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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卜丁就益发每日被他装扮得像个小仙似地每日里由一个男人领着“飘飘”去往学堂里。范禹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像是一个去读书的样子,他觉得去上学就该是朴实本分的才是,但又因心知对这事一头热的祖辛在这个上头是无法规劝了的,也就索性放过这一茬不再去理了,由得祖辛爱怎么给卜丁穿戴就怎么给卜丁穿戴去了。

范禹在卜丁上了学堂之后就在夏侯乙家中开始“屡屡受虐”,祖辛在卜丁上了学堂之后就开始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囝——恨不得将全城的好看衣服与发饰都买回来让卜丁穿戴上。他们两人的人生都与先前大不一样了。本来最不该有变化的就该是那个卜丁,因他本来也不想去上什么学堂,他知道这事是夏侯乙调唆了范禹,再把他送进去的,他本是一直对上学这事很被动的,他也从没有装扮过自己,都是祖辛在疯狂地装扮他,把他也是烦死了,他哪里想每天早上被梳头长达三刻钟之久,对于上学堂这件事,他本来也就不激动,只是最初时十分抗拒,接下来的几天里就一直是一副很木然应对的样子。

范禹一开始就看出了他那一副木然的样子,并想着兴许他就此就要将他给恨上了,并还会一直这样木然下去的,一副如如不动,他卜丁的“心已死”的样子。

哪知他这上了学堂的一个月里头,竟也渐渐地变化了起来。由最初的抗拒,到接下来几天的木然,再到后来一点也不木然了,渐渐地接受并喜欢起了去学堂。

渐渐地在那一个月里,范禹听着卜丁说起话来,就觉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刚上了学堂没十来天,卜丁说起话来就开始“可是,先生说……”“真的吗,但是我们先生说……”

卜丁自那时起但凡说起话来都爱“冠名”,说什么话都爱以“我们先生说”开头,一会儿他先生说了这话,一会儿他先生说了那话的,把范禹都快听得烦了。家里也只有祖辛在听见卜丁说“我们先生说”这一类话时,眼儿笑得弯弯的。估计他跟卜丁是一样的,觉得先生说的话都是对的。范禹起先看多了这情形、听多了这话还有些烦,不过他又知道一般像卜丁那年纪的小孩都是那样,以前他弟上小学时也是这样,估计连他自己当时在上小学时也是这副样子的,只不过他如今也记不大清了。这卜丁这般年纪的小孩心里面,老师是最权威的,一旦进了学堂,先生的话比父母的话还权威,有时父母说了哪句与先生说的不一样,他们也只信先生说的,不信父母说的,还要以先生的话去反驳父母的话。且说话时还爱以“我们老师说”或是“我们先生说”这样的话开头,仿佛以这个开头就能令他们自己的话变得可信度高了起来了一样。就像是大学里写论文时的引用,满篇都得是这个权威又或是那个泰斗说的话,否则若都是自己的意思、意见与分析,那么一整篇论文都是不合格的,因为没有学术性和可信度可言。

这卜丁自打上了学堂,不多时,说起话来就是一口一个“可是我们先生说”。把个范禹也确实听烦了,听烦了后先是怨夏侯乙为了他自己的一己私欲而非得送卜丁进学堂,到最后这个苦果还得是他来吃,每天就得听卜丁说他学堂里的先生都说了哪些话。

不过后来听久了后,范禹也开始接受现实了,想着卜丁这样也好,总比不拿学堂与先生当回事的孩子好些。

可再过了一段时间,卜丁说起话来就开始变成了“啊?但是酋丛哥哥说……”又或是“是这样吗?酋丛哥哥说……”

自那时起,范禹就知道了这个叫什么酋丛的应该是已接替了他们的塾掌先生在卜丁心中变成了他觉得最权威的一个人了。

☆、第60章

范禹自听他家里卜丁说起话来改了口,变成是一口一个“酋丛哥哥怎么说”了之后,他倒开始仔细了起来。每每卜丁一说了以这个开头的话,他听得比谁都认真,倒不像先前卜丁说话以他先生怎么怎么说开头时那般随意了。因他也许也是一直下意识地认为先生所说所教的大部分还都是些好的,总不会教一些坏话叫小孩子记在肚子里头的,可是若是他家卜丁周围的那些男孩子们教他的话,就不得不提防着有没有些什么不好的,因那些学生也都还是小孩子,最长的也不过只是少年模样的人,本身还未及能明辨善恶的年纪,那么说出来的话也就不一定是好的,要是再叫卜丁这个更小的人学了去,慢慢地给拐得学坏了就不好了。

故而他每一听到卜丁说了他酋丛哥哥怎么怎么说时,都是竖着耳朵在听着的,所幸都没听到什么不妥的。

自上回范禹由海边的盘充城运回了风干的红发菜,再在鱼女城家中制出了洋菜粉子之后,他还未将那个应用上,只是自己试着做出了布丁,可还并未往他摊档以及为他分销的小商贩那里送去,因当时出了和夏侯乙的那件事,撞见了夏侯乙与他堂妹在一起,他心里面不痛快了许久,也就没有顾得上开发食物新品类这一事。

如今与夏侯乙间的误会算是消除了,与他各方面还都有了些进展,那他这一方面的心也算是定下来了,那也就多出了心神可以放在开发新食物上面。

他一口气做出了焦糖鸡蛋布丁、黄玉凉糕与椰汁奶糕这三样食物,刚巧都是要用上洋菜粉子的。成形的焦糖鸡蛋布丁是蛋黄那个颜色,黄澄澄的,很触目,也很诱人。黄玉凉糕是浅鹅黄色的,加了一些大米粉进去做,成品有米香,粘糯可口却又不粘牙,这种粘只会粘得让人生出一种满足感。这凉糕虽叫作“凉糕”,可是却是冷食、热食皆宜的,口感不会因热食而变差。那黄玉凉糕起了这名字是因它成形后表面光滑,像是泛着一层光,像是黄玉被打磨了后的那一种光泽。椰汁奶糕是奶白色的,原本是泰式的一个做法,只是他现在也没有西米,于是就只是做了纯的奶白色的椰汁糕,除了吃起来没有颗粒感之外,与泰式的那道经典甜品——椰汁西米糕是极像的。

最后这三样清甜的点心全是用一种类似于斑兰叶子的叶片做成的小兜盛放的。这一点也是学的泰式甜点的做法,泰国人喜用斑兰叶子做成一个方形小兜去装甜品,绿翳翳的叶子小兜,看着引人食欲不说,且自然清新,还环保。不过对于范禹来说,最主要是图它方便,就跟他们家的呱呱是用叶子来作勺子挖来吃的一样。这些甜品要是只摆在他那马车队摊档上卖,那自然是用小碗、小碟又或是杯盛着都是可以的,可若是要让那些帮他分销的小商贩也用碗杯去盛那些甜品,多少就会有些不便。他们中有些是沿街或是钻进巷子里去叫卖的,总是在行走中,一来他们的独轮车或是挑担上放不下那么多碗啊杯的,放那些重甸甸的与他们不方便,且若是哪个人买了一份了,难不成还要站着等那人吃完了后把碗还了他们再往前走吗?

也因此还是斑兰叶小兜方便好用。也因为这一项,他家山下宅中的一些小囝就组织了起来专门做这个小兜,做的小方形的是用来装椰汁奶糕的,做的小圆形的是用来装黄玉凉糕的,做的中型的浅口圆柱身平底的小盛器是用来装布丁的。

自有了这些甜品,那些分销的小商贩的生意又好了几成,这一向每天都会来这么一两个上他家城东宅子门口反应不够卖这个问题。而听他们反应问题的一般都是那个现在在山下宅子里很做得主的祖辛,祖辛听人说这个问题说多了,就也在上山去后跟范禹说了这话。范禹想了想,让他下回跟他们说先再忍一忍,再容他些时间,货就会供得多起来的。

于是自那些分销小商贩正经卖起了那些新甜点之后,范禹才发现他自己的事情就这么猝然地又生出来了许多许多,时常忙得他什么都顾不过来。而夏侯乙倒也不因他总是忙着而去烦琐他,算是也挺支持他这样忙活的。范禹顾了自己的摊档与分销商贩之后,就又得将他的甜品变了样子都摆一份进夏侯乙的酒楼里去。听说都卖得很好,其实就算不用去“听说”,也知道卖得很好,因为他们酒楼那边要他宅子供货的供货量简直每日都是直线向上攀升的。他一听夏侯乙说他们卖的那个价,比他在外头街上卖的简直翻了六七倍。他有时就在想,也不过就是给换过了一个样子,而东西都是一样的,不过就差在一个酒楼与露天的场地的区别罢了,这价钱就是天差地别的样子。

他因这事,就想了想哪天他也得有个有片瓦遮头的场地,不能总是做露天的了,不过有时候就是想着小吃这一样东西,若不是在街边卖的,而是放在一个相当富丽的地方卖的,就有点走味了,与“小吃”这一名号多少有些不符。所以这事情他还未最终有定论,还只是在筹划着,并未开始着手去打点起来。

现在是他那些分销小商贩因尝到了挣钱的甜头,三天两头来向他催货,好像他不给货就是他挡了他们财路似的。祖辛有一两回急了起来,仗着身边有自家宅子里的男人,就冲他们嚷说:“说了过一阵子货就能多起来的,就安心等一阵子罢了,别催了!再催现在也是没有!”

除了这些人上门来总是催货,连侯乙酒楼那边也总是会提到货真地不够这件事。现在范禹这边山下宅子已不再差人送货去夏侯乙那里了,而是让夏侯乙他酒楼里差人上门来取,正好也少掉了范禹这边的一桩事。

大概侯乙酒楼里的总掌柜、掌柜与大小伙计前一向也不知是由哪里收到了风,心里都像是知道了范禹与他们大东家之间的那一层关系,所以上门要货时,即便是再想催着他们多拿点货出来,也还是客客气气的。

而范禹因之前给侯乙酒楼里弄秘制的烤肉与烤包子之后,这一回又给他们变着方儿地开发了一些新甜品,心里就多少对祟侯免的大康酒楼那里过意不去。而祟侯免大抵是后来心里也清楚范禹可能跟他表弟间有那种一班半点的事儿了,可能心里也觉得他们关系已密切成了那样,范禹是再没可能向着他了的,他也就索性不再去质问范禹一些事情了。就像是侯乙酒楼里出了新的什么秘制烤肉与烤包子这事,他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也知道了,心里也忖度着兴许就是范禹给他们弄的,不过他也不再去问范禹了,因想着人家二人如今都已亲密至此了,总不能让范禹再来帮着他一个外人吧。

哪知范禹倒先心里过意不去了,毕竟感念祟侯免最初在他苦难无依时帮他出过头、救过人,所以他又将烤肉与烤包子变了样子,且将那三样甜点又变出几种新样子,给祟侯免那里送过去了。祟侯免是没想到他竟到了这会儿还能想着他,也就不推辞,直接收下了。这样范禹既能偿还人情,又能多赚一份钱。

把新品种往祟侯免那儿送的人不是范禹,而是范禹差去的一个人,还带了话去,说是新食物有什么反响又或是要加减些货的数量的话,都可以上他们城东宅子去说的。

这么的,过了再没四五日,大康酒楼也差人上他们城东宅子说现在供给的量不够,怎么的也得加六七成才能刚刚够。范禹那边的人又回说,再忍忍,过了一阵子准能供上。

范禹自打需求量激增后,本来一开始时是很急的,可是后来被催多了后,想着这一家也是催、两家也是催、三家还是催,他反而有些听得木讷了,继而悠闲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先是去鱼女城府衙里将他的终身契先赎了出来,再是将一干将名字挂在婆婆户头之下的囝们的名字与契纸全转到了他自己的名头之下。

跟着再是将城东那一连排的三座大宅全买了下来,再将余下的钱全存了进才旦金铺里他一早就开好的户头之下。那户头当初还是祟侯免带他去开的,那时祟侯免因有权势关系,让他以一个囝的身份在金铺里开了一个户头,只不过他后来一直没敢往里面存钱,怕没有什么法定的条例是保护他存在里面的钱财的,到时那些府衙或金铺里的人万一看他不痛快,就非是寻出个由头来将他的钱没收了,他那时怕是哭都没处哭去,也因此,一直以来都没往那里面存过钱。

现在把钱都存了进去了,他家床肚子一下子全空了。起初几天,祖辛还有些睡不好,且他自己也不知原由,后来他们两人想了几天,才想明白,兴许是钱一下子由床肚子里挪走了,祖辛就再没有一种睡在钱上的踏实感了,也因此连着几晚都睡不安生。

范禹为这事时常拿祖辛打趣,问他可要他将那些钱再由金铺里取出来,再塞进床肚子里,这样的话,他也好有一个安生觉睡。

后来有一回婆婆听他们这样说着笑着时,也不知怎的提起了那个后来又来山下宅外找过祖辛几回的姬槐。范禹才想起之前祖辛跟他提起过那个姬槐变瘦了些了、弄得人模人样的又来缠着他了。范禹为这事找夏侯乙说过,哪知夏侯乙把手一摊,说这事他也管不了,还说什么姬槐那人不错,对祖辛也是痴心一片,平日里也不乱来,且他一个那样不修边幅、不拘小节的人竟肯为了祖辛而将他自己由头到脚地收拾利落了一遍,这还不能说明他待祖辛是真的吗?范禹听了后就问,既然说他对祖辛的心那样真,那为什么当初祖辛都被那间妓院的妈妈送进了厢房里养着预备后来接客了,也不见他紧忙地去将祖辛赎出来。夏侯乙想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忆那时的形景,等忆起那事之后才说:“他本来就是要去赎的,可那一阵子他与我一样都不在这鱼女城,本来他离开这处前我还记得他跟我提过的,说一回了来就要将祖辛赎出来的,当时有要紧的事务他与我都不能留在这里。而他想着一时半会那里的妈妈也不会将祖辛卖出去的,就没有紧着这件事情办,而他那时又不能守在鱼女城中,若将祖辛赎回了他自己那宅中,又怕宅里的人对他不好,思来想去还是将他再在原来那地方放一阵子。哪里知道你竟赶在了他头里。”

范禹那时一听这话,才放下心来。还想着这么想来这姬槐也是不错的。

而当婆婆提起了姬槐后,他想了想,也没大经心地就说出口:“是啊,姬槐家里的钱也算是能堆成几十座山了,一个床肚子哪里够放。你不如跟了他去,叫他把床肚子里都塞上玉石珠宝与大锭小锭的,不怕你睡不踏实。”

哪知祖辛一听这话,本是笑闹着的一个人竟马上冷了脸,不笑了。范禹也不知他在为什么生气。后来哄了几天才又跟他好的。

范禹自买了宅子,就又往里买进了两拨子人,将他现在所有卖的食物的制作工序再进一步细化与流水线化,再不出半个月,就将给他摊档的、分销小商贩的、侯乙酒楼各分号的、大康酒楼各分号的供货量提上去了。

自他卖得多了几倍之后,他又想着那些小商贩总推一个独轮车又或是挑一个挑担怕是不行,一来放多了东西不稳,二来他们个个都是顶着一个他“范”字的名号的,若东边一个走着的分销小商贩是推着独轮车的、西边走着的一个却是挑担的,这样也不好看。东西不一定是整齐划一的才好看,但只有划一的才让人觉得大气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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