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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之下,自请齐思宗赐婚慧宜公主。纵然柳氏负心薄幸,赵旌依旧魂牵梦萦,恨断肝肠,对那慧宜公主百般爱敬,并无男女之情。而这慧宜公主自与赵旌成婚后,却是一片痴心。然而久而久之,得知真相,便终日郁郁寡欢,黯然神伤。一夜赵旌酒醉归家,将慧宜认作柳氏,方有了赵洌。赵旌懊悔不已,只对母子更为爱重。慧宜自刎殉国,赵旌称帝,对赵洌一直抱愧,便将他交予慎夫人抚养,自己则避而不见。

赵洌年岁渐长,只当父皇因自身血脉而心存芥蒂,不久便迁居清凉台,韬光养晦,自去筹谋。几番索寻,有心打探之下,加上他天资聪颖,细想推算,怎能不知皇帝这桩秘辛?于是赵洌便从善如流,寻了一个林晚泊养在身边,只求觅得良机送入宫去,放在皇帝身边。如今,却不知皇帝何处寻见沈雪童,还将他摆弄成了这副模样!想那雪童是何等清高爱洁的性子,真不啻身在釜中,日日都是煎熬。思及此处,赵洌更觉凄然含忧,扼腕痛惜。

这时,却听马蹄嘚嘚遥遥传来,赵洌立即闪身入阴,屏息而观。原是一白衣人纵马而来,可细观之下,却见他摇摇欲坠,连连惊呼,分明不谙骑术!赵洌凝神定睛,却是大吃一惊!那不是他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沈馥!一念未起,足已前奔,只见他飞身而上,竟硬生生徒手勒住了马缰。瞬时皮肉炸裂,指缝间汩汩涌出鲜血。那马儿奔得正急,眼下陡然停止,更是惊惧,立时纵声而嘶,奋起狂癫。眼看沈馥堕马,赵洌顺势飞扑而起,一掌打昏马儿,一臂接住沈馥。沈馥惊魂未定,苍白面上犹挂着两道清亮泪痕,两眼直愣愣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好似泥胎木偶。

赵洌颇为不忍,又见他单衣跣足,瑟瑟发抖,便褪了外袍教他披上。沈馥强定心神,似被赵洌满掌鲜血吓得一惊,半晌方垂眸谢道:“多谢子璋相救。”说着撕下衣角,为赵洌包扎。赵洌听他声含哭音,心中悲涩,但今时已非往日,也无权过问纵马之由,只道:“更深露重,恐有野兽出没,还是让小王送侍卿回去罢。”

沈馥定定望了赵洌一眼,嘴唇翕动,喉间只发出咔咔的声音,半晌才哑然道:“子璋,你我也要这般么?”赵洌怎不痛心,然口中却道:“洌自知雪童情非得已,只是世事无常,还需看开些个。”沈馥喉间一哽,竟是呵呵一笑,原当他痛心入髓,眼泪打了个转儿,又咽回腹中。赵洌见他这般,自觉说的不妥,只也无可转圜,不过教沈馥徒增邪念罢了。

沈馥呆坐半天,忽地拽住赵洌衣袖,急切问道:“子璋可知杞王去了何处?”赵洌心内疑道:“方才宴罢,二哥策马疾行而去,莫非他这般却是为了二哥?”口中却答道:“这却不知,雪童若有难事,但说无妨,洌或可相助一二。”沈馥道:“我心中存了半个疑影,只是事关重大,还望子璋不吝告知。”赵洌神色郑重,道:“洌定知无不言。”

沈馥道:“不知此次南行招安除了杞王,还有谁人主事?”赵洌一惊,只想沈馥竟知这等秘事,可见于皇帝心中非同一般,忙问道:“却不知雪童所为何事?”沈馥凄然道:“既然有事相求,也不便隐瞒,我想为故人报仇。”赵洌大惊,忙问道:“可否告知故人名姓?”沈馥便将华、梅、陆三人名姓与长相一一说了,垂泪泣道:“此三人待我恩情似海,但求子璋解我心头疑惑,好让他们早日瞑目!”

赵洌恍然大悟,不由含悲抱惭,高呼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次南行洌非主事,却是献计之人!”沈馥听了,更觉悲愤如潮,泪如泉涌。赵洌捶胸顿足,含泣道:“雪童,你我知音之交,洌却不仁不义,残害故友恩人,今当抵命谢罪!”语罢,竟欲举刃自绝。

沈馥惕然心惊,只吓得面青唇白,又忙忙去夺刀,只不想已有人飞出一物,叮的一声便将那刀击落在地。二人皆是大惊,却听笑声朗朗,道:“两个人背着我说悄悄话也罢了,还舞刀弄剑的作甚?也不怕吓着咱们的雪童?”语毕,只见一矫健人影点草踏风而来,兔起鹘落,便至二人面前。

却不知这人究竟,又是敌是友,且听下回分解。

第17章第九回顺藤剖瓜计施连环缘木求鱼孤注一掷上

话说赵洌自觉有愧,无地自容,欲挥刀自戕。沈馥又哪里来得及夺刀,不过瞠目而已。眼看一个人中龙凤即将折陨,多亏一人飞物击刃,方救下赵洌性命。只见这人轻轻巧巧落于二人面前,脚踏络鞮靴,身着胡服,腰束犀比,别着一柄弯刀;脸上挂着憨实可爱的笑容,竟是赵涵?

原来他自席上见了沈馥,亦是百般不解,本想与赵洌一叙,却是帐空无人,索性漫步山野,以疏胸怀。因想陶然轩联诗的光景,沈雪童弱质茕茕,却心思率真,绝非曲意逢迎、婉转献媚之人,更不论周旋争宠,工于心计。方才皇帝与沈馥又甚是和睦,想来一个经天纬地,功贯日月,一个钟灵毓秀,惊才绝艳,若是两情相悦,倒也是美事一桩。思及此,则胸襟为之一爽,不觉仰天躺下,概然长吁。

忽听马嘶人呼,登时抽刀前来一探,未料竟见着赵洌单手勒马,险些一颗心跳出来,因暗自生奇:“却不知四哥文弱,竟能立止怒马。”又见二人同坐说话,模样熟稔,不由暗笑道:“原道四哥并无爱恋之心,如今却在月下幽会,我倒要去瞧瞧我的嫂子是哪般人物?”话虽如此,又怕扰了他最是端方的四哥,只打定主意瞧上一眼便罢。谁知又碰上挥刀自戕的戏码,一时情急便把腰上的鸳鸯珮投了出去,又嚷道:“好好的怎么动起刀来?”赵洌递过玉珮,冷着一张脸道:“益发出息了,御赐之物也是轻易示人的?”赵涵一听,忙急声道:“四哥那样,我岂能袖手旁观?要是哥哥有什么闪失,父皇又如何饶过我去!”赵洌一听,却是眸光一黯。

沈馥忙笑说道:“子瑜也在,竟也不出来一叙!”赵涵自也不敢追问,便咧嘴笑道:“我只晓得斗鸡走马,怕你们笑话不同我一处玩儿!”赵洌哼了一声,道:“六弟既知不足,怎么到此处用功来了?”赵涵涎着脸道:“我自然服从四哥管教,可如今在雪童面前,还需留些脸面才是!”沈馥不由笑道:“子璋未免也太严苛了!”

赵涵倒是两眼放光,嘻嘻笑道:“我自然不如四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过此次招安,叶将军倒是一大功臣,只他素来莽撞,还多亏四哥提点!”赵洌斥道:“叶鼎叶大将军之事也是浑说的?”赵涵这才想起沈馥已是后宫之人,忙忙告罪。沈馥只笑着打了圆场,又觑了赵洌一眼,微微颔首,暗含几分感激。赵洌神情自若,略叙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回宫之后,沈馥与菀菊和盘托出。菀菊满脸是泪,咬牙道:“也怨不得当日那叶氏对公子这般落井下石,便连舒妃也要让她三分,原来是有个好哥哥在前朝给她撑腰!”沈馥目眦欲裂,热泪滚滚,“此仇不报,我沈雪童誓不为人!”菀菊道:“叶氏不除,公子也必不能安枕。”沈馥眼澄似水,道:“叶氏枝繁叶茂,便是证据确凿又能如何?剪其羽翼,方是唯今之计。”

略一垂睫,似有了主意,便传子袁进来,问道:“除了柔昭仪,撷芳殿还住着什么人?”子袁回道:“还有雪芍堂的叶贵嫔,绛蕊居的孙良容。叶贵嫔分位最高,暂摄一宫诸事。柔昭仪素来与她亲如姐妹,前头叶、许两家也是意气相投。只是眼下柔昭仪有了身孕,昨日又传出是双生胎,倒与叶贵嫔有了龃龉,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沈馥便着他打听,又吩咐传太医。不一时子薛便进来禀道:“今日张太医出诊,御医院便荐了杨太医过来。”

沈馥心下一动,自帘内道:“杨大人久违了。”杨庆丰请过安,置上脉枕,垂目道:“还劳侍卿贵体。”沈馥无声一笑,“杨大人这般态度,果真上佳人物。”杨庆丰忙道:“下官也不过一枚棋子,身不由己,还请侍卿高抬贵手。”沈馥失笑,曼声道:“你只记着,我的好歹都系在你身上。”杨庆丰一听,不觉直了背脊,便见珠帘几动,伸出一只纤手来,倒把眼睛给看直了。子薛忍不住噗哧一笑,杨庆丰方虚咳一声掩了过去,恭恭敬敬的把了脉。

一时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杨庆丰忖了半天,方道:“侍卿这脉象搏动有力,只略略浮躁了些,不像是虚寒之症;如今天气回暖,神思倦怠也属常事。”又问沈馥以往吃的什么药,怎么吃法。秋穗一一回了。沈馥虚咳了几声,笑道:“我近日倒想着荔枝吃,奈何不是时节。你若能在药引里添上一味,我可要多谢你了。”杨庆丰一听,心道:“沈馥几可呼风唤雨,竟还做这事,实在多此一举。”不曾细想,便依言写下。沈馥又问了几句闲话,便着子薛送他出去。

子袁后脚进来,脸上悲喜交加,只听他道:“可知奴才瞧见了谁,竟是静儿!主子还记得?”“自然记得,她手最巧,我贴身的衣裳都是她做的!”沈馥笑逐颜开,又问,“眼下她哪儿,主子待她好么?”子袁一听,眼圈都红了,“如今静儿配给了撷芳殿青蓼馆,柔昭仪知道静儿服侍过主子,便时常打骂……”一话未完,已不争气的哭出声来。沈馥早把眼圈红了,气呼呼的道:“我要去瞧瞧她!”作势起身,便要着鞋。菀菊忙道:“成何体统,不如大大方方的宣她过来。”沈馥也觉很是,又吩咐子袁送药,见几上摆着数盘点心,也命送去,道:“待她好了,再请她过来。”

子袁赶忙谢恩,又道:“主子教打听的也有眉目了,柔昭仪仗着身孕插手一宫事宜,还嫌叶贵嫔举荐的宋太医无功无过,二人也多有龃龉。”这时,子薛回来复命道:“杨太医前去晧旰殿回话,皇上已命他照看主子了。”又略近了一步,向沈馥轻禀道:“这杨太医似与宫内并无关系,也许真如其所言,身不由己。”沈馥倒有些疲乏,轻轻打了个呵欠,道:“也罢。”

这日用过晚膳,皇帝摆驾瑶光宫。沈馥正歪在榻上打盹,一应踢掉了小袜,赤着一双莲瓣似的玉足。皇帝暗自一笑,忙取了一床纱被将他裹了。沈馥恰好醒转,见是皇帝,暗自一惊,面上却早笑开了,“怎不去瞧瞧柔昭仪?”便命秋穗奉茶。皇帝刮了一记沈馥的鼻子,笑道:“小东西敢取笑朕了?现下愈发懒了,吃了便睡,也不怕同纯儿似的积了食要人揉肚子。”沈馥面上一红,嗫嚅道:“不知怎地,近来愈发爱睡了。”皇帝心下一动,含笑垂询:“莫不是……”沈馥满脸羞红,垂下睫羽,细声道:“张太医不在,不敢教他人细诊。”

皇帝一喜,突地眉心陡蹙,喟然长叹,言道:“昭仪气血未足,胎位不正,恐有滑胎之险,可怜昭仪还命宋太医瞒着朕;朕杀戮太多,许是报应不爽。”沈馥心下一奇,忙道:“齐后主暴戾恣睢,理受天谴,皇上舍生取义,替天行道,何来报应之说?……馥儿倒觉得杨太医不错,行医用药另辟蹊径。”皇帝一喜,笑道:“难为你这般大量。若是杨庆丰当真有用,只好委屈你让贤了。”沈馥但笑不语。

这时,秋穗迟疑道:“奴婢倒觉着侍卿的身子不如往日……”沈馥忙斥道:“姑姑恁地多舌!”皇帝一听,不觉肃容道:“但说无妨。”秋穗叩首道:“侍卿入冬以来便一直不好,素日张太医调理着也算有些起色。可杨太医却说侍卿不像虚症,便停药开了些新的,还说要新鲜荔枝做药引。侍卿怕劳民伤财,落人话柄,便又教开一副缓着。如今吃了几日都不见好……”皇帝蹙眉,道:“难为你一片忠心,朕定为你家主子做主。”又忙去握沈馥的手,沈馥却侧身一挣。

第18章第九回顺藤剖瓜计施连环缘木求鱼孤注一掷下

皇帝方歉然道:“朕知道那日冤枉菀菊,实在对你不住;只是药可不能将就,若是你的身子不好,教朕如何心安?”沈馥一听,险些冷笑出声,只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教那泪从中来,作出梨花带雨的姿态,垂首哽咽道:“馥儿都明白,只是菀菊与我从小一同长大,亲如兄弟。当年他受此重伤,虽是冒犯皇上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为我受过。眼下他遭此大辱,萎靡不振,馥儿着实心中有愧……”见沈馥悲痛失声,皇帝心如刀割,悔疚塞膺,忙言道:“他日朕定为你做主,好好治她们的罪。只是昭仪一向温柔懂事,眼下又有失子之危,朕打算晋她贵嫔以为安抚,馥儿一向深明大义,还须得让着她些。”沈馥止泪道:“馥儿明白。”二人又说了一阵,便相拥歇下不提。

过了几日,子袁果真将静儿带了过来。一见沈馥,静儿便忙叩首请安。沈馥笑道:“闹这些虚礼做什么?要知道你也在宫里,早该要你来了。”说着,携了静儿的手入了缥缈殿,倒似姐弟一般。菀菊取了果子点心塞在静儿手里,含笑道:“只和往日一样,一同说笑玩耍。”

静儿早把眼圈红了,含泪道:“公子和菀菊哥哥还是待奴婢一般好,只是其它几位哥哥姐姐怕是无福消受了。公子走后,两位主事公公便双双暴毙,子倪、子务瞧见尸首,活生生吓破胆死了。之后,里里外外皆由廉姜哥哥打理,子显也落了发随悟元教主修行。前日,柔贵嫔有孕,奴婢与洁儿召入了宫中伺候,只是洁儿命苦,不到半月便给折磨死了!”语罢,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沈馥怎不腹中凄恻,忙执了手绢替静儿拭泪。众人也是心下恻然。

静儿伏在沈馥膝上哭了半晌,方道:“奴婢本想两位贵嫔亲如姐妹,却不想叶贵嫔每每替奴婢求情,柔贵嫔便下手更重,奴婢身上更是没一处好肉!”说着撩了衣袖,只见那纤白的臂膀上皆是青紫红黑的疮疤,着实惨不忍睹。沈馥浑身发颤,怒火煎心,忙问道:“静儿,我问你一句,你可愿意为洁儿报仇?”静儿一听,忙不迭磕了好几个响头,通红着两眼道:“静儿没看错公子,静儿代洁儿多谢公子大恩。”沈馥道:“你可知道太医杨庆丰的来历?”静儿略一思索,便回道:“奴婢不知,只是杨太医本非千金一科,可自昭仪有孕以来,便时常出入青蓼馆,如今已有数月。”

沈馥道:“皇嗣之事须得谨慎,请别的太医过诊也属寻常。”静儿一听,不觉偷眼四顾。沈馥柔声道:“这儿没有旁的人,只管细说,不必害怕。”静儿方自腰带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道:“每次杨太医前来,几乎都要用到此药,只是都偷偷摸摸的。近日更是频繁,故此奴婢才得以趁着淑芳姑姑不慎,悄悄取了一些药渣。”菀菊收下,便朝沈馥轻轻颔首。沈馥眸光深沉,向静儿道:“只要一行此事,必会败露,甚至丢了性命,你可害怕?”静儿不假思索道:“公子重情重义,奴婢自也死而无憾!”沈馥安然一笑,道:“你先安心养伤,其他的不必忧虑。”秋穗道:“不如教静儿每过十日便做个什么送来,主子也好有个念想。”沈馥心神领会,粲然道:“我最喜欢你做的荷囊。”

静儿一走,菀菊便道:“这药渣中有焦艾草,更有不少益气之物,可见母体虚弱,孕中出血已久。如今她已有近六个月的身孕,只怕难以保全。”沈馥哂道:“子承母过,莫非因果,只是她倒是对赵旌情深意重。”秋穗道:“当初柔贵嫔与叶贵嫔一起入宫,皇上将她二人都破例封为贵媛,奈何她许氏满门皆以叶氏马首是瞻,只能屈居叶贵嫔之下,前年才以一方咏梅的绣帕而得圣颜垂注,一直盛宠至今,如今才真算扬眉吐气。”沈馥一笑,道:“一个是得偿所愿,一个是旧梦重温,倒也相配。”

菀菊道:“如今看来,两位贵嫔不睦已久,所谓姐妹,不过因利而和。柔贵嫔此行凶险,确有可趁之机。”沈馥笑道:“既是如此,倒不必太过费心,静观其变罢了。”如此,子袁便大大方方地在柔贵嫔的眼皮子底下将荷囊取回,静儿却也伶俐,每每将药渣浸水,染在丝线里,便殊无痕迹。沈馥按兵不动,柔贵嫔只当自己孕中多思,加之皇帝时常陪伴,便也放手去了。皇帝心念沈馥,却偏偏被昭仪的皇嗣绊住了脚,只好命李祥斋送了新熟的早荔往瑶光宫去,还修书一封赔罪。沈馥倒也生出几分闲情,作了一首不伦不类的情诗,以为应和。皇帝倒似得了什么宝贝,日诵夜诵,收在荷囊里,贴身带着。正是眉锁春山敛黛痕,君王犹是解温存。捧心别有伤心处,只恐承恩却负恩。【注:自《随园诗话·补遗》】这日,皇帝离了青蓼馆,便急匆匆往瑶光宫去。柔贵嫔一听,神色悒郁,又暗自垂下泪来。淑芳劝道:“雨露均沾,皇上是明君。”柔贵嫔嗔道:“什么明君?阖宫里谁瞧不出,皇上这是……连秽乱后宫这样的大罪都可一笑了之。”淑芳长叹一声,强笑道:“小姐孕中不便服侍,才教他得了空。待母子平安,皇上自然回心转意。”柔贵嫔一听,哀泣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他竟不能瞧在皇儿的份上,与我多说几句么?”

淑芳忙道:“小姐莫说这等话,还有两月便要临盆,切忌忧虑。到底他不是女子之身,如何占得去这母凭子贵之宠。”柔贵嫔却是悲从中来,惨笑连连,“一个女子要凭借孩子去夺得夫君的宠爱,何等悲哀……沈玉奴妖冶作态,皇上却瞧不见我怀胎之苦……不过一点怜惜,竟也不肯给我么?”一时怒极攻心,不由得捧腹哀鸣,须臾已是冷汗盈面,四肢痉挛。淑芳一看大势不好,忙要出去,却教一双纤手扯住。柔贵嫔剧痛若绞,喘着粗气,泪眼朦胧的令道:“悄悄的,莫要惊动……”一语未了,遽然倒下,瞑目若死。

须臾杨庆丰便来了,凝神一诊,惊得汗如雨下。静儿本在花园侍弄花草,去瞧见淑芳慌慌张张的出来,便忙往小厨房去了。次日,瑶光宫便得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秋穗奇道:“药方中竟有麝香?这是禁物,又能伤胎,这是要自寻死路不成?”菀菊寻思半天,笑道:“果真是自寻死路。”众人一奇,却听他道:“麝香虽是伤胎的利器,却也是催产良药。”秋穗道:“宫中严禁催生之法,看来真是孤注一掷了。”沈馥奇问究竟。

菀菊道:“母体孱弱,胎气不足,又是双生之象,怀胎九月已是吃尽苦头。如今要行催生,显是已有滑胎之兆,断然等不到足月生产。如若滑胎,只怕母子俱损;但行催生,必可保子,故此铤而走险。”沈馥叹息,道:“为了他,何苦来哉?”秋穗道:“痴心错付罢了。”一时子袁乐呵呵地跑进来,道:“奴才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才知道原来这杨太医是淑芳姑姑嫡亲的幺弟,只早年过继给了远方亲戚。”沈馥冷笑道:“柔贵嫔的这一颗痴心,我定不会辜负!”便宣了静儿过来,布置一番。菀菊暗赞道:“好一个声东击西!——只是怕伤到公子。”沈馥目光如若幽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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