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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萧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李淙接着道:“可木材是贫贱人家才用的东西,就算真像你说的那么有用,愿意用的大概也不会多。”

萧弦愈发稀奇地瞪着眼睛道:“贫贱人家才用木材,那普通人家富贵人家就不能用了吗?为什么?法律规定的?”

“律书上未曾有过此条戒律。”李淙摇头,见萧弦又要再问,索性先说出了口:“你方才说错了。不是不能用,而是不愿用。东琅以玉石为尊,金银青铜次之。这么说吧,玉石好比绫罗绸缎,青铜是绢衣,木那就是粗布衣了,同样能御寒蔽体,可若是你不缺买衣裳的那点钱,定然不会再去穿粗布衣的。”

萧弦皱眉。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奇了怪了。木材虽说是没有玉石贵重,可是在生产力低下、加工能力没达到现代的水平的古代,不可否认其用途之广怕是玉石还不及。那为何东琅会舍弃实用又易塑的木材?萧弦还记得他的老师总是说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能小觑的,虽然不像西方人那样致力于科学层面的归纳和总结,但在实践的摸索中各行各业自有一套技术,诸如建筑和雕刻这类,舍弃易取易用的木材,反倒以玉石为尊,是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萧弦觉得是个人都能明白其中利弊,可现在东琅竟是这样的情况,除非有人为干扰。

“可是为什、呃,为何如此?”萧弦抬头,话出口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见李淙每句话都慢条斯理文绉绉的样子,倒显得他咋咋呼呼像个没文化的粗人一样,搞得自己不知不觉也咬文嚼字起来了。

李淙答道:“其实也不尽然。东琅盛产玉石,玉矿遍地,相对而言林木就少得多了。只有东郡边陲这儿林地才多。”

李淙话没讲完萧弦便嚷道:“树可以种啊。种个树总比采矿方便吧,啊,总不会整个国家都是沙漠啊江河啊天堑啊什么的不能种树吧?”

李淙笑了,弹了下萧弦的额头道:“傻瓜。若是皇帝不许,谁还敢种树?要是皇帝想种树,就算东琅境内全是沙漠江河天堑,也要硬弄棵树出来。”

李淙这么一说,萧弦立刻懂了。就说有人为干扰,原来是暴君独裁。可皇帝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禁止种树呢?

李淙看出了萧弦面上的疑惑,低声继续释疑道:“景帝一统天下二十多年,建国之初邻国戎丛派了一女使过来庆贺,那女使是个公主,在戎丛位高权重,生得也美,景帝一见倾心,提出要与公主和亲,可戎丛的公主拒绝了他,景帝觉得面子挂不住,一怒之下撕毁了两邦建交的文书,自此戎丛和东琅算是对立了,因戎丛多林木,木制工艺技术了得,景帝连带着也就讨厌上了木材。”

李淙说完怕萧弦不懂,又讲起了现下各国的形势:“琅国地处中央偏东,北有北漠,西有西齐,戎丛是东面的邻国。东琅地大物博国力较邻国强盛,加上景帝好战喜功,因此一直颇引其他几国忌惮。咱们住的这儿是东郡,再往东去便是戎丛了。这片地方多山多林,村子外头那片山地也是从戎丛境内绵延过来的。东郡过去是戎丛的郡县,是二十多年前景帝硬从戎丛抢过来的。景帝那般忌恨戎丛,自不会对东郡多管,再加上朝廷的禁商令一下,东郡以往的气数去了大半,现下算是东琅最穷苦的一个郡了,不知新帝登基后会不会好些。”

萧弦默默记下李淙的话,不过相比课本教条一般的各国形势,他显然对景帝的八卦比较感兴趣,愤愤不平道:“那什么景帝也太意气用事了吧?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勉强呢?就因为人家公主不愿嫁给他就不许人民种树,还引得两国交恶,他是个昏君吧?”

“嘘!小声些!”李淙倾身捂住萧弦的嘴,煞有其事地告诫道:“这话不能乱说,这些事你听听就算了,虽说是个人都知道,但当众议论此时是重罪,轻则充军,重则砍头,别一时逞口舌之快让人听了去,到时候哥也救不了你。”

“唔,嗯嗯!”萧弦攀着李淙的手拼命点头。他怎么忘了古代还有个独裁统治的君主,谁说了皇帝的坏话拖出去咔嚓一下的事常有,文字狱也是大有文章在里头,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手心里,绯唇花瓣一般柔软的触感亦是清晰可觉,李淙愣了一下,收回手却见

萧弦脸侧多了两个淡红色的指印。

瞥见李淙看花一般盯着自己的脸,萧弦疑惑道:“怎么啦?”

“红了。”李淙指着萧弦面上隐隐泛出红印的地方,却不敢再碰上去。

“啊?”萧弦摸了摸李淙指的地方,虽说自己看不见,也能猜到红印子一定很明显才会惹得李淙这么慌张,心里暗暗苦笑,自己这张脸难不成是豆腐做的,居然轻轻按了一下就红了?搞半天书里描写的肤若凝脂现在竟是生在了自己身上啊。

李淙自是听不到萧弦心里的调侃,他放下手来握住拳,话里尽是懊恼和尴尬:“大哥手上没个轻重,下次、下次记得躲开知道么?”

“没,不痛。大概容易起印子吧,没事啊。”萧弦摇头,确实一点都不痛。他以前见过这种人,皮下容易出血,有时候轻轻地碰一下就会乌青,萧弦猜想李弦大概也是这种体质,于是抬手往自己腕上掐了一下然后放开,底下果真红了一片。

“你这孩子,真是……”李淙挪开萧弦细瘦的手腕让他别再捏了,突然瞥见萧弦手心里红红的,于是翻过萧弦的手掌看去,一道又一道似是被指甲掐破的伤痕横在雪白的皮肤上头,分外的显眼。

李淙小心翼翼地展平萧弦曲折的手指,抬头问:“手心怎么了?”

“嗯?”萧弦闻声望去,自己也弄不清手上的伤怎么来的。看样子不像新伤,但也没开始结痂,想自己一向大大咧咧的,这种不是太痛又死不了人的小伤口一时没察觉也不奇怪。

萧弦耸肩,不以为意道:“不知道诶,划破了吧。”说着便要放下手去,可李淙却没放开他,攥着萧弦的手,另一只手伸出来,横着身体到床榻那一边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李淙俯着身覆在萧弦上头,两人靠得近了,肩膀脑袋都快挨到一起,萧弦往后靠了靠,无意间瞥见李淙右边脸上似乎有什么脏东西,可是李淙找到了东西立刻就坐了回去,又见不着了。

李淙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只小巧的药盒:“这药是儒秋给配的。就是昨日过来给你看病的大夫,你没见着。能去腐消肿生肌,跌伤碰青什么的涂上还挺有用。”

萧弦的手被李淙握在手里,指背碰着李淙指腹的地方,觉得硬硬的怪不舒服,反手握了李淙的手翻过来一看,原来是那地方生了一排茧子,难怪这么糙。

“哥你手上有茧子……”萧弦抓着李淙的手捏了捏,又扯了他另一只手来看,也有茧,不过是手掌靠近指根的地方,两处生得不一样还真是奇怪,见到李淙手心里的膏药,努努嘴道:“这膏药能去腐生肌,哥你也涂涂啊。”

李淙没说话,好笑地“呵”了一声,重新捉了萧弦的手指翻过手掌摊平,开了药盒盖子挖出一些擦到伤口的地放一点点抹平,仔细抹了两遍才说了句好了。

萧弦空着的那只手拿过膏药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香香滑滑的,有点像姑娘家擦脸的东西。李淙往着萧弦盯着药膏目不转睛的模样,微微张着嘴好似舌头都要伸出来舔一下,从他手里抽出药盒子握在手里打趣道:“不能吃的啊。”而后盖上盖子又扔回了枕头边。

“诶,那个……”萧弦歪着身子指着床角的膏药,他还惦记着李淙手上的茧子,长在那么一双手上真是难看,既然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用呢?

李淙似乎不愿多提,把药塞到枕头底下打岔地问道:“话说小弦怎么知道梳子这东西的?难道去过别国游历?”

萧弦愣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突然记起李弦的身份,想到李弦小时候肯定是和李淙一起过的,那只能用失散的那几年来做文章了,于是道:“唔,大概是跟哥哥失散的那几年,好像去过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比较偏远,跟这边很不一样,那里做的梳子很出名,样子好看又实用,家家户户都用梳子。有黄杨木的、竹篾的、牛角的,不过还是木头的最好,有很多保健功能。”

萧弦这话倒没说谎,说的就是他原来的家乡,那儿地处江南,确实是做梳篦闻名,梳篦手艺有很悠久的历史,技艺精巧,昔日为宫廷御用的宫梳名篦,而现在,普通的梳子仍旧是平常百姓家中梳头洁发的必需品,雕刻漆画过的梳篦则成了一种工艺收藏品和赠送亲友的礼物。

李淙听着也挺好奇,便问:“那是什么地方?”

说到兴头上一下忘了掩饰,萧弦愣了一下,开始支吾起来,为了不露破绽,也不能说得太清楚:“我、我不太记得了,在那里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离开了……现在想起来脑子里就只记得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哎,脑子都搞混了,还以为梳子是到处都有的东西……”

李淙听了这话,脑子里已在盘算着梳子以外的问题,他低头沉默了一阵,抬头对着萧弦道:“可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萧弦连连摆手:“呃,没。就只记得这一点点的事情,其他的都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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