。

下午接到景瑞电话,说是peterwong的飞机已经抵京,问他要不要通知少奶奶。他想了想,还是答:“太晚了,明天再告诉她吧。”

挂了电话他就开始翻箱倒柜,从抽屉找出他们结婚时打的那张红本子,烫金字迹在手指下面慢慢走过,翻开来,里面是两人的照片,这种两村的免冠照,拍得都有点傻气。

他都不记得那时他笑了没有,但是她笑得很甜美,嘴角弯弯的上翘,露出一对酒窝。

在下面是一圈钢印,发证给他们的阿姨笑得比他们还开心,眯着眼睛递给他们,说:“早生贵子。”

他不觉窘迫,斜眼看雷允晴,她连耳根子都红了。

他将那本子搁在柜子上,又看了一眼,起身拿了车钥匙出门。

他亲自驱车到事务所,在半道上接到刘向的电话:“陆少,在哪儿呢?”

自从上回闹出张晚晴那事,他就不太爱搭理刘向:“有点事。”

“呦,什么事呢,大忙人?”刘向锲而不舍。

“公事。”

他看了看电话就想挂掉了,谁知刘向好像知道他要挂断,忙叫他:“别啊,陆公子,哥几个请你吃饭,吃完了再去俱乐部消遣消遣,别不赏脸啊。”

陆子鸣最烦他来这一套,“不去”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忽然一顿:“哪间俱乐部?”

“还能哪间?就你上次带去的那家温泉俱乐部啊。”

陆子鸣眉心一紧。

张晚晴说她还没辞职,刘向这一去,难保不和她来个冤家路窄,按刘向那个性子,恐怕不能轻易放过她。

他迟疑了片刻,说:“行,那我办完事,晚一点过去吧。”

他在下一个高速路口调头,赶到俱乐部时,不偏不巧,正遇上刘向那厮与一伙人前呼后拥着堵在前台。

他朝领班使了个眼色,领班看见他,简直如获大赦,忙扬声道:“哎呦,陆少来了,正好正好,你看小晴就一直在等您呢。”

刘向也转过脸来,诡异的目光在张晚晴和陆子鸣之间转来转去,最后看到陆子鸣习惯而自然的走到张晚晴面前,揽住她的肩,他才顿时明了,摸着下巴嘿嘿怪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子鸣装作不知,扬起眉,问:“怎么?”

刘向忙摇摇头:“没事没事,一场误会。”

一伙人呼啸着进了常去的那间包厢,陆子鸣故意落在后面,松开拥住张晚晴的肩,问她:“怎么叫他给撞上了?”

张晚晴整个人还有点颤抖,小声说:“我也不知道,领班说有客人要陪酒,我就跟其他姐妹一起出来,谁知道刚巧在走廊上撞见。他拦着我不让我走,说一定要包下我……”

陆子鸣就知道刘向这厮是有仇必报,和一个小姑娘较劲,他也算出息了。叹了口气说:“待会进去别乱说话,我找个借口打发你走,你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张晚晴点了点头,跟着陆子鸣进去。谁知一进包厢,一帮子人已经摆好阵势,几口大玻璃杯里已经斟满酒,一字排开在茶几上。

刘向端起一杯,当先拦住张晚晴说:“够本事,攀上了陆少,哥们也没话可说。照规矩,桌上这几杯,你喝下去,小爷我也就既往不咎了。”

刘向还怕她不喝,自己先端起一杯,咕嘟咕嘟灌下去,嘶了口气:“我先干了,张小姐,你请。”

陆子鸣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刘向,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从第一回张晚晴被他们灌到吐,他们就都知道她不会喝,这回弄几满杯特浓的洋酒来是什么意思?想喝出人命?

陆子鸣松开张晚晴:“既然刘总赏脸,那这几杯,我来替她喝了吧。”

他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杯子,谁知被一双小手抢先端起。张晚晴咬着唇,对着刘向举起杯子:“过去是我太不懂事,刘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今晚我在这向您赔罪了。”

说完,也抱起杯子,仰脖咕咚咕咚全喝下去。

一杯下肚,张晚晴整张小脸都白了,她放下杯子,又去端另一杯。陆子鸣收回的手叉在裤带离,皱着眉看她一杯接着一杯,连续喝掉三大杯,才停下,用手捂住嘴,向众人说:“对不起,我上一下洗手间。”说完跑出了包厢。

陆子鸣冷笑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刘向:“你满意了?”

刘向面带尴尬,呵呵一笑:“还是陆少会怜香惜玉啊,难怪能俘获美人芳心,咱们这种大老粗是比不上。”

说笑过后,倒也没人再提起张晚晴,一帮人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谁知没过多久,张晚晴又回来了。

陆子鸣用眼神瞪着她:不是叫你出去了就别回来吗?

刘向倒也眼尖,看见她重新进来,忙指了指陆子鸣身边的位置,说:“过来,这边这边。”

张晚晴脸色苍白,脚步飘摇的走到陆子鸣身边坐下。

刘向哪里肯轻饶她,又拿着两个杯子过来:“绑着陆少这样的金主,却不提早通知,害哥几个刚才在大堂闹出笑话,你说你该不该罚?”

张晚晴婉言拒绝“对不起,刘总,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陆子鸣笑道:“这一杯,我总能替她喝了吧?”

谁知刘向却摇了摇头:“只是罚酒也太寻常了,没意思。陆少的酒量大家都知道。依我看,要罚就罚得香艳点,不如……你们两来喝个交杯吧。”

说着把酒杯往两个人手里递。那边在玩闹的诸人瞧见这边有热闹,都围过来叫着“交杯”“交杯”。

张晚晴被他们吼得脸上发红,衬在苍白的一张脸上更加明显。她拦下两个杯子,匆忙说:“还是都让我来喝吧。”

刘向哪肯:“那怎么行,让你一个女孩子都喝了,陆少这‘护花使者’还当不当了?”

有人跟着凑热闹:“要不,让陆少替她喝,喝一杯,换一个香吻,你们看如何?”

张晚晴哪里肯,陆子鸣也笑:“你们别太过分了。”

但众人七手八脚,两三个人一拥而上按住了陆子鸣,刘向则连推带搡把张晚晴拉过来,往陆子鸣怀里一推,眼看着就要亲到他脸上,张晚晴及时把脸一偏,才将将擦着他的衬衫衣领子上过去。众人大呼无趣,陆子鸣一下子挥开压住他的人:“你们玩得太过火了。”正正衣领子重新坐起来,那衣领上却留下了一抹极鲜亮的唇印子。

等到开场节目闹得差不多了,自然又是老样子,各自拥着女伴开房去。但这次不是陆子鸣叫的铃,那人自然也把他算进去,谄笑着将一张房卡塞进他上衣口袋里,说:“慢慢享用。”

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拒绝,只好拥着张晚晴进了房间。

刚一进门,他就自然而然的松开手,叉进裤袋里,张晚晴也后退几步,局促不安的说:“都怪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出去。”

陆子鸣拦住她:“算了,你现在出去万一又遇到他们怎么办?”

张晚晴低头不语。

陆子鸣已经走进房里,环视了一周,拍了拍卧室里的沙发说:“还行,比包厢的沙发软多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你爱玩啥玩啥,别弄出声音就行,到点了就自己先走,或者累了,你上床睡一会也行。”

张晚晴看了一眼那床,说:“我不累。陆大哥你睡床吧,我在沙发上用耳机看会电视,等差不多了就自己先走。”

陆子鸣点点头,顺手解开衬衫领子。刚才在包厢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的,他指指洗手间:“我先进去洗个澡。”

房间外,一伙人却没有立即离去。

一人拥着女伴问:“刘哥,你就真这么放过这妞了?”

刘向嘴里咬着跟牙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陆少的妞,咱可惹不起。不过……我不动她,不代表别人不会动她。”

“怎么说?”

刘向咯咯怪笑:“听说陆少的老婆,那也是生在个了不得的家庭。你说要是嫂子把这小妖精抓个正着,能轻饶得了她么?”

众人果然抚掌大笑,连连称“高”。

刘向也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当场掏出手机,给雷允晴拨电话。

“喂,嫂子啊,我是陆少的朋友……哎对,今晚咱们一起喝酒,他有点喝高了,哥们几个不知道把他往哪送……”

刘向装模作样的打电话,旁边几个人频频在竖拇指。

雷允晴正好奇这么晚了谁给他打电话,听到刘向如是说,于是问:“他的秘书呢?怎么没打给他?”

刘向一愣,倒没想到这一出。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胡扯:“不知道啊,没跟着他。陆少喝醉了说谁也不让找,就让我打给您,嫂子您看,要不您就亲自来一趟吧。”

雷允晴叹了口气,只怕陆子鸣是真喝高了,不然也不会不找景瑞却打给她。

“那好吧,你们在什么地方?”

刘向心中一喜,飞快的把地址一报,说:“嫂子,这天寒地冻的,您路上可得小心点啊。”

雷允晴裹了大衣出门,黑压压的天空中还飘着雪。她没敢叫司机,怕惊动家里人,自己站在路旁等出租车。

这条路上经过的出租车本来就少,这么晚了又下着雪,雷允晴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她环着双臂,瑟瑟缩缩站在一棵秃了树枝的梧桐下面,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无谓的等下去。

就算最后一次吧,这样的事,也许以后她再没有机会为他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她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出租车,就像是当初她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无爱的婚姻,但她依旧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了。

最后一次,做这样的傻事吧。遇到他,她总是会变得很傻很傻。

远处的车道上亮起一束类似车灯的光。雷允晴惊讶的睁大眼睛,口中吐出的气息化作一团团白雾。没想到真的是出租车。

她欣喜若狂,拉开车门挤进去,脱了手套搓着发红冻僵了的手指。

听她报完地址,司机师傅奇异的看了她一眼,大概不明白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还下着雪跑到那种地方干嘛。

夜间气温急骤下降,白天这样的雪还积不起来,还没落地几乎就全化了,到了夜间路面却开始结冰。司机开得极慢,等到达温泉俱乐部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

她按照服务生的指示,到达指定的房间,敲门。开门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有点不解的看着张晚晴。对方也同样看着她。

“嫂子,你……”

她的声音发颤,雷允晴本能的从里面嗅出一些不寻常来。

就在这时,靠玄关的卫生间门被打开,陆子鸣只穿一条长裤,衬衫上沾了太多烟酒气,还有唇膏的印迹,他已经打算扔了不再穿了,这时他光口裸着上半身,衬衫挂在手臂上,乍一看到雷允晴,也是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倒至平淡,雷允晴扫了一眼房内的摆设,再联想这是什么地方,自然一清二楚。她只自嘲的笑笑,如实说:“你朋友说你喝醉了,让我过来接你回去。”

“朋友?”陆子鸣蹙起眉。

张晚晴却急着解释:“嫂子,你别误会,我跟陆大哥……”

“这没你的事。”陆子鸣打断她,张晚晴讪讪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的眼神,很自觉的贴着墙根,慢慢从门口挪了出去。

雷允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渐渐泛起一股冷意来,好像刚才等候出租车时并不觉得冷,这一路赶来也不觉得冷,却在这一刻,仿佛冰雪漫卷袭来,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这个时候支开张晚晴,在她眼里无疑是一种袒护。他把她当成什么呢,会不顾场合不顾身份的大打出手?还是会记恨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为难这个女孩?

八十八,跳车,决绝

雷允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渐渐泛起一股冷意来,好像刚才等候出租车时并不觉得冷,这一路赶来也不觉得冷,却在这一刻,仿佛冰雪漫卷袭来,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这个时候支开张晚晴,在她眼里无疑是一种袒护。他把她当成什么呢,会不顾场合不顾身份的大打出手?还是会记恨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为难这个女孩?

“陆子鸣,”她心里只是茫然的难过,声音微不可闻,“你这样有意思吗?”

“什么?”

他听出她口气里的不大高兴,只以为她是误会吃醋了,心里倒有股淡淡的欢喜。

谁知雷允晴伸手理了理头发,慢慢的说:“你把我叫来,就让我看你如何风流快活的吗?本来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也没管过你,何况我们现在都要离婚了。麻烦你下次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好吗?”

房间里开着暖气,而走廊上却是嗖嗖的冷,他没穿上衣,站在门边,脸色已经发青,太阳穴上鼓鼓的跳,声音更是冷:“雷允晴,你够绝情。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她笑了笑:“以前——”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是割喉的利刃,无声无息就剖开来。以前她有多傻,有多痛苦,看到他和乔佩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痛楚简直要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然而现在,她反倒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以前我犯不着自找没趣是不是?”

“雷允晴……”他怒极,随手将臂弯上的衬衫掼到地上。那领子一翻过来,雷允晴就看到那抹红腻的痕迹,正是刚才出去的女孩唇上的颜色。

她眼里波光颤动了一下,手掌背在身后,不知不觉也攥紧了。

失落只是一瞬,她脸上重新盛起笑意:“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雪路滑,车也不好叫。不打扰你休息了。”她转身往走廊上走,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力气。

陆子鸣突然几步迈出来,从后头抓住她,他抱着她的腰把她甩进房内,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大力,她整个人几乎是被拖拽着摁到了墙上,后脑勺嘭的一响,撞得生疼。

雷允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样近的看着他,从他在医院打了她一巴掌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一滴眼泪终于顺着颧骨滑下来,紧跟着又是一滴,怎么也止不住。

陆子鸣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这情景就跟他白天梦里梦见的一样,她一直的哭,一直的哭,怎么也止不住,几乎是梦魇一样,他伸出手去,她却本能的往后一缩,他黑眸幽深痛楚的望着她——她笑了一笑,自己抬手拭去眼泪。

他那原本抚上她脸庞的手,改为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他:“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不是很会说吗?为什么还要哭?雷允晴,事到如今,你以为你的眼泪还值钱吗?”那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得逞?我只要不离婚,你就一辈子老老实实待在这个火坑里。你说跟我在一起是一种折磨,那我就折磨给你看!”

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下颌骨几乎都要碎在他指间,他委实捏得她太疼,疼得眼泪如同泉涌。说好再不能哭的,她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可是眼泪堵住了嗓眼,到底失了常态,在漱漱的泪光里,几乎如同崩溃:“陆子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的眼泪是没有乔佩值钱,你也从来没在乎过。可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要这么折磨我?”

她失声痛哭,忍了这么久的哀痛仿佛要全部倾泄而下:“你忘了我们的孩子了吗?你忘了我是怎么摔断腿的吗?为什么你可以一边说着你爱我,一边又抛下我与她见面,你知不知道,杀死那个孩子的凶手,你也有一份!你知不知道,你和乔佩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流血不止!我叫你的名字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疼得快要死掉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把失去孩子的全部过错都推在我头上,我也认了,你在外面怎么玩,我都不吭声,你到底还想要怎么样?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离婚,你能不能放过我?我是个人啊,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的眼泪漱漱的落在他手背上,他忽然松了手,她软软的向旁边倒去,扶着手边的花架,撑住了身体。

他黑眸睁得奇大,湛湛的光芒在眸中闪逝,他盯着她,声音发颤:“你说什么……流产那晚,你在哪里?”

雷允晴咬唇看着他,只是无声的落泪。

“你说不说?”他身子微微一动,她本能就举手护住头脸,嘭的一声闷响,那一拳却并不是打在她身上,而是实实的锤在墙上。

她慢慢的放下手,看着他绷得发青的脸,绽出一丝冷笑:“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那晚你在哪里,做了什么,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的脑子里“轰”一声炸开,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来回撞击着他的神经。难怪那一晚他一出去她就出事了,难怪孩子没了之后她就总是怕见到他似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里最不可触及的伤疤,猝然被揭开了痂,血淋淋牵起五脏六腑的痛不可抑,不容他喘息。

他垂然顿悟,眼神是阴鹜的沉痛:“你恨我……你恨我,对不对?所以你忍痛打掉了我们的孩子,所以你一直不肯原谅我,一定要和我离婚?”

他眼里幽暗的神气已咄然逼至面前,她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闭上眼认命般叹息:“随你怎么想好了。反正孩子没了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没有指望了。”

“你……”他像是醉了,眼睛通红,脸上是愤怒而又悲伤的神气。忽然低下头去吻她,她怔了一下,唇上是熟悉而复杂的气息,她有点难受,像是无法呼吸,执意的扭过头去躲避,他不理会,湿热的吻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耳后,舔舐吮口吸:“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你别想离开我,别想……”

她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那眼泪仿佛已经不是从眼中流出,而是心理汩汩的热血。她仰起脸来,无力的抓住他的衣袖,推搡他:“不可能了……你忘了吗,在孩子没有的那一刻,我也已经失去了当母亲的权利。我们再也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她重复着那句“不可能”,像是魔咒般在耳边嘤咛。陆子鸣决然同意的看着她,眼神近乎于哀求:“不,我不信。雷允晴你为了离婚真是什么都编得出来,我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他推着她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跌到身后的那张床上。那张床……他刚刚跟别的女人翻滚云雨过,现在却……她只觉得恶心,本能的抓着墙角的花架,手边触到冰冷的瓷器,她想也没想,疯狂的抓住那冰冷,便向他砸去。

“你走开!离我远点!”

他一偏头让了过去,那只硕大的花瓶摔成了碎片。他踩着那一地的碎渣继续朝她走过来,她慌不择路,抓到什么就用什么砸向他,台灯落到地上,噗一声响,电线发出滋滋的响声。

他有时避开,有时就重重的砸到他身上,他一脚踏在花瓶的碎片上,竖起的瓷片穿透酒店拖鞋的鞋底,直刺入足心,割裂出剧痛,可是更疼的是心口,剐了肉一样的疼。

她又扔起一只玻璃杯,杯身砸到墙上,裂开的玻璃碎块飞溅开来,碎渣从他眼角划过,险险的在下眼皮上划出一道细痕。鲜血慢慢从伤痕溢出来,他穿过一地狼藉,准确又狠戾的攥住了她的手。

她呼吸几乎滞住,紧接着他一掌掴过来,腥甜的疼痛“呼”一声占据全部感官,耳中全是嗡嗡的鸣声。

她眩晕的摔在沙发上,只顾本能的捂住面颊。他一把抓起她,眼眸狂躁绝望似濒死的兽,眼下的血痕凝住更加吓人,就算死他也要只要她陪葬!

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不在意脚下踩着的玻璃碎渣:“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有这么多女人想给你生孩子,你为什么就抓着我不放!”

她那嫌恶的表情一分一毫就叫他看在眼里,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一用力把她拎起来。他像扛一袋米一样把她扛在肩上,脚踩着一地狼藉走出房去。

走廊上还有零星的服务生,因为刚才房里的响动,都聚过来好奇的看热闹。陆子鸣也不顾众人的眼光,一路扛着她走进电梯,按下到停车场的楼层。

雷允晴伏在他肩头,像是一只落入笼中的鸟,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羽毛。她一拳又一拳垂在他背上,无论怎么踢打,他始终一声不吭,最后她累了,闭上眼,狠狠的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用力之深,连牙根都酸疼起来,可她还是不松口。

陆子鸣皱着眉头,低哼了一声,手一松,她就滚到地上。停车场的地面冰凉,手心擦到地上,更觉得冷,还没等她稳住身形,他已经把她拎起来,盯着她看,仿佛是醉了,眼底里有血丝,如能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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