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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古决绝词

作者:仰结桂枝

文案

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

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

君情既决绝,妾意已参差。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天公隔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释名

竹马竹马的少年情侣,阴差阳错被命运摆布作弄,身份与立场的参差,血海深仇的逼迫,他们于纠结的爱恨中前行,可有回头的机会?

短篇,拟东汉末年背景架空,勿纠结历史。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青梅竹马阴差阳错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徽,陈邈┃配角:┃其它:

☆、第1章

侍御史陈邈这两日便宿于廷尉署中,倒不是他的官署和府邸尚未整理完毕,而是前任的御史大夫和侍御史、乃至数十位的一千石以上的官员,此刻正在廷尉狱中。如今的廷尉前所未有的煊赫热闹,作为司法检察的御史台,本有监察刑名之责,太子便派新任的三位侍御史同日进驻廷尉,协理廷尉共同审理这繁多的案件。

牢狱人满为患,公卿爵有差等,罪有轻重,但罪名其实都类似——所谓附逆。延光十年暮春,南山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之时,朝堂已经无暇顾忌边疆的烽火和四方的动乱了。太子入京监国,丞相杨徽解任,继而圣诏废丞相位,改立三公,御史台的长官也从御史大夫复改名为司空。西京上下天地翻覆,也不过是两日前的事。

陈邈乃是太子携带入京、极为宠信的数名心腹之一。前太子太傅之子,为扶保太子,父叔皆罹难,陈氏子清要门庭,忠良之后。侍御史一职,官秩不过六百石,封赏陈邈,尚显得稍稍有些薄恩了。众人猜度原因,其一,自然是陈邈年岁尚太轻,其二,是侍御史秩虽不高,却有监察百官之权,太子方入京,自然需要信得过的人主兰台。其三,这也是少数幸存的显官们暗室之论的秘辛,陈邈领御史进驻廷尉,大约是为了亲审关押其中的前丞相杨徽了。

陈邈认认真真做了两日卷宗,陈氏乃是本朝第一经学大族,陈邈并不甚通刑名,一边现学律令一边整理,公务自然也比两位同职要慢些。那位同僚有心讨好帮他分担些,但陈邈只是独据一席,手不释卷,几乎不与同僚言谈。另两位御史知道他的来历,也听闻过他的经历,只觉这容颜娟秀的年轻新贵身上,说不清是傲气还是暮气,令人不敢难以亲近。

陈邈做完了今日事,所有卷宗都已审阅备注完毕,可以上缴太子和廷尉,第二日便能开审了。天色已晚,时近三更,但这是军国大事,陈邈自写了文书,令廷尉左监执了,去叫开宫门,将誊录的卷宗送入宫中给太子过目。这等亲近储君的好事,他自己乐意让贤,那廷尉左监自然欣然领命,赶忙骑马驾车,宝贝似的抱着去了。

另两名御史坐在堂上揉着手腕和脖子,看着廷尉左监奔入漆黑夜色,心中忽然隐隐一寒,明日这廷尉,只怕就是流血盈野,鬼泣神愁了。丞相之位被杨氏父子把持十年,朝中多用亲信,甚至架空天子废黜储君,如今储君引兵入京,自然要肃清朝堂。明日起,只怕便是天街踏进公卿骨,不知多少人破家夷族。

陈邈向二位同僚告辞,这两人年龄大他一辈有余,他也是恭谦地执弟子礼,那两人慌忙侧身避不敢受,彼此无多余的话,便各归居所。

陈邈所居是官员值房中十分宽敞的一间,太子亲赐四名小宦服侍他起居,早已将原本十分寒素的书房布置得富丽清雅,此时满室熏过沉水,热好了肴馔,肃立等候。赐宦原本是三公老臣方能有的荣宠,陈邈也曾再三谦谢,太子只笑道:“景声,你我之间若通言语,难道还要让外官传递么?”陈邈无奈,也只得谢恩。

他看看香篆,居然已经三更将近了,熬过了头也并不觉困,脑中依然是一句句冷冰冰的杀伐之语流过。他坐在窗下静静闭目,一名小宦轻声道:“陈御史,先安置了吧?睡不得两三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陈邈嗯得一声,喃喃自语道:“两三个时辰。”两三个时辰之后,廷尉开审,便到了再次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不知限于幽执中的少年宰相,气焰与气韵,是否还能如昔年一般。短兵相接被拉得这样急促,他也难以言说此刻心中跳动的,是畏惧还是亢奋。他想了一想道:“去请廷尉校来。”

如今廷尉的官员都宿在官署内,廷尉校乃是掌管审讯的武官,听闻召唤,扯过冠服一边跑一边穿戴,片刻间就赶来,进门之后兀自暗暗喘息。陈邈转过头来,果然还是熟悉的,想想也是,一年多的光阴,于多少寻常人来说,日复一日不经意就流过,于他来说,却已是几番生死。乃至于他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竟然身上仍旧有隐隐作痛的错觉。

廷尉校行过礼,偷着抬头,窗边的少年支额凭窗而坐,姿态是极秀丽的,室内的香气与窗外暖软的春风相溶,醺然如甜酒,眼前的公子眉目如画,况且少年得志身居高位,是多么值得艳羡赞叹的事。然而他还是记得眼前少年郎一年前遍身血污求死不能的模样,想到他传召自己的目的,更是毛骨悚然。

陈邈微微蹙眉回忆了一下,方道:“那根铁链,眼下可以置备吧?”廷尉校两腿一哆嗦,怔了片刻才一个激灵领会了上司言语,慌忙道:“可以可以,御史——可是要升堂?”陈邈又沉默了片刻,问道:“上次,我跪了多少时辰?”廷尉校双腿一软扑通跪下,几乎就要求饶,陈邈只是淡淡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廷尉校颤声道:“约是一刻。”陈邈似有些意外,继而嘴角微微一抿,不知嘲讽什么:“原来只是一刻,有日月如驰,也有以日为岁。”

他复问道:“常人可支撑多久,双腿不废?”那廷尉校只觉他目光声音都幽凉之极,不知他是何意,小心答道:“至多半日,三个时辰吧,不过,此刑太过痛苦,寻常人往往不到半个时辰也就晕了。”陈邈嘴角又是一动,轻声道:“他却不是寻常人。”他吩咐那廷尉校去安排,并未回避四名小宦官。那廷尉校得了令,心下先是一松复又一紧,知道这性命饭碗似是保住了,然而刑讯之人却是自己曾经都不敢仰望的天上人,他搅着一颗心,连连称喏,躬身退了出去。

廷尉校去后,陈邈便解去官袍,吩咐小宦道:“我安置了,两个时辰后叫我。”他沉吟一刻,又道:“若是廷尉校那边有消息回禀,也叫醒我。”小宦们服侍他睡下,轻轻放落帷幄,知道他太累,便吹熄灯烛,只在帷幄之内挂了一点幽光的助眠熏香,轻手轻脚出去了。

陈邈闭上眼睛,寂静如同浓酒,令人沉酣,春夜原本是最宜眠的,何况还有这袅袅的安息香。暖软的锦衾帷幄,将他与这座炼狱隔绝开来了,将咫尺之外的无量恐惧,无量悲哀,无量苦痛都阻挡在外。御史台素称乌鸟不敢栖,绝对的寂静,亦是绝对的臣服。

他告诉自己,只须闭上眼睛,任光阴流逝,任苦痛沉淀,他已成为了这苦痛的主宰者,有权力将苦痛加色,加香,使自己免受其伤害。他一觉醒来,哪怕过去的两个时辰多么痛苦,也已轻盈地过去了,他不必去回忆,不必去思想。然而他睡不着,微茫的光线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比那夜还要清晰。他时常不去回想的滋味,也都在这寂静中鲜活生动起来,他真是尝过一次,就镌刻入骨髓的滋味。

陈邈疲惫地坐起来,下意识揉了揉膝头。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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