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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以为会是因为他技巧很出色或者成绩不错什么的原因被记住,却没想到老师停顿了一下笑道:“这位同学委实特别,他大一的时候还敢在我的课上把琴头靠在谱架上偷懒。”

这个理由让喻文州足足笑了好几天,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总能在黄少天准备握住他的肩膀大声回击那只是个意外的失误大多数时候他都还是很认真地在搞学术的时候,适时又恰当地笑着解释道:“虽然我觉得有点想笑,但是那个办法其实还挺机智的。”

莫名就被夸了机智的黄少天从善如流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正准备谦虚地回一句:“唉文州你也太客气了,和我还说这些干什么,我这么机智难道你才发现吗?彼此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再重复说啦——”

然而他那句拿捏得当的叹气拟声词都还没来得及生成第一个音节,就看到对面的人虽然说着一本正经的话,却无法抑制住的眼睛里闪烁的笑意和上扬的嘴角。

于是那一派谦虚又得体的话是一句也用不上了,那些词句从黄少天心上打着滚儿地翻滚了过去,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全部变成了一句感想,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啊。

从前喻文州也是经常笑的,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总是那么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神情,哪怕心里有无数种心情和想法,表现出来的却几乎总是有条不紊的镇定和分寸得当的微笑,而这时候这个意外看起来更真实许多的喻文州,却让他觉得新奇极了。

看他似乎是有些出神地在想什么,喻文州问道:“少天,怎么了?”

黄少天瞅他一眼,尽量用了个比较平缓而严肃的声调解释道:“没什么,就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被夸奖了的人倒是愣了一愣,随后喻文州又笑起来,那时候他们正准备从学校坐班车回市区,在瑟瑟寒风中站在公交站牌底下,他说道:“少天你转过来一点。”

“怎么?”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被揭过去的黄少天没什么防备地转过来看着他,却没想到喻文州抬起手捏住他在寒风里被吹得有点儿僵硬的脸颊,两边一提,帮他摆出一个略有些夸张的笑容来,礼尚往来但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地答道:“我也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一刻黄少天脑子里像是有整整五百个交响乐团的鼓手同一时间敲响的定音鼓的声音,轰隆隆的,他哭笑不得地抓着喻文州的手,深深地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出门的方式不太对劲。

但是那个偷懒的事,黄少天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时候还小嘛,谁没有几件做过的蠢事。黄少天心道,但转念又一想,这可不行,喻文州都知道他这么黑的黑历史了,自己哪天也得找个时间去问问他的同学,喻文州刚入学的时候的事情。

但是他突然想起来从前喻文州给他讲过的他考入学院的全部经过,当时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对他非常敬佩,那样的经历他从未有过,不能切身体会的事情,不管怎样觉得感同身受怕都是有些托大的意味,而如今心境与关系都已不再相同,他却在那从前的钦佩中,觉出了些细枝末节的心疼来。

但那也仅仅只有短短一瞬,喻文州自己从不把这件事避而不谈,也没有总是喜欢挂在嘴边追忆往昔,就好像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路,虽然他和别人走的不太相同,也辛苦许多,但如今殊途同归,于是昨日也就此揭过,没什么需要特别点出的必要了。

黄少天知道他从不觉得那样的过去是苦难,是歧途坎坷,哪怕现如今他已经比大多数同行人做得都要好,却仍旧还是没什么大变化,一直坚定又稳重,一直往前走,心境和坚持一如当初。

而所幸的是,他也一样。

现在再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似乎都是带着些追念和恍然的,这个中时间,快得几乎像是一场梦。

这么想着,他伸出手去拉住对方的手,喻文州看向他,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还是习惯性地眨眨眼,对他笑了笑。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他想道。以前的那些事终究都会成为过去,而未来才是他们要一起去走的,比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还是更喜欢向前看。

而那天喻文州和老师的谈话却并不只有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聊,他们参加的那个作曲比赛,喻文州不是第一批参加的学生,往年也有不少人报名参加,最后却都没能取得太好的成绩,而至于能够拿到全奖获得进修名额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学院还没有那样的先例。

而随着公布结果的时间的临近,他原本还挺平静的心情却越来越有些按捺不住,虽然这个比赛只不过是他继续进行未来的学习的一个途径,非说什么特别的话也不过是多出些荣誉和奖金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也很好的学校可以选择,但是,他就是有点儿认死理地觉得,这个的意义是不同的。

那曲子像是他亲手一点点揉碎的真情与心血,有多少暗流涌动的情深与隐喻,就有多少对于遥不可知的未来那一点儿期望得到的回报。

那一天他一个人站在学校的天桥上往下看,时不时有行人和车辆往来通过,他注视着那些来来回回的人群和车辆,心想,或许让他觉得忐忑的,并不是没有办法赢得那个比赛——他自然是不惧怕失败与挫折的,没有从前的不顺遂怎么会有今天的他?但他心里的确是有着不安的,而那不安的来源,也许是他太想要和黄少天继续一起走下去了。

而这个继续,这个一起,好巧不巧的偏偏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

他正出神地想着,却收到了条简讯,内容简简单单一条,问他:“我明天在学校带学生上课,你来不来?”

如果忽略他给学生上课这件事他自己也很不情愿,再忽略掉他这个老师也不过是临时拉来凑数的,或许再排除一下这位老师本身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这个事实,那么这条简讯似乎能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也还是会从同样的人那里收到这样一条消息,稀松平常的日常询问,我下午要带学生上课,你有时间吗?要不要过来,我们一起回家吧。

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平凡而普通,可是连在一起却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去幻想,去盼望,就好像那个不可知的未来就近在眼前,伸出手就能牢牢地握在掌心。

可实际上,未来却实在是太长太远了,喻文州想道,有时候一个人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能预知,又怎么去敢断言或者妄想那数都数不清的多年之后呢?

他一边想着却一边回了消息:“几点?到时候去找你。”

而同样的心情黄少天也有,他也申请了那所承办比赛的学校,现在结果也还没有出来,当时在他下决心要说出那一句未来的路想要和你一起走的时候,就曾经在心里设想过那样一个未来,他们会继续做同学,继续读同一所学校,虽然其实因为专业不同学习的方向也天差地别,这个同学当得恐怕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意味,但是愿望总归是愿望,仿佛如果一切都按着这个设想来,那将来那些尚未分明的路都会变得好走一些。

于是出结果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言明,但是总归心里都还是有些忐忑的。在等待的过程中,黄少天结束了这一段短暂的代课生活,准备开始联系导师筹划毕业演出,喻文州也已经确定好了毕业设计的方向,已经要着手开始写了。

而在迎面吹来的风中已经有了些许温暖的春意的时候,喻文州接到了学院国际事务处的通知,让他在工作日去办公室一趟。由于电话是在办公室做学生兼职的同学负责通知,所以也没能说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由,但他接电话时坐在旁边的黄少天也听了个大概,收线之后他问:“结果出来了?”

“没说,明天去了才知道,但看时间也差不多应该是了。”

黄少天闻言放下书本往桌子上一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说:“明天吗?那我和你一起去。哎那之前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个地方吧。”

前阵子他从作曲系一个同学那里听说,以前二年级的时候,喻文州在他们院的迎新晚会上和另外的同学合奏过一首弗朗克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喻文州是钢琴伴奏。这想来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作曲系的学生不少都精通多种乐器,有那么一两个水平高出平均线的实在太正常不过,但他在意的倒不是这件事儿,而是那首曲子。

于是那时候他问,你能不能哪天抽空再练练这首的伴奏,有时间我们也合一个?

可实际上那个迎新晚会的演出早被喻文州忘到了脑后,他听到黄少天提起这首曲子的伴奏的第一反应先愣了一愣,随后笑道:“我不信你不知道这曲子一直是号称折磨钢伴的中流砥柱……我知道你下周要交一个大作业而你现在还没开始写,但是也不用这么积极拉我下水啊?”

然而玩笑归玩笑,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黄少天会突然想起来这首曲子,但还是没什么犹豫地答应了。

“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说要和我合一个弗小奏的事儿吗?”

喻文州自然是记得的,曾经练得很熟的曲子即使搁置很久,也仍旧会有些零星的肢体记忆残留,要重新拾起来并不困难,他自己练习的时候曾经想过黄少天突然邀请他一起合奏这首曲子的用意,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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