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渡江之战半月后，大大小小的反攻战役三日一回，赤马山下沿着江岸一连增设了几处关卡，两军皆是森严戒卫。
楚炎的事一贯仍由连若料理，守在热气弥漫的柴火旁煎了药，亲自送至大营中。
“师兄，药。”
定睛望着案上最新布防图的人眼皮也不曾稍抬一下：“放下就出去吧。”
连若往后挪了两步，忍不住支吾问道：“师兄……上次的事还在生我的气么？”
“正经的活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想这些无聊的东西？”斜眼瞥了瞥身前人，楚炎淡然应道。
总算吁了一口气，连若扯过一旁软垫盘膝坐下，低声叹道：“师兄，其实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外头人爱怎么说，我也不在乎。一直以来，我只是想你过得舒心一些，肩上的包袱可以少一些。我们这些年来为恶人谷做的已经够多了，等到这次的仗打完，不如……不如找处绝世之境，就此归隐？天下之大，总有容得下你我的地方。”
“你的心意，我明白。”楚炎端起案上药碗，静静喝过，不置可否。
归隐二字道来容易，但是这个世上又岂有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仇怨？这些年来，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多少人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他自己怎么会不明白。
若然离了恶人谷，那便是与正邪两道一并为敌。虽天下之大，死无葬身之地。
不愿拂连若的兴，楚炎搁下药碗，转而问道：“味道喝着不太一样，新换了药方？”
连若绞着手略一点头，有话到了唇边，稍作思索又咽了回去。
“连若，答应我一件事。”合了手中案卷，楚炎忽而肃然道。
“师兄且吩咐。”
“此战过后，无论孰胜孰负，你带葬魂回炎狱山剑庐封存。凶邪之物，不宜留诸于世。”楚炎伸指叩了叩剑柄上的古铜兽首，这几年来，他与剑中魔气相抗，早已心力俱疲。幸得纯阳心法道学正宗，尚能保他神识清明。倘若葬魂落到了真正的邪魔手中，恐怕便如那个和尚所言，是为天下浩劫。
“师兄，那你？！”连若心头一紧，急忙问道。
“打仗不是喝茶看戏，总有死伤的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交托的人，我也好放心。”
心神紊乱，却也只得答允一途，连若默然颔首。
“还有一件事，你认真听着。”
“是。”
“望北村兵力有限，你回陶塘岭好生整顿，留派一百弟子把守，其余人等悉数迁至长江以南。赤马山之战一触即发，我会传信与你相告。”
渡江后，连番交战，浩气盟的兵力部署摸清了七八，也是时候与羁绊半生的那个人作一场最后的清算了。
“师兄你要一个人留下来？！”望北村就像是紧绷的弦上的箭，不知道哪一刻就要破空而出，生死悬于一线。
“陶塘岭一贯由玄武一堂把守，自你我南渡后，玄武堂主久遭打压，积怨已久。你我而今都在望北村中，一旦玄武那边出了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你不回陶塘岭，我让谁回去？”
“……我明白了，师兄你自己一切保重。”
陶塘岭东北一隅，信阁前，三五把守的精卫并作一行，死死堵住了去路。
“臭丫头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快把藏的东西交出来！”铁鞭凌空狠狠甩了两把，挥舞得噼啪生响，厉声喝道。
“我没有！”藕衫身影一颤，瑟缩着喊道。
“信阁重地——先不管你拿了东西没拿，闲杂人等入内，一律杖责三十！”另外一个把风的伸出鹰爪一样的手就要往前勾去。
倩影慌忙往旁一缩，躲在老树背后一左一右地闪烁：“我、我不过是凑巧路过，你们、你们快放了我！”
身影再怎么轻巧灵动，总不是几个彪形大汉的对手。一眨眼，已经被人捏住了软绵绵的臂膀。
“小兔崽子还跑！一会有你好受的——”
“呜——放开！快放开我！”
眼看就要被人不留情面地拖走重责，远方一道蔚蓝人影策马而至，闻声赶赴。
“且慢！你们几个干什么？！”刚回至陶塘岭，离得极远就听见了怜君泫然欲泣的求救声，连若腾地从马背上跳将下来，拦住众人去路问道。
“副堂主。”领头的信使拱手答道：“这个小丫头擅闯信阁重地，似乎还拿了里头要紧的东西，我们几个正准备好生搜身盘问。”
“怜君？”连若眉头一皱，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挥手喝道：“小姑娘家哪里容得着你们说搜就搜，你们几个立刻把人放了，统统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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