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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似有伤感:“不过妈真的是老了,以后只有你在她身边,可得好好照顾她。她要是固执起来,你就多顺着她,别惹她不高兴了。”

雷允泽目光深切,沉沉的点头。

一一六,失落的戒指

雷少功自从恢复后就一直很勤快,每天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说是要加强锻炼,以防什么时候又突然倒下。这个周是难得的好天气,老爷子兴致颇高,说要领着孙子去军事博物馆参观。老爷子脾气拗起来,是一家人都劝不住,还不要带警卫员,最后商量之下,只好让雷允泽全程陪同。

周五晚,温家老大打电话来,不知从哪听说了她即将离京的消息,口气略带责备,大约是恼她这次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又要走了,眼里压根没他这个干哥哥。

雷允晴连连赔罪,最后商定周六由温辛做庄,邀请昔日同一个政府大院的发小们出来聚一聚,也当给雷允晴饯行。

盛情难却。

雷允晴答应了之后,想起这样一来,周末就只剩下母亲一人在家。秦书兰近日因她又要离家正跟她闹着不快活,她几乎日日都是陪着小心,生怕说错话惹母亲不高兴,索性让雷允泽去劝母亲跟父亲一起带孙子出去玩。

可是母亲早已看出她心思,只道:“我上了年纪咯,走不动了。你们小的有什么地方可去就只管去,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在家乐得清净。”

话里明显带着些怨气。雷允晴和雷允泽相视一眼,他们身上的倔脾气其实多半遗自父亲和母亲,正好赶上了一家人都是这样,口硬心软,只好一笑而过。

周六这天正赶上一个国防和军队建设成就展,老爷子领着孩子楼上楼下的转,人流较多,老爷子怕有些地方夏楠看不清楚,竟然想把孩子放在自己脖子上,吓了雷允泽一跳。

“爸,还是我来吧,您以为您是当年呢?”

“臭小子,瞧不起你爸?你多给我们照相就行了,拿回家给你妈看。叫她不来。”

有时候老爷子固执起来也挺可爱。

夏楠说什么也不肯骑爷爷脖子上,开始缠起雷允泽让爸爸抱。人太多,空气不流通,老爷子出行,连警卫都没带,三个人在人海里奋力穿梭,老爷子很快喘起来,出军博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不由的感叹不已:“下回还是得有人陪着出来。”

“爸您就是当领导当习惯了,当一次百姓就受不了,小北就想让这孩子平平凡凡的,有颗平常心。”

老爷子今天开心,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张嘴小北闭嘴小北,你提你老子都没这样频。”

回家的路上,夏楠玩累了,趴在他爷爷腿上就睡着了。

雷少功忽然说:“孩子他妈妈还是不肯见我们?”

雷允泽迟疑了下,说:“这事再说吧,她有她自己的原则,现在还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老爷子颇有感触,“当初你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你们简直是胡闹,现在想想,夏楠他妈妈也不容易,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在国外生下孩子,一边工作一遍还带大了孩子,她要是不爱你,也不可能坚持下来。”

“爸,我知道。”

她一直在身边的时候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同,可为什么看到她和邵谦在一起,他就会痛入骨髓?他一直没想过太深,仿佛只是习惯了有她在身边,忽然空出一个位置,就会空虚,若有所失。这是个坏习惯,却很难戒掉。

他也爱过别的女人,枕上缠绵,总觉得事后空虚。很久以后,他慢慢明白,肉体的激情总会随着岁月慢慢平淡,当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有时抱着他的胳膊,有时两人就把手握在一起睡去。他摸着她的头发,温馨甜蜜,像亲人。对她,他始终有极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总觉得除了自己,谁照顾她都不会像自己这样细心。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只要抱着她,闻着她脖子和身体散发的味道,就会觉得很满足。

她在身边,空气似乎都很宁静。

她在身边,就似一剂温和的止痛药,给他嘈杂的生活注入最平和的安慰。

而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老爷子颇有感慨:“你出生之后,我正忙,只好让你妈妈管你。她就生你这一个男孩,管来管去,都是溺爱,说实话,我怎么看,你除了心地不坏,我还真没发现你的优点。强着让你进军校,你还在那里打架,毕业进机关言论无忌,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没多久就跑来跟我说要学做生意,办公司就开始花天酒地。有时候我都自责是不是自己教育方式有问题,你要什么都给你,才养成你这自大目空一切的坏毛病。我没想到你也会对一个女孩子动真心,当初,你妈妈反对你们,我也是觉得门当户对才好。可是现在想想,地位接近的人家女孩子受得了你这样吗?关键你不一定喜欢,温家那丫头好好的已经被你耽误了,你们离婚后我也想通了,感情的事很难说,就是两个人感觉对了才好,你跟姓夏的丫头也是有缘分的,才会这么多年还纠缠在一起。爸爸……不反对你们的婚事了。”

中午一伙人在昆仑吃了饭,服务生一推开包厢的门,雷允晴几乎愣住。偌大一个包厢,里面人头攒动,一张张或面生或眼熟的面孔,其实真正和雷允晴在一个政府大院长大的,也就那么几个,仍然保持联络的更是少之又少,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可今晚这场面盛大,跟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攀着几重关系的,通通来了。偏偏最该与她相熟的那个没来。

雷允晴想,温大还是通晓人情世故的,知道她和陆子鸣的事情,所以故意没请陆子鸣来。先前他在电话里提到要约人与她饯行时,她就惴惴的想,该不会也有他吧。如今倒是自己多虑了。

温辛坐在里头跟她招手,她犹自发愣,从她后头进来的戴向荣推了她一把,见她犹在雾里,笑着问道:“怎么了,咱们小晴也怯场?”

真正开席之后也就和普通饭局差不多,来自各路的敬酒,这才第一茬呢,就喝倒了一片。第一场告一段落之后,大家都觉得还未尽兴,有人提议去唱k,有人提议去会所打牌,雷允晴本来就不是出来玩的料,觉得ktv里那闹哄哄的气氛,倒不如会所安静自由,大家也能随便说说话。温辛和戴向荣也赞成,于是众人兴致勃勃的出发去“砌长城”,美其名曰“发扬国粹”。

温辛有长期包下来的皇冠包厢,十来个人开了三桌,温辛,戴向荣和雷允晴自然坐一桌,差个牌搭子,两人知道雷允晴不喜和陌生人打交道,于是临时把戴向荣的弟弟戴维拉过来充数,总算凑了一桌。

麻将牌和到桌心,哗啦哗啦的响,戴维一边无奈陪打,一边打趣雷允晴:“怎么非得走?你到了上海可没这么好的牌搭子给你送牌了。”说着甩出一张五万。

雷允晴没理他,喜滋滋的从戴维手里捡过那张五万,开了一杠。

温辛打量她说:“小晴你酒量也长进了,喝了那么多酒,牌还打得那样精刮,是不是在上海经常锻炼啊……”

“什么?”埋头理牌的雷允晴没注意温辛的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笑盈盈的抬头,忽然见同桌的几个人都敛了笑,一副凝重的神情,就连碰牌声说话声交杂的包厢里也已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聊天的人噤了声,喝酒的人放下了杯子,和牌的停住了手,只剩下雷允晴一个人乐呵呵的傻笑。

这一切的转变只缘于服务生推开厢门后,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他走进来的时候不紧不慢,转身脱去身上的外套,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微笑。

“今天什么日子,大家都在啊?”

他的语气寻常,就好象他也本是今天这拨人中的一员,只因为某些原因迟到了而已,完全无视现场突然凝滞下来的气氛和大家面面相觑的尴尬。

一时半会,都没人回答他。他倒是怡然自得的走过来,目标直指雷允晴坐的那张桌。一时间视线的焦点都在雷允晴和来人之间转过来又转过去,仿佛一场炽烈焦灼的战斗即将爆发。

十来双好奇的眸子盯着自己,连雷允晴也感到了不自在。

她的位置背对着门口,从刚才气氛发生改变,到现在,她甚至没有回头朝背后看过一眼,但是在一片沉默之中,她已然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气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忽然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

“自摸,胡了!”

一时间还没人能从这诡异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雷允晴兴奋的挥着手,催促几个牌搭子:“愣什么,给钱给钱,通通给钱,你们别想赖啊?”

温辛先反应过来,笑着掏出来筹码,戴向荣也跟上。

“小晴,你今天的运气也太好了。”

这几个人反应过来后,其他桌上的人也跟着反应得很快,纷纷与来人打招呼,就连戴维也回过头去,说了声:“子鸣,你来啦?”

陆子鸣笑笑,随口道:“今天正好在这儿宴请领导,结帐的时候经理一说,我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都在。”

温辛手里摸着张牌,嘴角微抿:“是啊,小晴要走了,大家伙给她饯行。”

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巧,谁也不知道。反正此次活动的策划者肯定是没有邀请他的,至于是谁泄露了消息,也无人知道。总之来者不善,陆子鸣出现在这的原因,在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几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陆子鸣就势站到最先招呼他的戴维身后,饶有兴趣的观战。唯独雷允晴一言不发,视他如空气般继续摸牌出牌。其他两人如温辛和戴向荣跟陆子鸣的关系一向要好,只是碍着雷允晴在场,也不好太过熟捻,视线对上,笑笑便算打过招呼。

陆子鸣一眼窥见牌桌上除了雷允晴是大赢家外,戴向荣的筹码垒得还算略高,于是笑道:“向荣今天收手气不错?”

戴向荣谦虚道:“哪里比得上小晴,一上来就杠上开花。”

被勉强拖上阵的戴维听了又开始抱怨:“得了,你们是看我最近还不够惨,非得要我输得家门都找不到。”

戴维这话本是开玩笑,陆子鸣听了,却认真的俯下身来,一手环抱,一手捏着下颌,仔细看戴维的牌,戴维也没太在意,正巧上家雷允晴刚扔出一张牌,戴维望着自己做了半天的牌面,一时犹豫,到底是碰呢还是不碰呢?

戴向荣瞧见自己弟弟那挣扎纠结的样,不禁打趣道:“小晴你下手轻点,别真把他输得门都找不着了。”

戴维连连点头称是,就要伸手去摸牌,一直看着他牌面的陆子鸣此时却轻轻的提醒了一声:“你这牌面做了半天了,也不见人有人放出一张来,不如碰了换副牌来做。”

戴维本就是墙头草拿不定主意,这时有人一参谋,立马坚信不疑,碰掉了雷允晴扔出的那张牌。放弃了苦苦等待的五筒,重做了一副牌面。

转了三圈再到雷允晴时,她略一思索,将手头的那张六筒甩了出去。

戴维“哈哈”大笑两声,推倒自己的牌,原来陆子鸣教他重做的这幅牌,正是等待雷允晴手里的六筒。而先前戴维等待的五筒,恰巧一对在雷允晴手里,一对在温辛手里,两人都断不可能拆了单打出来,所以戴维注定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牌。

洗牌前大家都将牌面推倒,戴维一看雷允晴的牌,立刻啧啧称赞:“子鸣,还是你厉害,料事如神啊。”

他谦虚的笑笑。牌桌上另两人也都心照不宣,哪里是他料事如神,他只不过比戴维更加了解对手罢了。

因为是雷允晴放的炮,戴维刚才输掉的筹码全从雷允晴一个人那儿赢了回来。

雷允晴扔出一沓筹码,眉毛也没抬一下。只是洗牌时慢悠悠道:“我今儿才知道,麻将是五个人打的。”

这话的意思恐怕在场没有人不懂的,只有戴维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立刻如释重负般站了起来:“正好,我想去上个洗手间,子鸣你来替我打吧。”

陆子鸣也不推辞,当下大大方方落座,正对着雷允晴下家。牌桌上的气氛顿时又了变化,言笑轻松的场合不复存在,就连原本随意的温辛和戴向荣也不禁捏了把汗。雷允晴坐阵陆子鸣上家,手里死扣着牌,宁可自己做不成好牌,也不肯放出一张给他。而陆子鸣仿佛也摸透了她的打法,见招拆招,滴水不露,几圈下来,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出,陆子鸣好几把可以胡牌,但他都放过了,唯独只碰、胡雷允晴打出来的牌。

换人坐庄时,雷允晴才舒了口气。她和陆子鸣这样死磕,自己也讨不着半点好处,连连输了好几把,原先赢的那些筹码全都哗哗流到了戴,温两人手中,倒是陆子鸣几赢几输,筹码始终不多不少,比起接手戴维时的,还多出少许来。

温辛似乎看出雷允晴的紧张,忽然打趣道:“小晴你是不是要走了,舍不得我们大家,这么给大伙儿送钱?让我来猜猜,你在上海是不是交了什么富豪巨鳄的男朋友,出手这样阔气。”

“啊?”雷允晴一愣,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戴向荣听着八卦也来了兴致,作出思索的样子:“小晴你上班那公司叫什么来着,我记得见过你们老总,挺年轻帅气的,还是啥混血是不是?”

“是中英混血。”雷允晴纠正他。

温辛立刻接上:“小晴你啥时换口味了?”

雷允晴失笑:“都什么跟什么啊,别给我们老总抹黑了。”

她这么看似不经意的一维护,陆子鸣抓在手里的牌就捏得更紧了,不知不觉他脸上自如的笑容已不再,换作一种克制而漠然的神情。

一失手,就打出一张雷允晴正翘首以待的牌。

“碰!”雷允晴欣喜的叫出声,将牌捡过来,顺势推倒牌面,竟然是难得一见的清一色。

大摞的筹码哗啦啦流向雷允晴,温辛给钱时眼角微扬,勾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雷允晴这才看出端倪,心里暗暗感叹,还是这个结拜的干哥哥疼自己,关键时候恰到好处的拉自己一把。

赢过这一把之后,雷允晴的心态也放自然了,手风自然顺畅,时不时还能跟戴向荣和温辛调侃上两句,倒是陆子鸣不知触了什么霉头,一整圈下来,黑着张脸,连放几炮。雷允晴也只管收钱,很少看他。

最后,他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待会结帐的时候直接从我账户里拿钱。”

他们常来玩的都是这里的黑金卡会员,开户的时候个个账户里都预存了百来万。平时玩的也大,有时一下午就输掉十几二十万,携带太多现金不便,都是直接从会员帐户里提现。

温辛也不做挽留,与他寒暄了几句,看着他径自离开。四人牌桌少了一人,而先前借口尿遁的戴维早不见了踪影,临时抓上来一个替补,总不如老牌搭顺心,怎么打怎么没意思,最后就草草散了。

结帐的时候反而谁也没赢太多,众人呼啸着散去,雷允晴跟温辛一同走出会所,这时就他们两个人,也就不见外了,温辛直接向她澄清:“我可没叫他来。”

雷允晴点点头,温辛又不傻,犯不着做这和事佬,让大家都难堪。

“我知道。今天你已经给足我面子了。”当然是指他在牌桌上帮她的事。

温辛笑笑:“你是我干妹妹,有老天爷见证的,那小子才算什么,我不帮你帮谁?”

她感激的握了握温辛的手:“大哥,谢谢你。”

她从会所开车回家,到家正好是五点多钟。母亲来开了门,不知怎么,面色不愉,抬起眼睛看着她。

雷允晴不明所以,于是说了句:“妈我回来了。”

“嗯。”秦书兰的口气依旧淡淡的。她在心里猜测是不是自己和父亲都出去了,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一天,母亲才有点不高兴,于是哄着母亲道:“爸跟允泽也该回来了吧?今晚小夏楠是不是有留在家里吃饭,要不要我打电话多叫个几个菜?”

秦书兰瞟了她一眼:“这倒不用你担心了。”说完,让开身子。

雷允晴正低头换拖鞋,母亲这一侧身,从她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男子笔直修长的腿裹在西裤里,优雅的交叠着,在往上,是一双深黑狭长的眸子,正期待般望着门口的她。

雷允晴瞬时怔在了原地。

原来方才他在牌桌上借口先走,却不是真的要离开,而是转到她家里来等她了!

难怪母亲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看,自从她和陆子鸣正式离婚后,秦书兰每次提到陆子鸣就没有以前那么高兴了,而离婚以后,陆子鸣就没有理由,也不好意思上她家来了。今天这倒是吹的什么风?

她慢慢穿好拖鞋,直起腰来,母亲也回头看了眼屋里的陆子鸣,说:“找你的,来了好一阵子了。我说你不在,他就说在这里等等。”

雷允晴“嗯”了声,秦书兰看了眼手表说:“待会你爸和允泽要回来了,你爸的心脏……”

没等秦书兰说完,雷允晴已经抢白道:“我知道,我带他出去说。”

秦书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附近的咖啡屋里,雷允晴和陆子鸣靠窗而坐,一个点了冰水,一个点了美式清咖。两个人都在沉默中酝酿着心事,直到服务生来来去去几次后,陆子鸣终于打破了这种僵持,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包烟,礼貌的问:“可以吗?”

雷允晴微微点了点头。

陆子鸣抽出一根放在嘴里,正要点燃,忽然意识到什么,将烟盒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雷允晴摇摇头:“谢谢,我不用。”

陆子鸣兀自收回烟盒,点燃了之后,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夹在两指之间,吐出袅袅烟圈。仿佛这样可以舒缓他紧张的心情。

雷允晴兀自歪着头看着窗外,她猜测陆子鸣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找她,不然刚才在会所一定就跟她说了,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眨眼间他已经抽掉了半支烟,还是没有说一句话,雷允晴于是闲聊般问他:“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妈老了很多?”

“哪有,一点也不老啊。”陆子鸣皱着眉头掐熄了烟,随手将烟头摁在烟缸里。

雷允晴轻笑一声,倾过身子:“自从这次我爸出事,她整个人都变了,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头发也白了,心境也变了,以前工作再怎么忙,也没听她埋怨过一句,最近整天说着要退休的事。”

“她只是想跟你们,跟家人一起多待点时间吧。”

“也许吧,”雷允晴耸了耸肩,“不过还好这次允泽回来就打不算走了,还给妈添了个孙子,她别提有多高兴。”

提起这个小侄子,雷允晴的眼角眉梢也不禁洋溢一种慈爱的微笑,她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从她说这话时憧憬的眼神就可以看出。

陆子鸣的表情却没那么自如。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很苦,滋味蔓延至舌尖。皱着眉头问她:“那你呢?还是要走?”

“嗯。”雷允晴把头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懒洋洋的回答。

“你妈同意了?”

不得不说,陆子鸣是真的很了解她,连她可能遇到的最大阻力都一并猜中。

她觉得有点不耐烦:“能怎么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手上。”

陆子鸣看着她,良久,吸了口气,问:“不能不走吗?”

雷允晴怔了一下。她很难想象陆子鸣会用这种商量的口气跟她说话,一般情况下,他应该是很坚定又不讲理的说:我不准你走。

她扭开脸,刻意忽略掉他声音里的矛盾和挣扎:“不走怎么办?等着被炒鱿鱼吗?”

“你可以辞职不做的。那份工作太辛苦,不适合你。”他说得头头是道。

雷允晴嗤笑一声,什么工作适合她难道她自己不知道?

“又不是小孩了,哪能说不做就不做。辞职了谁养我?”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善,于是低眉敛目,绞着自己的手指玩。

气氛瞬时又凝滞下来,陆子鸣也低着头,眉心纠结,薄唇反复的抿着,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早就做好了养你的准备?”

雷允晴玩着手指的动作忽然僵住,低垂的眼睫倏的抬起,斜眸看着他。

陆子鸣不紧不慢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握在手心里拿到桌上来,用颤抖的手打开那盒子,拇指和食指变魔术般捏起一枚戒指。

雷允晴的瞳眸越睁越大,要不是眼前的一切都太逼真,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此刻,陆子鸣捏在手心里的那枚戒指,正是当初他们的结婚戒指,那时候他还在南方,为了再一次郑重的向她求婚,专门跑到附近的镇上去买了。虽然款式并不花哨,价格也不是惊天额昂贵,但是她一直很喜欢,戴在手上四年多没舍得脱下,最后在机场里忍痛拔掉,扔进了垃圾筒里的那枚!

一一七,锒铛入狱

此刻,陆子鸣捏在手心里的那枚戒指,正是当初他们的结婚戒指,那时候他还在南方,为了再一次郑重的向她求婚,专门跑到附近的镇上去买了。虽然款式并不花哨,价格也不是惊天的昂贵,但是她一直很喜欢,戴在手上四年多没舍得脱下,最后在机场里忍痛拔掉,扔进了垃圾筒里的那枚!

为什么她不会误认为这只是陆子鸣事后又买来的同一款戒指?因为她记得当初自己刚拿到这枚戒指时欣喜异常,不时的戴上又脱下的放在手心里玩,于是就发现了指环里的秘密。这枚戒指与商场里的任何一枚同款戒指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拿着她的英文签名去专柜,让人照着在指环内侧镌刻下她的英文名的手写体。而那镌刻过的痕迹因为戴的时间太长,内部微微失去光泽,显出一圈暗哑来。

那是她自己的笔迹,她又怎么会不认得?

雷允晴惊得说不出话来,时光回朔,她仍然清楚的记得拔掉这枚戒指时刮骨般的痛,她下意识的摩挲着右手无名指的指根处,仿佛现在还隐隐疼痛着。

陆子鸣见她没什么反应,脸上那半开玩笑的笑容也敛去了,换上了一种深深的不安。毕竟,要是以前的雷允晴,他还有几分把握,现在的她,他像是完全抓不住。

他把戒指平放在桌面上,往前推了推,然后松开手指。

“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他之所以从会所匆匆离开,又特地到她家去等她,就是为了中途回去拿这枚戒指,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一切都是他早有预谋。

雷允晴有点发怔,小小的指环静静躺着,仿佛在诉说着离别后的无限时光。

她有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并不是重拾旧爱的欢欣,不管丢弃的时候有多舍不得,多痛心,一旦割舍了,也就没那么难过了,现在,又把它好端端的捧回自己面前,除了让她忆起割舍时的痛苦,还能有什么用呢?

她吸了口气,问:“你怎么找回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老实说:“我当时追你到机场,没找到你的人,就调出了机场的监控录像,看到你几分钟前把什么从手上脱下扔进了垃圾筒里。我就像中了邪,立刻找出那个垃圾筒,把它倒过来一件件的翻,最终找到了这个。”

戒指的顶端,细碎的钻石熠熠发光,仿佛在应证他的话。

她把头扭向窗边,再次沉默了。

时间涓涓流淌,她听到从自己的喉咙里溢出来的的声节,像是两块石头艰难摩擦着挤出来的声音:“戒指可以找回来,有些东西却是找不回来的。”

陆子鸣望着她的眼睛里瞬间失去了光芒。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紧握,又慢慢松开。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他的手伸过去,抓住了她的手:“为了我……留下来吧。”

雷允晴倏的往后一挣,他并没有用力,她轻易就脱出他的手心。这是雷允晴没料到的。动作太大,她猛的向后跌进沙发里,后背撞着椅背又弹起,震得整张桌子也颤了一下。那枚静躺在桌面上的戒指不知被谁的手臂带了一下,沿着桌面滴溜溜滚到地上,转了几圈,才在桌脚下停下。

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枚戒指,直到它静止下来,脸上的惊慌错愕慢慢被一种僵硬的尴尬所取代。

谁也没有弯身去捡,两个人都只是看着,也不说话。

最后雷允晴先站起来,她咳嗽一声,道:“对不起,我该回去了,今天晚上我们全家人一起吃饭。”

陆子鸣闭了闭眼,没有说话。雷允晴转身离去,再没有看那戒指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的服务生蹲下身,替他将那枚戒指捡起来,放到他桌面上,问:“先生,这是您的东西吗?”

他从长久的怔愣中回神,看了看那戒指,又看了看对面空掉的座位,呆呆的“噢”了一声。

等雷允晴回到家中,家人早已等不及她,提前开饭了。雷允晴乐呵呵的自己搬了张椅子,凑在雷允泽身边坐下,但已无吃饭的兴致,随便喝了点汤。倒是两老,心思全都放在孙子身上,不停的给孩子夹菜夹菜,直到夏楠面前的小碗里已经堆成座小山。

吃完饭两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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